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吃惊，他为什么会知道？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说了实话：“是。”

    “只有在你附近，我的手才是这个温度。”严与敬说完起身走到柜台，问店员要了温度计后快步走过来坐下，握成拳的手露出半个温度计，他叫我看，我看着水银柱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动，直到顶端。

    我拿过温度计放进自己手里，温度却怎么也上不去那么高。他也给我看他的手掌，空空如也。

    这是什么障眼法吗？

    他拿着温度计走远了一点，站了一会，再拿回来时温度没有那么高了。他重新攥住温度计，温度又升了回去。

    “就像助燃物放进火焰里。”严与敬说。

    飞蛾扑火吗？饮鸩止渴吗？我问道：“长此以往会怎么样？”

    “耗尽生命，只有这一种结局。何况我是个早就该死去的人。”

    为什么他的想法这么消极？他的解释像一把细长的刀直接贯穿我胸口，让我脊背发凉——我会让严与敬过度的消耗自己，甚至加速他的消亡？可尹程说过，严与敬会活得很久的，他很能活的，他很坚强的。这时我想起齐仁的话，轮回与宿命，真理和出发。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严与敬再一次叫我加入他们，他说后面的旅途，我会是很关键存在。“我会保护你。”

    紧接着，他简单说了一些他的过往。他在遇到姜介和尹程之前一直是一个人在走这些路，去过的地方都凶险万分，当时因为种种条件限制，他都没能把这些地方探索完，所以他现在是在走回头路。而这些地方，姜介、尹程并没有去过。

    他希望我加入，是想让我多一种生活方式可选择，也是想，到危险的地方时，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姜介和尹程，他说，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新的危险。我立刻就明白他做的是什么打算：他做好了准备，随时牺牲自己来保全其他人。

    走在现在，寻找过去。

    而我，就是那个催化剂。

    虽然我知道任何人都有面临死亡的那一天，但现在让我扮演一个推动他人死亡的角色，我……觉得我办不到。

    “水快凉了。”严与敬忽然说这一句。

    他的想法，在我看来主要是为了此后能力保护他的朋友们。至于我是个关键，我们所处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这么多年无交集，我能有多关键？

    而且姜介也说过类似的话。

    若真如他所说，他对自己的从不衰老已经习以为常，现在忽然开始老去，他会不会有些慌张？看多了生死和悲凉的这一颗心，会不会开始感受到痛？

    灿烂最易消逝，甜后的苦更苦。

    雨也终于停了。

    “我进入衰老这件事，现在只有你知道。”

    我点头。现在他们几个人当中行动力最强的只有严与敬，他们这趟旅程，虽然不知道终点在哪儿，但是总不能像年轻人那样一刻不停歇。现在他们还走得动、闯得动，可一旦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生命开始剧烈的、无法挽回的消耗，他们的世界会崩塌吧？

    所以他们为了没有完成的梦要采取一些措施，借用一些物力或者人力。如果不是一路人，恐怕真的很难接受这种利用吧。

    但我竟然……竟然很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姜介、尹程、严与敬，我。如果还保持着各自从前的生活，那么我就无从了解他们的情感和目的，那么我就不会如此犹豫和痛苦，那么，他们也会用其他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他们就不会因为我，过早去面临严与敬的死亡。

    这场见面……

    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