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雪莉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的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我以前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现在想想,或许有记下什么的必要。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看看这个世界。”这样没头没尾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从中不难得知,这应该是某个人的日记。在这一页注视良久后,她翻向下一页。
1999年2月14日
昨天,我完成了与艾达·王的约定,将东西带到了地方。当然,也可能是带错了地方。毕竟,我连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知晓要交到谁手上了。不过,这不是问题。我和雪莉至少是开了亚美莉卡那个鬼地方。对于雪莉来说,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她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今天中午的时候,那位专员告诉我,说明天派人送我们到西京,在那里安置下来。然后带着我们去拍证件照,之后是填写申领永久居住证所需的信息。其他的很好填写,能胡诌的就胡诌,反正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在雪莉与我的关系一栏上面,我有些犯难。
毕竟在亚美莉卡办的收养证明是我和艾达·王伪造的,是用来堵人嘴的,是特殊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东西。但现在是否要维持这虚假的关系呢?而且,她不也一直是叫我叔叔么?我确实喜欢这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但比我好的人大把的是,继续跟着我,会不会耽误她的前程呢?
我迟疑了,于是怯弱地把这个问题扔给了雪莉这个稚嫩的孩子。
当她思考很久之后,说出不想继续这虚假的关系的时候,我心里可耻地舒了一口气。当她请我当她的监护人的时候,我心中又很高兴。
这算是什么事啊。
1999年2月16日
今天正巧有工作人员要去西京出差,我们也就坐他们的车一起。
这一天的旅程十分平静,天气也不错。雪莉看着外边的万里晴空,很是喜欢。
姑娘中午吃饭的时候,又一次挑战辣椒失败,喝了很多水,导致没吃下几口,好在之前买的压缩饼干没扔,下午肚子饿的时候给用上了。
1999年2月18日
今天在经过一处没什么人的公路的时候,看见道路前方有个人倒在中央。副驾驶的江小琴上前查看。靠近后,对面突然站了起来,周围又窜出几个拿着斧头的家伙。
将这些人制服后叫来警察看押。
驾驶位的王明科在对我出手相助的行为道谢之后,又对我们道歉。
或许,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丢脸了吧。还好雪莉有这丫头。把我们在亚美莉卡的情况说了一通后,他们也不在注意丢不丢脸这事上了。当然,在他们了解到亚美莉卡除了结社自保的地区,一些被黑帮收保护费的地区,富人区,这几个地区的治安状况好一些之后,会有什么感想,这我就不知道了。
或许他们,对于国外,特别是现在号称世界第一强国的亚美莉卡,有着一厢情愿的幻想?
1999年2月2日
今天下午,我们到了地方。工作人员把我们领到西京大学附近的居民楼里,住进了公租房。之后告知西京工程大学出版社现在缺一个搞外文翻译的,恰逢有我这么一个从亚美莉卡来,而且有会说赛里斯语的人,于是就把空缺给补上了。雪莉的入学的事情也已经办下来了,寒假结束后就进入附小学习。
我原以为能安置个住处,给个永久居住证就很不错了,没曾想将工作和孩子的教育问题也一并解决了。感激之余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既然是大学的出版社,其出版物的专业性肯定是很强的。虽然我也是工科出身,但在学校的时候就没好好学习,兴趣杂且不精,也不知道能不能担负起职责。
1999年3月3日
牵着雪莉的手来到学校,找到班级后,我就赶往单位报道。还好两地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卡着点到了。
看得出来,单位的人对我这个外来者很在意。可能,他们此前会以为报道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却没想到来者是一个外貌特征同他们一样的“赛里斯”人。
我的工作是同别人配合,翻译这段时间西京大学订购的一些外文书籍。通过对话,我了解到本来这项工作有王玮老教授,但期刊到之前就受命参与到一个长期项目去了。其他教授事务也比较多,没什么时间。出版社其他同事的外语基本上停留在简单的问候上面。原本有水平好的,但好像辞职下海还是做什么去了,听说发了财,之后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算是得益于天赋异禀吧,我很轻松地看懂了这些文字。但就像人说的,这些字单个拆开我认得,但不知道组合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虽然有同事配合,但不能老麻烦人家,他其实也有自己的事情。
我得找找相关专业方面的书籍,从年头学习一下才行啊。
1999年3月8日
经过自身学习和同事的帮助,第一部分的内容已经出来了。进度似乎超出他们的预期。这让我觉得很高兴,因为自己努力换来的成果终于派上了用场。当然,我觉得,就算没有我的参与,这本书最后还是会被翻译出来的。
为什么呢?因为张妙他是真的懂的,只是外语水平不好。实际上,他只要拿一本靠谱的英汉词典,就能翻译出来。而我所起的作用,恰巧就是这工具书的作用,区别只在于我是活的。现在想想,报道的那天,说是配合我的工作,其实应该是我配合他的工作才是。
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磨合期一过,后面的进度应该会越来越快。
不过,这些天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怎么和雪莉说上话,不知道这丫头会不会怪我。
1999年3月2日
这些天,雪莉看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天天熬夜到凌晨三四点,于是提出自己一个人上下学,不要我接送。结果今天出事了,放学后,被几个不学好的小屁孩欺负。还好今天事情不多,下班早,于是就去了学校,要不然就糟了。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我真的希望是第一次。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全力专心于工作了。
1999年7月15日
这天,雪莉跟我说,想要跳级。说是想要快快长大,然后能帮到我。尽管我劝说她不必如此,但她的态度十分坚定。我知道孩子渴望成长,但现在的情况下,并不需要如此。而且,她才熟悉了班上的情况。要是再受到欺负了怎么办?三月份的下旬的事情可没过多久,到时候我还能及时赶到么?
1999年7月16日
我最后答应了丫头的想法,但我要求她必须得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至少在危险到来的时候能跑掉。于是开始拉着她跑步锻炼身体。出乎我意料的是,丫头的耐力与意志力不错,硬是完整地跑完了两公里,速度也没有多慢。但是,跑完之后,就累得不行了,最后还是我背着回家。
我得找锻炼相关的书,请教学校的体育老师了。
1999年7月2日
我请来学校一位叫张倩的体育老师帮忙看一下情况。她夸奖雪莉底子好,并询问有没有意愿进入青训队。丫头拒绝了。
1999年8月1日
雪莉这天起来说肚子疼,我连忙带着她去看情况。章丘被朋友叫出去了,诊所今天是其夫人王静雅医生当值。没成想刚问几句,就把我这个监护人给轰了出来,说什么女孩家家的,大男人就别凑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1999年8月2日
不就是女性初潮了么?至于当初把我轰出来么?不过这段时候确实应该多注意一点。
21年1月1日
一晃三年过去了。说起来,保护伞公司居然有大麻烦了,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说起来,在雪梨家的硬盘我还没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丫头今年应该也才十四岁吧,未曾想居然就考入西京大学了。真是货比货得扔,我十四岁那会还在玩尿和泥巴。要是我当年能有这资质就好了。
要不给她买台电脑作为奖励吧。正好最近有什么互联网推广活动,到时候连上网了,也方便她查找资料。虽然我自己也想上网。
顺便也给自己整一台?
不过,她为什么要管家里的账本?而且,以往都是我做饭来者,怎么连这个也要抢着做?
算了,能有当家的意识,这样很好,不应该打击她。
21年12月1日
今天同事儿子结婚,我带着丫头赴宴。席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认识。虽然当场没有答应,但对方还是留了电话,说是想改了就打电话过去联系。
21年12月2日
今天我是不是什么地方惹雪莉生气了?怎么抱着我一天了,却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上一次还是在亚美莉卡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呢?
22年1月13日
按照她父母留下来的资料,结合观察到的丫头的身体情况。或许,真的像上面写的那样,雪莉已经和g病毒完美共生。但是,真的存在所谓完美共生?想到她生父威廉,我怀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制造了个什么玩意儿。还有安妮特这女的,为什么到了那个时候,还要在自己女儿身上做实验?
22年1月16日
资料我全部看完了。当时刚刚稳定制取出g来,根本就没来得及研制疫苗或者相应的治疗药物。
直接注射可以消解g幼体的消解液进入雪莉体内,然后将预先与雪莉基因适配的g病毒注射进她体内,来修复损伤和抵抗尚未完全消解的,来自自己父亲的g病毒的侵染。这可真是
我该让雪莉知道这些么?现在可能情况正常,可往后呢?我该怎么办呢?
22年1月17日
晚上,我最后还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雪莉了。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平静。问了才知道她在买来电脑的三天后,便打开了带来的u盘。
她叫我不用担心她的状况,还说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乃至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问题。这傻丫头,这种事情是能如此儿戏的么?只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个普通的翻译工作者。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能。
26年9月2日
很久没记日记了。虽然已经没了习惯,但这个重要的日子,怎么能不记下来。
今天是雪莉十九岁生日。她的情况总算是完全确定了,并不是以前认为的微妙的平衡,而是真切的完美的共生。
经过了这么久的努力,我总算是帮上了一点忙。
21年5月13
说实话,以前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现在看来,应该是早有苗头。昨天,在家里,雪莉向我表示爱意了。虽然想告诉我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但早晨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像在福斯科的那个汽车旅馆里一样。我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她已经长大了。
尽管我极力克制,但必须承认,我确实有了反应。不过还好没有走出哪一步。
我真是脑子犯浑了。
我是长辈,我大了她那么大的岁数。
我要是我没有觉察自己喜欢上她,要是我单纯拿她当晚辈,要是我能在这世界待得更长该有多好啊。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或许隔上一段距离之后,双方都会发现,只不过是激素的影响下,错把亲情当做爱情。
21年9月24日
该死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好巧不巧地在兰香市居然爆发生化恐怖袭击。
雪莉应该在担心了吧,这么久没回去。
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逃出生天。
日记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看完日记,雪莉很是懊恼自己当日的行为,想着要是能更委婉一点,或者,干脆埋藏在心里,就这样一直和他在一起。这样一来,就是不表明爱意,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至于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她想哭,很想哭。但是,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坚实的臂膀,那个可靠的后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她必须忍住,咬碎自己的牙齿也好,心如刀绞也好,因为自立、自强、意志坚定、成熟勇敢是她爱人对她的期望。可是,对她而言,又怎么能忍得住呢?
就在她放声痛哭的时候,桌对面,阔别多年的艾达沉默地为她递上一条叠好的手绢。
良久,见她情绪终于平复下来,艾达·王说:“十二年了,原本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了,没想到我又一次被他给救了。”
雪莉低着头,语气平静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达看着窗外祥和的风光,说:“其实很平常。你应该有所耳闻的,自1年保护伞集团被解体之后,生化恐怖事件基本上是年年闹月月闹,似乎没一刻消停的。虽然是在兰香市,但没想到他们能耐那么大,几乎是在那里又‘建了一座浣熊市’。”
“他们是谁?”
艾达回答说:“不清楚,自六十年代开始,那就是个错综复杂的地方。有些查得到,有些查不到。查到的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的手套。”
“我该怎么样才能为他报仇?”
艾达迟疑了一会,说:“查到的这些人里面,有的伸进bsaa的触角已经逐渐壮大,或许可以顺藤摸瓜。你可以申请观察员的身份。但是要注意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要执着于复仇。愤怒会侵蚀你的理智,相信他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你。而且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王姐姐,你说吧,我受得住。”
艾达说:“我怀疑李杰夫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死。”
雪莉闻言,立刻抬起头看向她。然后,艾达思考了一会后,接着说:“虽然我在报告中写的是李杰夫确认已经死无全尸。但实际上,那堆丧尸和怪物被他砍翻或者崩掉脑袋之后,他也只是背靠墙坐着喘粗气。等到我转身想把他叫起来的时候,那里只剩下衣服和背包。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没有光着身子这喜好。”
艾达说:“看得出,他绝对是个正常人。所以,我怀疑他不是常人,也没死。”顿了一下,她接着说:“世界上本来就有我们所不知道和尚且无法做出合理解释的事情。我有种预感,只要我们活得够久,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所以,雪莉,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