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我可算是见识到了青春期腹黑少女的恐怖之处了。若是没有大公爵的阻拦,我恐怕又要被爱丽丝追着满屋子乱跑。
这段小插曲过后,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天。
大公爵自午饭以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了办公室里,除了晚饭期间,其余时刻再也没有出来过,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爱笑健谈的他在就餐时却皱起眉头一言不发,这不难看出,他应该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件了。而自从诺曼的“人偶女仆团后宫”暴露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将那些球形关节人偶女仆藏着掖着了,由于女仆的复出,现在的府邸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死气沉沉,女仆们也都纷纷摘下了面具,虽然面部仍有些人偶的特征,但至少没有戴着空白面具时那般瘆人。不得不说,诺曼的审美确实很不错,每一位女仆都能称得上是妥妥的大美人啊!
没事干的时候我都静静躺在屋内。在无聊的日子里,时间总会感觉被拉得很长,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个黄昏,漫漫长夜再一次降临。肥肥胖胖的凸月被悄悄举过头顶,夜色为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宁静而又温柔的面纱,沉寂在月光下的府邸宛如一座充满神秘古老气息的城堡,往后的故事将在这里继续书写下去。
这几天的折腾让我的作息规律被悉数打乱,月光已经洒在床前,而我却毫无困意,这将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虽说府邸女鬼早已真相大白,我也不必再去害怕那些突如其来的风吹草动,但爱丽丝说的一句话却令我耿耿于怀。
原阶魔法,最基础的入门级魔法,即使是那样低阶的恐惧魔法都能对我的心智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很难想象若是在将来遇见精通这类魔法的敌人时我该如何应对?若是无法解决这一问题的话,那么它必定会是我最致命的弱点。
从窗口向外望去,庭院里似乎立着一个苍白的人影——是爱丽丝,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洋裙,站着喷泉边上沐浴着清凉的晚风。话说回来,平日里几乎见不到爱丽丝的踪迹。我逐渐对这位神秘而又独特的漂亮人偶产生了兴趣,于是我鼓起勇气准备下楼去找她聊聊。
屋外的晚风似乎正在与庭院中和森林里的花草树木们举办着一场奇妙的演唱会,枝叶们在弹琴,花朵们在歌唱,小草们在欢呼鼓掌。风儿是主演之一,它拨弄水塘泛起朵朵涟漪,它携手落叶于空中翩翩起舞,它拥抱着爱丽丝站在了舞台的最中央。爱丽丝微微抬头仰望着明星闪烁的夜空,她的眼中倒映出了更加璀璨的星河,她是演唱会的主角,正是因为有了爱丽丝的存在,其余的一切才得以拥有了生命。
真是一曲使人感同身受的歌谣啊,曲中悲怆的寒意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迎着风走下石梯,我慢慢朝爱丽丝走去,她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于是我便站到了她的旁边。
“你好,我”
“嘘!”她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让我不要发声。我赶忙憋住了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语,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去。那是在满天繁星所点缀的夜空中高高挂起的一轮不太完整的凸月。
奇怪的是,待我安静下来之后,夜色突然发生了一丝丝细微的变化,但我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也许是月空,也许是森林,亦或是这阵阵风声。
沉默了一会儿,爱丽丝终于轻声说道:“过不了几天,就是满月了吧?”
“满月?”
“嘘!”她再一次警示我不要说话。“不必回答我,现在,请你静静地望着这片星空,去仔细感受它,好好想想,在这一轮明月之下你究竟能看到什么。”
晴朗的夜空,漫天璀璨的星辰,拂过脸颊的微风,还有那林中的虫鸣。这些确实能够勾起我对过去的一些回忆,那些印象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之中——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玛格丽特就曾领着我们孤儿院里的其他孩童们一起看月亮,当时的场景我大概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当时的我们都有说有笑地盘腿坐在了一处山坡上。也许那时候也有着现在这般美丽的星空,如此轻柔的晚风,这样清脆的虫鸣吧。
此时此刻,我仿佛就置身于曾经的那片山坡上,远去的伙伴们依然在我的身边,他们挂在脸上的笑容如春光一样灿烂,望着这些面孔,我似乎仍能一字不差地喊出他们的名字。年幼的玛格丽特叉着腰矗立在我身旁,儿时的玛格丽特就已经将大姐头的气质暴露得一览无遗,而我们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身后的小跟班。
玛格丽特是我在童年时期第一个能与之吐露真心的女孩,她与我之间的关系就好像真正的姐弟一样亲密无间,这一切一直延续到了她成年的那一天。
孤儿院里的大家后来都怎么样了呢?
仰望着点点繁星。久而久之,我突然对这片星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仿佛曾经被关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我,根本就不曾见过夜空一般。现实与记忆强烈的反差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回想起来,这样的感觉在遇见女鬼的那一晚同样有过。莫非又是她在作怪?我迅速扭头望向了爱丽丝,可她依然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爱丽丝歪过头来挑衅般地冲我笑了笑:“这位先生,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说完,爱丽丝缓缓伸出手臂,指了指夜空。我努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明月和一小团闪动着的星群。
“什么?那个不就是月亮吗?”
“不是,是那个啊,那个!”
望着爱丽丝那掩饰不住的笑容,有如天真烂漫的少女,但又如诡计即将得逞的巫婆。她所指的那个方向实在是太过于模棱两可,以至于我不明白她指到的究竟是月亮还是月亮一旁的星星。我顺势学着爱丽丝的动作伸出了手指指向夜空,可就在我的视线、指尖与月亮重合的那一刻,我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周围的一切在一瞬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所有的一切全然不复存在,似乎这个世界给我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虚无。恍惚间,在我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爱丽丝?”我的呼唤在虚无中四处回荡。她不是爱丽丝,我转头朝她望去,那人影背着双手,似乎在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我,披肩的白色长发和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颇似一位天使。我无法看清她的脸庞,而且在我从前的记忆中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一个角色,但她的身上无处不散发着一股强烈的亲切感,如同家人一般。
“阿熠”她轻声喊出了我的名字。“我们有多久没见过星星了?”
我的内心突然颤抖了一下。那人影模仿着爱丽丝的动作缓缓伸出手臂,指向了虚无的上方。
“快看啊,今晚,就有很多漂亮的星星哦!”
我抬头向上看去。哪有什么星星啊,在我们头顶的,只有千千万万充满血丝瞪大的眼睛,它们正死死地盯着我们看啊!
我体内的鲜血突然像是凝固了一样。
“阿熠来找我两个灵魂命运时间时间身边模样”霎时间,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在我脑海里一闪过,仿佛一柄敲击在我心头的重锤。
是米可!
黑暗褪去,一切又回归正常。我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地转头四处张望,周遭的景象未曾改变过,只是“呼呼”的风声逐渐盖过了“哗啦”的喷泉声。
这段话我曾经真真切切地在哪里听到过,不仅仅是在梦中,还在某一处现实里。
慢慢地,我再一次抬起头望向了那轮明月,它一如既往地挂在那里,但又与平常有些许不同。一丝丝猩红的微光笼罩在月轮的表面,它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大地。整片夜色的气氛逐渐诡异了起来,风中掺杂着鲜血般的苦咸味,恶魔的低语和冤魂的哭泣萦绕在我的耳边。爱丽丝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是她的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
“怎么样?看到了吧?”爱丽丝坏笑到。
“那是什么啊!”
“月亮给予你的最后的馈赠,喜欢吗?”四周的森林里传来了群狼接连不断的嗥叫声盖过了爱丽丝的话语,那声音一次比一次更加响亮,一次比一次更加接近!
“看来你还不知道吧,你已经被月亮遗弃了。”
“什么啊?”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几道巨大的黑影瞬间越过了高高的围墙,重重地砸在了府邸的庭院内。定睛一看,庭院内几乎已经聚满了高大魁梧的红毛狼人!它们通体如被鲜血浸染了一般,两眼似宝石般明亮,矫健的身躯和钢刀般的利爪与尖牙似乎能轻易撕碎一切猎物。
“很好,果然都被吸引过来了吗?”
庭院里的月色被搅得粉碎,狼人的到来伴随着阵阵恶臭,它们所经过的地方还会留下一滩漆黑的液体。“咯咯”的磨牙声以及低沉的嗥叫充斥在庭院之内,我们已经被狼人团团围住了。
“‘红色狼人’,准精英级的monster,月之魔兽的一种。虽然说是本就是群居怪物,但这个数量未免也太多了吧,果然和最近发生的异变有关吗?”爱丽丝朝着府邸里大声呼喊,“杰琳娜,接下来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三楼的窗户突然被打破了,一道人影从破碎的窗口飞跃而出,伴随着散落一地的玻璃渣碎片,少女轻柔地降落至庭院的中央。晚风突然变得嚣张了起来,少女身着的轻纱绸缎开始随风飘扬,那是一位身穿紫色哥特长裙的娇小人偶,淡紫色头纱的尽头,浅蓝色的蝴蝶结与漆黑的长发融为一体,在夜色里如同烛火般狂舞。庭院里的花草开始哀鸣,森林里树木演奏起了追悼乐曲,人偶那挂在胸前的紫水晶吊坠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一柄与其身型极度不符的黑色巨镰。
杰琳娜的登场顺手斩杀了挡在主屋大门口的狼人,为我们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趁着杰琳娜吸引了狼人的注意力,爱丽丝赶忙将我喊进了屋子里。
“到底发生什么了?”
“别废话,快进来!”
跨过狼人恶臭的尸体,爬上了主屋大门口的石梯,我转头望了望被困于狼人中央的杰琳娜。狼人们佝偻着身形,看样子正随时准备着上前扑杀这名少女,但却又迟迟不肯行动。杰琳娜将巨镰横置于自己身前,紫色的身影如同灵动的精灵,又如同月下的杀神,凌厉的杀气在空气中肆虐,侵蚀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仿佛只要靠近她一步,就会被巨镰斩个粉碎。
“我们不用去帮帮她吗?”虽说杰琳娜的气场看起来非同小可,可那屋外的狼人少说也有三十只,照书中的说法,“准精英级”的monster不算很强,但绝对不是杂兵。
“放心吧,那孩子可是很强的,区区几个狼人应该不成问题。反倒是你”爱丽丝仔细端详了我一阵子,“请务必要记住了,以后你千万不能在夜空底下做任何不尊敬月亮的事情,明白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刚才我看见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你的身上埋有‘太阳之种’,因为这一点,月亮将你视作为她的敌人了。月亮对你投下的敌意被你的大脑在接受了之后,由于刺激过于强烈而导致你代偿性地映射出了一些无关联想,又叫做‘死前闪回’通俗来讲就是‘走马灯’啦。”爱丽丝冲我比了个鬼脸,待我进屋后,她便转身去准备关上大门。
“走走马灯?!”这个词汇我以前在影视剧中经常见到,从爱丽丝口中听到之后我不由得竖起了汗毛。“太阳之种又是什么东西?”
钦——
刀刃清脆的鸣叫从门外传来,我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过去,庭院内的杀戮已经开始了。
无论狼人的爪牙再怎么锋利,无论它们的身躯再如何矫健,在那巨镰面前,一切都无济于事。紫色的幻影在月光下穿梭,惨白的刀光在庭院间闪烁,黑色的巨镰如同飓风般无情地收割着狼人们的生命,甚至无法听到狼人死前的那一声哀嚎。
狼人尽数化作巨镰的刀下亡魂。霎时间,未知的液体浸染了庭院的每一个角落,断肢残渣散落一地。一股腐臭顺着空气钻入我的鼻腔,刺激着我的大脑。
“呕!”
我差点就吐了出来。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画面,我不禁有些反胃。爱丽丝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脊:“乖乖,咱们不用害怕。”
这一瞬间,虽然有千言万语汇聚到我嘴边,但我还是选择无视了这个女人的调侃,继续观察着庭院内的景象。
狼人的肉体全都化作为了一滩血水,遍地的液体突然像有了生命一般,毫无征兆地似喷泉般朝天空涌起,在空中汇聚凝结成一团巨大的血珠。从爱丽丝的表情来看,她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杰琳娜将镰刃置于身后,推拽着刀把缓缓地朝着血珠走去,巨镰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刃身与石砖之间摩擦迸发出了耀眼的火花,黑色的巨镰上突然浮现出了淡蓝色的符文,整个镰身被微弱的紫光所包裹了起来。
血珠中突然幻化出一条狼人的手臂,掌心大到足以将杰琳娜整个捏住,利爪宛若势不可挡的洪流冲着杰琳娜刺去。
唰——
镰刃顺着利爪将狼人的手腕一分为二,穿过四处飞溅的血水,杰琳娜一跃而起。空中的月亮散发着诡异的红光,此刻,血珠的模样已经开始发生异变,如同一只猩红的巨型狼人刚刚从蛋壳中探出头部,震耳欲聋的嗥叫惊动着整片森林。从那条胳膊和这部分狼头看来,这只狼人的身高应该能与杰琳娜身后的府邸相当!
凄厉的刀光划破天际。明月的异相逐渐消散,鬼哭般的嗥叫被瞬间掐断。这一击,血珠被彻底拦腰斩断,凝结的血水如同雪崩似的炸裂开来,再一次染红了整片庭院。杰琳娜仿佛站立于一片血色的湖泊之上,紫色的身影也被抹上了鲜红的色彩。
我费力地咽了咽口水,屋外的情形让我看得格外出神。猛然间,爱丽丝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也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好了,稍稍借用了一下你身上的‘太阳之种’将周围的月之魔兽全引过来了,这下应该都一并消灭了。赶快回屋睡觉吧。”
“太阳什么意思?你算计我?”回想起爱丽丝先前的言行,我突然发觉自己的某种特性被拿来当枪使了。
爱丽丝嬉皮笑脸地背过身去:“确实,不过也别在意嘛,反正都完美解决了。而且你还得到了一些其他的线索不是吗?”
“其他线索?”爱丽丝的话语仿佛触碰到了我内心深处情绪的开关,“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吗?‘太阳之种’究竟是什么?其他线索难道你还知道米可的事吗?”
“我知道你很急,但请先别急。因为我身份特殊,所以我能感知到一些你们人类无法触及到的事物,因此,我可以探寻到一些你们无法察觉的潜在的细节。关于‘太阳之种’,现在的人们所掌握的信息少之又少,只知道其在与某位神明缔结下契约之后才会出现在人体之内,而其功效嘛,它可以增加被月之魔兽索敌的概率和范围哦。至于使用方法,刚才你也实践过的。”爱丽丝捂住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等我开口,她又抢先一步说道:“。还有一件事,‘太阳之种’的事你不能跟其他的任何人说,就算是诺曼也不行。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到的‘太阳之种’,但请记住,它不仅仅只是一个debuff那么简单。再者,关于你其他的事情,抱歉喽,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爱丽丝大摇大摆地往府邸深处走去,而我却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压抑的走廊扼制着我的呼吸,我的心跳在莫名地加速,手心和额头汗流不止,爱丽丝那招摇的背影后面仿佛藏着一只凶恶的厉鬼。
“等一下!”我拼尽全力朝着爱丽丝喊出了这三个字,手脚早已软得不成样子了。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爱丽丝停在走廊的拐角处对我邪魅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我也很乐意将我自己的秘密分享给别人。明天有空的话就来地下的歌剧院找我吧,就是我上次带你去的那里,我会耐心等着你的,现在就请先乖乖睡个好觉吧。”
说完,爱丽丝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