假设：我越需要我的大脑处于巅峰状态，它死机的概率就越高。

    “等一下。“张伟博士歪了歪头。他的笑容还在，但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他对周欣怡的关注深入了一些。“你是否碰巧是“

    周欣怡愣了一下。

    她的头脑从来没有平静过，也毫无条理可言——更像是乱七八糟的想法的堆砌，真的。然而，站在张伟面前，她的脑子里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有几个考虑因素整齐地堆放在一起。

    首先是她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她赖以完成她心爱的研究项目的人与她赖以确保她心爱的刘诗辰的浪漫幸福的人竟然认识——不，还是朋友，这种可能性简直低得可笑。然而。话又说回来，周欣怡的特殊的霉运体质也不是什么新闻，所以她转而考虑下一个问题。

    她需要向张伟承认她是谁。他们原定于今天下午3点见面，现在假装不认识他，就意味着她想要潜入他的实验室的计划被扼杀了。毕竟学术界的人都十分的自负。

    最后的考虑是：如果她的措辞正确，她也许可以避免张伟博士听到整个假扮约会的混乱。李成龙没有提到这件事，说明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抖出去。周欣怡只需要跟着他的步伐走就成。

    是的。很好的计划。她把这一切都考虑周全了。

    周欣怡微笑着，拿着她的南瓜香料拿铁，回答说：“是的，我是周欣怡，那个——“

    “我经常听说的女朋友？“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她吞咽了一下。“嗯，实际上我——“

    “从谁那里听说的？“李成龙问道，皱着眉头。

    张伟博士耸了耸肩。“每个人。“

    “每个人，“李成龙重复道。他现在正皱着眉头。“在波士顿？“

    “是的。“

    “为什么哈佛的人都在谈论我的女朋友？“

    “因为你是你啊。“

    “因为我是我？“李成龙显得很疑惑。

    “已经有人为此哭泣了。一些人痛苦的挠墙。还有几颗破碎的心。别担心，她们会克服的。“

    李成龙翻了个白眼，张伟博士把注意力放回到周欣怡身上。他对她笑了笑，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我曾以为整个女朋友的事情都是谣言，但我很高兴你……是真实存在的。对不起，我没听清你的名字——我很不擅长记住名字。“

    “我是周欣怡。“她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握力很好，不太紧也不太松。“你在哪个系教书，周欣怡？“

    哦，糟糕。“实际上，我不。教书，就是这样。“

    “哦，对不起。我不该胡乱猜测。“他笑了，带着歉意和自我安慰。他有一种平稳的魅力。作为一个教授，他很年轻，虽然没有李成龙那么年轻。他很高，虽然没有李成龙那么高。他还很英俊，虽然是的。没有李成龙那么英俊。

    “那你是做什么的？你是个研究人员吗？“

    “嗯，我实际上“

    “她是个学生，“李成龙说。

    张伟博士的眼睛睁大了。

    “一个博士生，“李成龙澄清道。他的语气里有一丝警告，好像他真的希望张伟博士放弃这个话题。

    张伟博士自然没有这样做。“你的博士生？“

    李成龙皱起了眉头。“不，她当然不是我的——“

    这是个完美的接话的机会。“实际上，张伟博士，我和艾力博士一起工作。“也许这次会议还可以挽救。“你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但我们有邮件通讯。我们约定了今天见面。我是那个研究胰腺癌生物标志物的学生。就是那个要求到你的实验室工作一年的人。“

    张伟博士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嘀咕了一句，听起来很像“什么玩意儿？“然后他的脸舒展开来，张嘴笑了起来。“李成龙，你可真是个混蛋。你竟然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知道，“李成龙嘀咕道。他的目光定格在周欣怡身上。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女朋友——“

    “我没有告诉成龙，因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朋友，“周欣怡插话说。然后转念她一想，也许这么说也并不可信。如果周欣怡真的是李成龙的女朋友，他就会告诉她他的朋友是谁。因为，在这个令人震惊的情节转折中能看出，他似乎至少有一个朋友。

    “也就是说，我，嗯从来没有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也不知道你就是他常说的那个张伟。“好了，这样编就说的通了。算是吧。“我很抱歉，张伟博士。我不是有意要“

    “张伟，“他说，笑容仍在。他的震惊似乎正在转变为惊喜。“请叫我张伟。“他的眼睛在李成龙和周欣怡之间转悠了几秒钟。然后他说，“嘿，你有空吗？“他指了指咖啡店。“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进去聊一聊你的项目呢？没有必要等到今天下午。“

    她喝了一口拿铁咖啡，暂时放下心来。她有空吗？从技术层面上讲，是的。她很想跑到校园的边缘，对着天空大喊大叫，直到现代文明崩溃，但这并不完全是一个紧迫的事情。而且她想在张伟博士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得通情达理。他们如同乞丐和选择者之间的关系。

    “我有时间。“

    “太好了。你呢，李成龙？“

    周欣怡愣了一下。李成龙也有空，大约一秒钟后他指出：“我想我不应该在场，如果你要面试她——“

    “哦，这不是一个面试。只是一次非正式的聊天，看看周欣怡和我的研究是否匹配。你也想知道你的女朋友是否要搬到波士顿去住一年，对吗？来吧。“他示意他们跟着他，然后他们走进了星巴克。

    周欣怡和李成龙交换了一个无声的眼神，不知为何，这个眼神很能说明问题。它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怎么会知道？““这将会很奇怪，不，这将会很糟糕。然后李成龙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往里走。周欣怡跟在他后面，对她的生活选择感到遗憾。

    “艾力要退休了，嗯？“张伟在他们找到后面一张僻静的桌子后问道。周欣怡别无选择，只能坐在他对面——坐在李成龙的左边。像一个小鸟依人的“女朋友“，她想。与此同时，她的“男朋友“在她旁边闷闷不乐地喝着他的甘菊茶。我应该拍张照片，她想。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热门表情包。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周欣怡确认。她很喜欢她的导师，她一直都在支持和鼓励她。从一开始，她就给了周欣怡足够的自由，让她制定自己的研究计划，这对博士生来说几乎是闻所未闻的。在追求自己的兴趣时，有一个不插手的导师是很好的，但。

    “如果艾力很快就要退休了，她就不会再申请资助了——可以理解，因为她不会在这里呆足够长的时间来完成这些项目——这意味着你的实验室现在现金并不充裕。“张伟完美地总结道。“好吧，你说一下你的项目。它有什么很酷的地方？“

    “我……。“周欣怡开始了——她慌忙地收集她的想法。“那么，它是“又一次停顿。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而且更令人痛苦的尴尬。“嗯“

    这，正是她的问题所在。周欣怡知道她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她有自律和批判性思维能力，能在实验室里做出好的工作。不幸的是，在学术界取得成功还需要有能力推销自己的工作，向陌生人推销，在公众面前展示，而这不是她喜欢或擅长的事情。这让她感到惊慌失措，感到被人评头论足，就像被钉在显微镜的玻片上一样，而句法连贯的能力不足总是从她嘴里泄露出来。

    就像现在。周欣怡感到她的脸颊发热，舌头打结，以及——

    “这算什么问题？“李成龙插话说。

    当她瞥见他时，他正皱着眉头看着张伟，张伟只是耸耸肩。“你的项目有什么酷的地方？“李成龙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酷。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认为我知道，也许周欣怡也不知道。“

    张伟哼了一声。“好吧，那你会怎么问？“

    李成龙转向了周欣怡。他的膝盖透过她的牛仔裤拂过她的腿，温暖而奇特地让人安心。“你的项目针对的是什么问题？你为什么认为它有意义？它填补了文献中的哪些空白？你在使用什么技术？你预见的挑战是什么？“

    张伟哼了一声。“对，当然。考虑一下所有那些冗长、无聊的问题，周欣怡。“

    她瞥了一眼李成龙，发现他正以平静、鼓励的表情研究着她。他提出问题的方式帮助她重新组织了她的思想，意识到她对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她的大部分恐慌就被融化了。这可能不是李成龙有意为之的，但他为她做了件好事。

    周欣怡想起了多年前洗手间里遇到的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你是否足够好，他告诉她。重要的是你在学术界的理由是否足够好。他说，周欣怡的理由是最好的理由，因此，她可以做这个。她需要这样做。

    “好吧，“她深吸一口气后再次开始回答，回想了她前一天晚上与韩刚排练的内容。“事情是这样的。胰腺癌是非常具有侵略性和致命的。它的预后很差，诊断后一年，四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活着。“她想，她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喘了，更有自信了。很好。“问题是它太难被发现了，我们只能在晚期的时候才能把它诊断出来。在这时候，癌症已经扩散得很广了，大多数治疗方法对它没有什么作用。但如果诊断更快的话——“

    “人们可以更早地得到治疗，并且有更高的生存机会，“张伟说，有点不耐烦地点头。“是的，我很清楚。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筛查工具。比如成像。“

    她对他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成像是张伟的实验室所关注的。“是的，但那很昂贵，很耗时，而且由于胰腺的位置，常常检查不出来。但是“她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我想我已经找到了一套生物标志物。不是来自组织活检——血液生物标志物。无创伤，容易获得。廉价。在小鼠身上，它们可以检测出胰腺癌的早期阶段。“

    她停顿了一下。张伟和李成龙都在盯着她。张伟显然很感兴趣，而李成龙看起来说实话，有点奇怪。心悦诚服，也许？不，不可能。

    “好吧。这听起来很有前景。下一步是什么？“

    “收集更多的数据。用更好的设备进行更多的分析，以证明我的一套生物标志物值得进行临床试验。但为此我需要一个更大的实验室。“

    “我明白了。“他带着思考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靠在椅子上。“为什么是胰腺癌？“

    “它是最致命的癌症之一，而我们对如何知之甚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伟打断道。“大多数三年级的博士生都忙着为离心机内讧，而没有想好自己的研究方向。你这么有动力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身边的人得了癌症吗？“

    周欣怡吞了吞口水，然后才不情愿地回答：“是的。“

    “谁？“

    “张伟，“李成龙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警告。他的膝盖仍然顶着她的大腿。仍然很温暖。然而，周欣怡感到她的血液变冷了。她真的，真的不想说出来。然而，她不能忽视这个问题。她需要张伟的帮助。

    “我母亲。“

    好吧，现在已经说出来了。她已经说了，她可以回去后试着不去想它——

    “她死了吗？“

    停顿了一下。周欣怡犹豫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看桌子上的任何一个人。她知道张伟并不是故意要对她刻薄，毕竟人都有好奇心。但这并不是周欣怡想讨论的事情。她几乎没有谈论过这个问题，即使是和刘诗辰和韩刚也没有过，她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在她的研究生申请中提起这段经历，即使每个人都告诉她这将给她带来优势。

    她只是。她做不到。她就是做不到。

    “你当时多大“

    “张伟，“李成龙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尖锐。他用力的把茶放下。“不准再骚扰我的女朋友了。“这与其说是一个警告，不如说是一个威胁。

    “好吧。好的。我是个不敏感的混蛋。“张伟笑了笑，表示歉意。

    周欣怡注意到，张伟在看她的肩膀。当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时，她意识到李成龙把他的手臂放在她的椅背上。他并没有碰她，但他的姿势有一些保护性。他似乎释放了大量的热量，这一点也不令人讨厌。这有助于融化她与张伟的谈话所留下的讨厌的感觉。

    “话说回来，你的男朋友就跟我一样不敏感。“张伟对她抛了个飞眼。“好吧，周欣怡。告诉你吧。“张伟身体前倾，手肘放在桌子上。“我已经读了你的论文。还有你提交给sbd会议的摘要。你还打算去吗？“

    “如果它被接受的话。“

    “我相信会的。这是很优秀的研究。但听起来你的项目在你提交后又有了新进展，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它的情况。如果我决定你明年可以在我的实验室工作，我将完全承担你的费用——工资、用品、设备，无论你需要什么。但我需要知道你的情况，以确保你是值得投资的。“

    周欣怡感到她的心跳加速。这听起来很有希望。非常有希望。

    “条件是这样的。我将给你两周时间写一份报告，说明你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协议、发现、挑战。两周后，把报告发给我，我会根据报告做出决定。这听起来可行吗？“

    她咧嘴一笑，热情地点点头。“是的！“她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她需要从她的一篇论文中抽出介绍，从她的实验室协议中抽出方法，从她申请了但没有获得的那笔资助中抽出初步数据。她还得重新进行一些分析——只是为了确保报告对张伟来说绝对是完美无缺的。这将是在短时间内的大量工作，但谁需要睡眠？或者上厕所的时间？

    “太好了。在此期间，我们会再见面，我们可以多聊聊。李成龙和我将有几周的时间在一起，因为我们正在为我们刚刚得到的资助工作。你明天会来参加我的讲座吗？“

    周欣怡不知道他要做讲座，更不知道何时何地，但她说：“当然!我等不及要去参加了！“她说得很肯定，就像她已经在智能手机上安装好了倒计时小工具一样。

    “我会住在李成龙家，所以我会在他家见到你。“

    哦，不。“嗯“她冒昧地看了一眼李成龙，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懂。“当然，虽然我们通常都在我家见面，所以“

    “我明白了。你不想见到他的动物标本收藏，不是吗？“张伟带着笑意站了起来。“请原谅我。我去买点咖啡，马上回来。“

    他离开的那一秒，周欣怡立刻转向李成龙。现在他们单独在一起，有一千万个话题可以让他们简要沟通，但她唯一能想到的是，“你真的收集动物标本吗？“

    他给了她一个嘲讽的眼神，把他的手臂从她的肩膀上拿开。她突然间觉得很冷。丧气。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也不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有一笔资金。你们的研究如此不同，我甚至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

    “你也确实提到过，你不认为癌症研究人员能从与计算模型专家的合作中获益。“

    “你——“她注意到他的嘴角上扬，并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产生了戏谑的关系。“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实验室的博士后，那时候我还是个博士生。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和合作。“

    所以他肯定比李成龙大四五岁。“你上的是哈佛大学，对吗？“

    他点了点头，她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他因为我是你的假女友就碍于人情觉得必须接受我去做这个项目怎么办？“

    “张伟不会的。他曾经因为他表弟弄坏了一个流式细胞仪而毫不心慈手软的解雇了他。他铁面无私。“

    你们俩半斤八两，她想。“听着，我很抱歉你被迫对你的朋友撒谎。如果你想告诉他这是假的“

    李成龙摇了摇头。“如果我那样做，我就别想活下来了。“

    她放声大笑。“是的，我可以理解。说实话，这对我来说也不会带来好的影响。“

    “但是，周欣怡，如果你最终决定要去哈佛，我需要你在九月底之前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她喘了口气，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当然了。如果人们知道我要离开，系主任就不会相信你也不会离开。我甚至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好吧，除了韩刚和刘诗辰，但他们很会保守秘密，他们绝不会——“

    他的眉毛挑了起来。周欣怡吓了一跳。

    “我会让他们保守这个秘密的。我发誓。“

    “我很感激。“

    她注意到张伟正在返回餐桌的路上，于是向李成龙靠拢，迅速低声说：“还有一件事。他提到的那个讲座，就是他明天要做的那个？“

    “你'迫不及待'要参加的那个？“

    周欣怡咬了咬她的脸颊内侧。“是的，什么时候，在哪里举行？“

    就在张伟再次坐下的时候，李成龙无声地笑了起来。“别担心。我会通过电子邮件把细节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