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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祖墓
    <b>inf</b></div>                  裴液摊开手掌,崩飞的银色圆坠落在掌心上,楼中风雪已息。

    男人失去气息的身躯僵硬坠落楼下,裴液注视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火焰从尸体内迸发出来。

    他缓缓收回探出的手掌。

    欢死楼这个神秘的名字确实正在渐渐具体,照天山那边的说法,那些自焚之人声音嘶哑,而按照裴液留下的那具尸体来看,那些人或许亦没有面目。

    没有声音和面目,就没有人能认得出他们。“人”不只是指高大无毛的猴子——一副副无面无名、一模一样的躯体,本不能称之为人。

    因此,仙人台和天山叫他们“戏鬼”。

    但裴液来到相州后遇到的,却并非这类东西。他们虽属欢死楼,但既有面目,也有声音,经营画阁、入主商会,在俗世中行走扎根,谋划推进着这样那样的事情。

    很难说哪种更加可怕,抑或他们本就可以一同出现、互相配合。

    世面上的事情,戏客为明,戏鬼为暗,而若稽查打斗,又是戏鬼在明,败后化为焚烟,戏客依然融于俗世之中。

    与烛世教那目的鲜明、避世酝酿的邪恶不同,焚火捏面,这样一个掌握着诡妙力量的组织实在是搅动世事的一把好手。

    裴液安静了一会儿,不再多想,目光落回手上的册子,眉目再次凝重了起来。

    果然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这位“张郃”的来由,找出在相州的这些天,他在推进什么东西。

    与其说是薄册,不如说是几张装订起来的纸。

    正是张郃留下的笔记,列出了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情,除了使欢死楼在此处扎根更深之外,其中还提到了两件令裴液凝目的事。

    其一,是衣承心近日婚事。张郃在这里事无巨细地列了许多需要遮掩的繁复细节,裴液并不懂其中深意,但在这几行字中,张郃连续三次提到了“龙裔”这个词。

    其二则是一行简短记录——“月前所递,应再次弥去痕迹。”

    月前所递?递什么?递给谁?

    裴液想到了午后和面摊汉子的交谈——“后来小道消息传啊,是说寅阳那边死了个家主,这东西是拿去陪葬的。”

    裴液沉默一会儿,放下这几页笔记,在桌前坐了下来。

    在张郃来之前,他几乎已将整栋楼翻了遍,最终还是停在了这里。

    他相信这样的秘事必然有着足够规格的密障,但这份笔记就这般放在桌子上,主人的随手取用之感十分明显但这里连屉柜都没有。

    裴液倚着靠背,目光缓缓转动着忽然一顿,定在了面前的浮雕之壁上。

    一大面镂雕精致繁复的铜铁,桌子正是顶着它摆放。

    而且,十分之新。

    裴液瞧了一会儿,伸手覆了上去,真气在这块大壁上渗透铺展开来。

    眉毛立刻就挑了起来。

    一片明显的中空暴露在感知之中,处于铜壁中央,几乎有半个桌子大小。

    但当真气一点点将其覆盖完全之后,裴液的眉毛又缓缓落了下去。

    这片中空是完全铸死的,莫说出入之口,甚至没有丝毫缝隙。这并非暗格,而应是铜壁铸成之时或为减轻重量、或为偷减工料做的处理,东西放不进去,也拿不出来。

    裴液蹙眉沉默,在这里做一个隐秘的出入机关当是最合适的藏处,但对方偏偏就是没有把它利用起来

    手心的坠子忽然硌了下手。

    正蹙眉转身的少年猛地一怔,把这枚坠子举在了面前。

    亮银铸成的圆面,打磨得晶亮如镜,繁复纹路一层层叠在上面,这在他眼中本应只是一枚饰品的,但腹中灵感敏锐的螭火确实有些细微的反应。

    法器。

    四五十天过去,裴液已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了,但这时他来回翻看了好几遍,依然确实瞧不出它的用法用途。

    【小蛟心】是不需要启动的,它活跃侵略,用时只要吞下便好,不用时才需要着力封印。

    【夺魂珠】和【剑心照】则要注入真气,那也正是为了玄门之下的使用者考虑。

    “张郃”亦在脉树境界,但裴液尝试向这枚坠子注入了一些真气,却感觉和注入一枚铁片、一根木棍没什么区别。

    “小猫,我好像拿到了一枚法器,真气没用,还有其他办法吗?”

    黑猫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瞧瞧上面有无镌刻文字,或是口诀引发。”

    裴液举在眼前仔细翻了翻,蹙眉“没。”

    “那便用螭火吧。”

    “怎么用?”裴液在身旁燃起一小朵幽蓝,“烧它?”

    “你可知道何为‘法器’?”

    “我上哪知道。”

    “《识灵》你真是一点儿不翻。”

    “”《识灵》《概论》裴液又想起李蔚如塞给他的那一堆剑理书,有些烦,“你赶紧说。”

    “我先告诉伱最基本的逻辑。”反正黑猫怼他从不自己生气,“从【人】,到【法器】,再到【天地灵玄】,这便是御使法器的正常路径。【法器】运使【天地灵玄】的方式是炼器时固定在其中的,也是一枚法器的核心所在,而从【人】到【法器】则是人的操纵方式,口诀、真气,抑或其他的什么,都是递给法器的信号,法器接受这些信号的结构,称为【信受】。”

    裴液立刻抓住关键“那不正常的路径呢?”

    “【信受】一般分为两段,前半段受信,后半段通玄,若这法器没有更深加密的话,你以螭火直接触动‘通玄’这半段,就可以完成触发了。”黑猫平静道,“将螭火分出发丝粗细的一缕,注进去。”

    于裴液而言,使用螭火灵性的这一面还是第一次,操作之际也确实甚为精微难控,少年一时深切明了了阵器术士之高厚门槛。

    但其实他已极大跳过了最难的部分——术士操纵灵气,要靠自身微妙之灵感,感知已是极难,再以之为阵为器就更加需要天赋。就如以线提针作画,难处可以想见,因此术士少,阵器丹术士更少。

    而裴液【螭火源】在腹,螭火是他如臂指使之物,虽然也是以针作画,但毕竟可以拿手握住,于是在黑猫步步指导之下,丝般的幽蓝火线在这枚法器的灵玄结构中游刃穿梭,终于一停,触到了黑猫所言之“后半段”。

    顿时,仿佛有轻细的旋风在坠上无声而起。

    裴液眉目一挑,什么也没看见,但手上已忽然多了一册本子。

    裴液怔了半天,才抬头看了看那铜壁“原来是如此取用小猫,你真厉害。”

    “嗯。”

    裴液翻开此本,这次是真的找对了。

    一页页墨迹巨细无遗,“张郃”抵达相州之后,一切事宜如何谋划、推进几何,都录在了此处。

    裴液大略一瞧,除了接手齐云外,其主要思谋之事便是渗透官府,裴液甚至瞧出一点他往仙人台靠近的迹象。

    这种胆大妄为令裴液深深皱了下眉头,但毕竟是“肉食者谋之”的事情,他略过此节,目光停在了另一条上。

    在这里滞住了呼吸。

    这本册子上墨迹最旧的一条,裴液对这个格式甚为熟悉,乃是从账簿上的摘录,其上标目是“齐云库中秘要”。

    而在“八月”这一类下,正有一条书曰“其一,心珀一百二十斤。”

    “”

    裴液深刻记得,在博望仙人台时,大人们谈论心珀出产,每年不过二百余斤,流出不过六十斤。

    而一枚夺魂珠用料不到二两,一面剑心照也才七两。

    这本就是稀罕的心神境材料,何以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竟有如此大的一批存储?

    裴液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往后翻去,但他只翻了一页,当来到“九月”这一类下后,便再次定在了原地。

    看着此页一动不动。

    仍是对“齐云库中秘要”的列举,但在“九月”类目之下那一百二十斤心珀已赫然不在此列。

    整整一百二十斤的心珀,不见了去向!

    裴液来回翻检数次,才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张郃更不可能对这样一批东西漏记。

    没有对去向的记录,显然即便在相州欢死楼最秘的本子上,这批心珀的用途都不得书写。

    抑或张郃亦根本不知。

    良久,裴液才深深吸了口气,静下有些不安的心绪。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心珀”这种材料,确实大量地掌握在欢死楼手中。三斤四斤难以追溯,但上百斤的心珀,足以以此为绳,反溯其源,揪出他们的根脉了。

    只是这笔心珀的用途,想必不是去制造“夺魂珠”了。

    那么,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还是殊途同归呢?

    裴液思忖着,翻到了此册的最后一页。

    一封信正夹在这里。

    展信一阅,少年眉目再度凝了起来。

    ——这分明是“张郃”抵达相州时携带的令信。

    极为简短。

    “张郃

    烛世事败,齐云交转我楼,你往相州勾连。

    事一佐心珀交转。

    事二佐烛世相州龙裔转移。”

    此页至此而结,但在其下,另有一页副附录文字,却是另一人的纸张笔记。

    “龙裔,烛世古脉。

    千年以来,于血脉中代代传承【龙肉】,因与仙君亲灵,得聆神谕,世为掌诏之族,男者【诏守】,女者【诏子】。

    烛世之教一切俗世所行,皆遵于诏授。

    龙裔每三十年一【传诏】,一旦传毕,其同辈血脉缓生十五载,留做后用。”

    这是欢死楼给衣家的注解。

    ————

    寅阳,衣宅。

    衣丹君屋中,李缥青用了许久,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画卷。

    她尝试在脑中构想过衣丹君的长相,但从未把它当成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从未想过,会是这张脸。

    所以,《除夕夜记酒》中那五人正是衣承心一家。

    那一直弥漫在宅子中的古意在这一瞬间终于浸染了她,李缥青真切地感到自己和外界的联系仿佛断开——她自己一个人不慎踏进了三十年前。

    李缥青用了一些时间来平息寒意,然后迅速将一切东西都收好放回,挑窗仔细观察了一下,迅捷地一跃而出。

    她需要和黑猫重新汇合,也需要和裴液再交换一轮消息。

    夜幕已经吞没了残阳,山上孤宅的黑夜更加幽寂,仍然空无一人,也未挑起灯火,那些仆从仿佛全都凭空消失。

    李缥青凭着眼力往西而归,刚过一道院门,小小黑影忽然在视野中一掠,落在了她的肩上。

    黑猫双眸幽碧,还不待少女开口,它已低声道“有些来不及了。”

    李缥青怔“什么?”

    “仪式。”黑猫冷静道,“他们推进比我想象中要快——那老人是祭官,祭奉火入,意味着仪式要开始了。”

    “”李缥青想起了刚刚在屋中所见。

    “昏,行祭仙之礼。晚,入紫竹之林,面聆诏神子。”

    她偏头西眺,果然最后一抹昏血般的光芒正在没入大地之下。

    所以就是今天,正是现在。午后不见人,他们是在备玉珂之阵;如今不见人他们已在行祭仙之礼。

    少女所言晚上会来与她谈一会儿,不过是从“昏”到“晚”之间这点可怜巴巴的时间。

    “我是来与你说一声。”黑猫道,“你在西院待着,等裴液过来,或者半个时辰后出宅离开,去迎他也好。”

    “你呢?”

    “我去拦他们。”

    “我也去。”

    黑猫偏过头,碧眸静静看着她。

    李缥青抿着唇,午后分别时的对视再一次出现。

    但这次李缥青先稍微避开了目光,低声道“小猫我觉得你一直没有接纳我。”

    安静了一会儿,黑猫转回头去“只要是烛世教做的事情,我就一定要阻拦,这是我的道路——但如果你为我的道路付出了生命,你自己的道路,有人替你走吗?”

    “但我已经在这里了。”

    黑猫转头瞧了她一眼,少女水润的双眸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莹亮。

    “那好。”

    李缥青抿了下唇“我们去哪里?”

    “后面。”

    “后院?”

    “不是,宅子后。”

    “宅子后是什么?”

    “衣家祖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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