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度国，广泽帝二年。

    去往烨州的一路上曲月少言，甚至让人觉得是透明的，任由生想搭讪都觉得困难，“你妹话还真少啊。”

    曲水随口糊弄，“哎，家门不幸，小妹难以接受，仍未走出阴影，心情低落在所难免。”

    任由生心生怜悯，“也是，也是。慢慢来，慢慢来。”

    伍尧推荐的武院，按理不会差，但曲水在烨州城里打听了半晌都无果，任由生急躁地质疑：“是不是名字搞错了，或者压根就没这样一个地方。”

    天苍凌武院，如此霸气的名称，竟然没人听过，“既然市井不闻，那就去同行打听。”曲水打听烨州最出名的武院，云霄武院在烨州城的地位，如同六大武院在帝都的地位，曲水自然是进不去，在大门处就被奚落自甘堕落，赶紧打点一番，守门的才含着怜悯的语气告诉了天苍凌武院的具体位置。

    “好在有这么一所武院。”任由生看着四间草屋、一块空地说着反话，“这武院果然霸气，招牌还故意歪着挂。”

    其实曲水心里早有准备，出名的武院怎会收留自己，无论多么寒碜，至少是武院，就有提供武试名额的资格。曲水在没有门的大门外通报，院内无人响应，只有进去确认到底是否有人。

    草屋的木门都是虚掩着的，没有一人，任由生急着打道回府，“恐怕早就倒闭了，现在也学不成了，不如回去继续发财吧。”

    曲月查看了四间草屋，炊具都结上很厚的垢，水缸里蜘蛛网密密麻麻，其中一间的床铺还有被褥，虽散发着酸臭味，但足以推定还是有人居住的。

    连任由生都嫌弃，“不会是流浪汉夜晚睡觉的地方吧。”任由生的破屋虽破，但至少简洁，不至于邋遢。

    “等吧。”曲水相信武院是有人的。

    天色渐晚，任由生啃着馒头，催促曲水还是先找客栈住下，不安分地一会走进，一会走出，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干瘪老头，“喂，老头，你干嘛，要进去借宿？”

    老头傻了一眼，“你是谁？在我的武院干嘛？”

    “你的武院？”任由生想想简陋的草屋，与老头的穷酸样也很相配，“难怪这武院成了这样。”

    曲水赶紧走出来，怕任由生坏事：“请问您是崔元敬崔师傅吗？”

    老头瞪了一眼任由生，“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是来拜师学武的。”曲水先要确定对方身份，才敢将推荐信拿出来。

    “学武？要学武先把证明文书拿来。”说着往草屋走。

    证明文书？曲水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掏出了伍尧的推荐信，老头接过一看，也没表现出有什么特别，“学武可以，要交学费。”

    “那是当然，只是不知这学费需要多少？”

    老头想了想：“学费每年一金，你们远道而来，要住我这可要多加住宿费，学武还带家眷，每人每年三百铜，吃我可不管。还有，我还得帮你弄个身份，这也要加钱，加多少到时据实收。”

    任由生首先沉不住气了，“你这破武院还要一金，这都快赶上大武院了。”

    老头也来气了：“你这小伙子，武院学的是武，你是瞧不起我老头子的武功，那就另请高明。还有，我这草屋有多收你们住宿费吗？我可是合理收费，你去看看那些大武院住宿收多少。”曲水赶紧赔不是，递上一年的学费，老头掂了掂分量，“不错，不错，你们就自己收拾收拾这屋子吧，我先去睡了。”

    “曲兄，虽然我平日里看不懂你的高招，但这老头信得过吗？”

    曲水没有回答，招呼二人立即打整房间。

    任由生依旧喋喋不休，“曲兄，与其在这浪费时间，真不如去做做别的，我是怕你落得四大皆空啊。”

    “任兄，你说的也是，如今安顿下来，我们也该想想这将来如何生计，我正打算找你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

    “你看，我们不知道要在此多长时间，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年，我们总得吃喝吧。”

    任由生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不是骗了十金吗，够我们吃上好几年了。”

    “坐吃钱财只会潦倒收场，你也说了不想我四大皆空，我正打算投资你继续做你的老本行，这样我们的生计也不成问题了。”

    曲月在一旁听着乐了，明白了曲水为什么会带上任由生了。

    任由生十分激动，“我好好在月灵城不干了，和你跑到这烨州城来，你叫我去干老本行。不行，要不你还我那几十银元宝，我回月灵城得了。”

    曲水一直捏着钱不放：“任兄，话不能这么说，给衙门打点的钱，是出于你我兄弟二人的情分，又不是我借你的，谈何还钱。再说了，你在这住下总不能每天白吃白喝，什么也不做吧。我投资钱，还投资技术，所谓树挪死人挪活，万一你换个地方发财了呢。”

    “我怎么感觉不是我非要跟着你来这烨州城，反而觉得是被你骗到了烨州城。”任由生心中想着的是一夜暴富，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曲水轻易骗得十金，这让任由生晕了头脑，觉得这泯州的富家子弟赚钱有方，只要跟着，要不了多久就会飞黄腾达，还自认为不主动要回那几十银，是去蝇头小利的聪明之举。

    曲水想起了在某个岛上，曲月认真研究过一翻草药，“任兄言重了，我怎么会骗你？我妹妹比我更精通医药，治点跌打损伤不在话下。”曲水未经曲月同意，就作了安排，始终把曲月当作仆人？

    “你的意思，是曲月妹妹与我一起经营？”

    “以后做的是正当买卖，不再做狗皮膏药，你听曲月妹妹的，不愁买卖做不下去。”

    任由生没有犹豫，一听要与曲月一起，立即就答应了，“话可先说在前头，你欠我那几十银还是要还的，而且这买卖亏了算你得，盈了我要三成。”

    曲水见任由生上钩，也满口答应，“没问题，你说多少就是多少。首先还是得依靠任兄，对烨州城进行全面了解，哪些地方适合摆摊设点，人们支付能力如何。”

    任由生信誓旦旦，“就交给我吧，我在月灵城混了二十多年，知道重点寻找哪些区域，放心吧。”任由生美滋滋地开始幻想每日与曲月朝夕相处的画面。

    翌日清晨，曲水起的很早，醒来就在床上打坐，正准备出门了解街市的任由生看到曲水不禁问：“你这是在干嘛？”

    “悟气。”

    “悟气？老头教的？悟气就是打坐这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啊，不是修炼者都要打坐吗，我也效仿着试试。”

    “那你悟到什么没？”

    “师父说气无处不在，目前为止，我除了感觉到自己放的屁之外，无任何进展。”

    “崔老头肯定忽悠你的，你慢慢感悟，我得去做实事了。”任由生迫不及待拉着曲月去考察市场。

    任由生离开后，曲水继续打坐。不一会，听见有人到了院中，难道这武院还有其他人？正在互相切磋的二人看到曲水很是吃惊，异口同声询问，“你谁呀？”

    “在下曲水，是这武院的弟子。”

    “弟子？”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没听师父说过还有其他弟子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曲水未曾想过武院还有其他弟子，“请问二位是？”

    哈哈哈，其中年看上去比曲水还大五六岁的男人笑道，“来了个小师弟啊，我叫史开天，算是你二师兄，他是张二狗，是你大师兄。”

    曲水打量了二人少许，师兄弟讲究先来后到，史开天看上去年纪较大，却是二师兄，张二狗看上去年纪较小，反而是大师兄。

    史开天与张二狗也不切磋了，停下来与曲水唠嗑，史开天是烨州城陈记米仓的苦力，用史开天的话，这叫怀揣梦想，就算做着苦力，也不忘习武，万一哪天真梦想成真呢。张二狗是烨州城悦心客栈的火夫，也同样怀揣梦想，两人平日都忙着生计，不常到武院，都还是引气入体阶段，偶尔约到一块，相互切磋。

    曲水正好请教两位师兄，“师父叫我悟气，我一点进展都没有，不知二位师兄能否将悟气之法教授于我？”

    张二狗想了想，“悟气之法，不会呀，我是悟了气才来拜师的。”

    史开天附和，“我也是，我都不知如何悟气的，反正就是悟气了，觉得自己是块习武的料才来拜师的。”

    悟气只能依靠天赋，没有具体方法？曲水感到沮丧，“那要是自己悟不了气怎么办？”

    “悟不了气说明你没习武的命，只能认命。”史开天很赞同张二狗的结论，想必二人起初都没想过习武，凑巧悟气后，才萌生习武念头。史开天不忘炫耀，“自从悟气之后，我一次轻轻松松就能扛三两担大米，米仓老板高兴的很。”

    张二狗嘲笑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学到的本事都用在抗米上了。”

    史开天也反讽，“你的目标不也是把火烧的更旺吗？”

    曲水看着二位师兄无可奈何，习武的目的，还可以是如此，“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厉害吗？”

    两个师兄同时摇头，表示从未见过师父出手，在此之前天苍凌武院已经很久没有弟子了，二人都是奔着学费便宜而来的。看来崔元敬老头是双重标准，收取曲水的学费可不便宜。

    张二狗到了午时就要赶回客栈，史开天也要离开，“师父也不管我们的，教了一些简单的方法，就让我俩互打，说是什么要在实战中提升，所以我俩不定期切磋，反正也没觉得真能在武试中闯出名堂，随缘吧。”

    曲水告别了两位师兄，是崔元敬不靠谱，还是弟子不靠谱呢？自己甚至还不如两位师兄，一整天毫无头绪，也不知崔元敬消失在何处去了，只好继续琢磨悟气。

    戒指，对了，自己不是有一枚可能是神器吗？曲水祖父不是说，只要拥有这枚戒指，就能成为高手，不用再练武了。这趟出门一去三年，艰辛寻得戒指，不但没任何作用，回来后家都没了。曲水拿出戒指，十分宝贝地端详，心想到底要不要请师父鉴别鉴别。

    夜晚，崔元敬摇晃着醉意的身子回到武院，“师父，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

    崔元敬打了个哈欠，“我不管你之前学过什么武功，既然你拜入我门下，就得从头来。”

    曲水揣测推荐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内容，“是，师父，弟子唯命是从。”

    “好好说话，别客套了，你小子悟气了没？”曲水摇摇头，崔元敬继续说，“别人可帮不了你悟气，你先悟了气再说吧。”

    看着崔元敬回到自己的草屋，曲水傻傻地站着自言自语，“这算是哪门子传授，靠自己先悟气，我拜师干嘛？万一这辈子都悟不了，岂不是什么都别学了，老头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曲月可不依着，强烈摸清底细的习惯，“不如先试试老头能耐如何？”

    曲水虽然也想知道崔元敬有多少分量，但还是阻止了曲月，“别试了，万一得罪了被赶出门就糟了，再不济，也算是正规途径。”

    曲水话音刚落，就听到崔元敬的声音，“小子，尽管试，不让我展现有几斤几两，这小姑娘会坐立不安的。”

    “这是传音术吗？师父果然厉害，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还请您别介意。”曲水头一回感受只见其声不见其人的效果，觉得很稀奇。

    “传个屁的音术，等你悟气就明白了，气无处不在，你能操控周围的气，自然也会利用气发出声音了。”崔元敬轻描淡写，可这悟气的境界天下恐怕没有几人能达到，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曲月，也叹为观止。

    曲水明白崔元敬是用另一种方式展现自身的实力，脑子里却想到别处去了，这种悟气的极致，最适合探子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