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已经孤独了五百年,现在的你虽然还配不上他,但只要你再长大一些,应该可以跟他配对,生儿育女。”
*
云栖的第一反应就是发射白磷弹。
可是扣动扳机的一瞬,她忽然想起那条流浪狗。
这一枪下去,猛虎变成了死虎,而她不会变成母老虎吧?!
猛虎后腿一蹬,从山石上腾起,张牙舞爪地冲着她俩扑将上来。
“嗖”的一声,起念时枪口微微一偏,白光一闪,直奔虎首而去。
只听得“嘭”一声巨响,那虎头颈一缩,耳边一阵火烫,虎耳竟然被烧焦了半边。
那虎吃痛,咆哮着望向身后。
此刻,被白磷弹击中的高树正腾起一片火光,火光照亮了夜空。
英英气得连声吼叫,冲上前去,像是安慰似的舔了舔老虎被烧焦了的耳朵。
二虎惊骇之下不再恋战,转头朝着东南方向逃去。
山林中一片寂静,被磷粉点燃的树木正在熊熊燃烧,艳黄的火舌转瞬吞噬了那株十余米的高树,火舌过处,滚起浓稠的白烟,烟雾弥漫,遮住了山川月色。
“快走,”红绡兀自缩着颈坐在地上,云栖一把拉起她便走,闻到刺鼻味道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着火了,唉,我怕是惹祸了。”
“着火了?”红绡微弱的视力瞥见星星点点的光芒,“往哪走?”
是啊,往哪里走?
前方已经漫起一道火帘,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树木和蔓草,借着东南来风,正朝着她们站立的地方席卷而来。
一声巨响,那株巨树在烈火中晃了晃,轰然倒地,震得大地都颤了颤。
如果没带红绡,云栖四处都去得,可现在她拉起红绡往来时的方向逃去,那条道上有瀑布,瀑布下面有水
混合了白磷的山火紧随其后,云栖只觉得后背被烈火炙烤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又痛又痒,滚滚浓烟包裹住她们仓皇奔逃的脚步。
隐藏在山林里的生灵倾巢而出,地面上满布蛇虫蚁兽,狮虎在山林里怒吼咆哮,还能听到大象绝望的长鸣,头顶上的飞鸟扑簌簌地飞过头顶。
两人拼死命地往前奔,然而山路崎岖难行,还要顾及脚下密密麻麻的生灵。
她们跑得跌跌撞撞,竟然被那些蛇虫蚁兽甩得远远的。
红绡脚下一绊,重重地跌倒在地。
云栖连忙回身去扶,红绡捂着脚踝歪坐着,却一把推开她,哭道:“云栖,我脚崴了,你赶紧走,不要管我,再这样下去,我们谁也活不了。”
“可是,我不能看着你被活活烧死啊!”
云栖无奈地抬头望向正蔓延而来的大火。
一只羽毛被烧光的山鸡正在火树上挣扎,发出声声凄厉的鸟鸣。
云栖扶着红绡站起,托着她,尽量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不行,我们一起来的,一定要一起回去!”
可是来不及了,就在停下的瞬间,山火已经沿着山梁蔓延过来。
刺鼻的浓烟将整个世界笼罩,燃烧产生的灰烬如雪片般落下,落在皮肤上带着灼烧的刺痛,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烤肉香味儿,仿佛在暗示着她们被烤焦的命运。
云栖精疲力竭地坐下来,揩去满额的汗水,叹了口气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竟然想起和尚说起的因果,一路上被烧死踩死的生灵无数也许作为惩罚,她就不该再活下去!
抬起头来,但见原本雨意空濛的雨林,已被火光和浓烟笼罩,然而,她依旧能够看到北方星空下那颗熠熠的星。
不,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坚持下去……
“这空气有毒,你尽量屏住呼吸,我背你走得更快些,你抱紧了。”
说话间,她已将红绡背起,本已力竭的她重新充满力量,拼尽全力地朝着瀑布的方向奔去。
在反重力鞋的助力下,虽然承受了俩个人的重量,无法飞起,但她脚下生风,足不沾地,不消一刻便赶上了逃难大军。
天地陷入一片昏暗,火光和浓烟遮蔽了月色,忽然前方如潮水般涌动的蛇虫蚁兽消失不见。
云栖急急停住脚步,蛇虫蚁兽不断从脚边涌出,跌落,坠入黑暗中。
只听得下方水声轰然,而她已经立在紧邻瀑布的悬崖边缘上。
她气喘吁吁地将红绡放下,站直了身子,只觉后腰酸痛难忍。
一滴汗水忽然刺进她的眼睛,她慌忙闭上眼睛,伸手擦掉满额的汗水,再抬眼时,却见山火已蔓到身后跳是不跳?
还未及反应,身后有东西一顶,二人脚下一滑,落入那些疯狂逃命的蛇虫蚁兽当中,如同瀑布般从悬崖上滑落。
完了云栖的手绝望地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然而虚空里除了飞灰,以及同样绝望挣扎的生灵,什么都没有
速度越来越快,她瞪着眼睛,眼睛里面只有夜空里那颗熠熠的星,心里却无丝毫恐惧,仿佛他,欧阳云飞正在虚空中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她也在等待。
有时,等待才是最漫长的煎熬。
黑暗中有个声音,红绡的声音,就在耳畔,“云栖,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红绡大喊了一声,像是在对整个世界忏悔:“我好后悔——”
水声渐近,高高溅起的水花,不,是泪水,迷糊了云栖的眼。
世界忽然沉寂下来,浓烟涌上了悬崖,火舌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那个她们曾经停留过的地方正在燃烧,逃生的动物如同雨点般坠下。
这里山连着山,到了明天早上,会不会烧掉半山腰的村落,最后烧掉山脚的村寨
在这一刻,云栖脑子里面忽然浮现李梦那张机械般生硬的脸,他讥诮地说,“后悔了吧,多么短暂的人生,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云栖也大声地喊道:“我不后悔,永远都不,我只是遗憾,没有机会让你后悔!”
“嘭”的一声,后脊背一阵清凉,她已坠入瀑布潭里。
舒服啊!
对于刚刚跳出火坑的她来说,水里不啻于天堂。
可是即刻云栖便已觉察出不对,她想要蹬腿回到水面,却看到一条细细长长的尾巴,黑色的尾巴。
黑暗中她找不到红绡,她想说话,喊红绡的名字,张开嘴巴,却发出“咝咝”的声音,口中还探出一条蛇信,那诡异的咝咝声就是蛇信发出的。
天哪,她制造的火烧死了蛇,因果报应,她变成了一条蛇,还是一条年轻的蟒蛇。
云栖举目四望,陡然发现,作为蛇,她竟然能够夜视,魆黑的谷底在她眼中竟然清晰异常,哪里有活物一目了然。
系着等离子匕首和钱袋的腰带竟然挂在尾巴上,而她的反重力鞋,竟然浮在水面上。
一惊之下,她四下寻找水晶石手镯……而且她立刻想到,手镯定是在她身体变化时脱落。
果然云栖在落水处正下方的水底找到了手镯,她想办法将手镯衔进钱袋里收好。
接着她扭了扭身体,便轻松地浮出水面。
水里漂浮着许多动物,活着的正拼命挣扎着游向岸边,淹死的如同浮萍般顺着水流逝去。
她一头扎入水下,落水时她记得红绡就在身边。
扭动着身子,在水下快速地游动起来。
没花多少功夫,夜视能力超群的云栖找到了沉在水下的红绡。
糟了,红绡双目紧闭,四肢无知无觉地伸展开,已然晕厥。
她飞快地游过去,快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扯,可她感觉自己仅仅扭了扭身体,便已轻轻松松地潜到红绡身下。
她用脑袋托起红绡,一同浮出水面。
可问题又来了,如何才能将红绡送到岸边?
变成蟒蛇的云栖没有手,她尚未习惯应用自己的身体。
用头顶,下方没有托举,红绡立刻往下沉。
用尾巴缠住她,云栖没法游动,更无法保持平衡。
接连试了几次,云栖试着张嘴咬住红绡的衣裙,这才顺利地将她拖到岸边浅水滩上。
可是红绡已然昏迷,双目紧闭,四肢冰冷。
云栖爬到她的胸口,用蛇信探了探她的鼻端,竟没有呼吸。
不过胸口处依然有微弱的心跳。
此刻应该做人工呼吸。
可云栖已不是人,无计可施正着急,半空中竟忽然响起轰隆隆的滚雷。
刹那间,云气翻腾,一道旋转的水流从瀑布上升起,到了半空中,如同龙吸水般洒向山林大地。
水龙过处,山火骤然熄灭。
烧得通红的林木遇水滋滋作响,水汽霍然腾起,火场上空弥漫着一团团乳白色飘忽的云雾。
夜能视物的云栖竟然发现云雾当中有个人。
那人竟然凭空坐在飘忽的雾气里,光头、披着用金银线织就的玄色袈裟,皮肤保养得细白圆润,正朝着瀑布潭的方向看过来,唇角含笑。
——原来是这个臭和尚捣的鬼!
臭和尚像风一样来到瀑布池上方,云栖这才发现,和尚坐在一条巨蛇头顶上,夜晚看过去,很能唬人。
和尚嘿嘿笑了笑,“你觉得我的法术怎么样?”
云栖抬起头瞪着眼睛,想要骂他,却只能发出“咝咝”的声音。
——余生若只能做条蛇还不如死了算了!
和尚又说,“你如果死了,我让你转世变成一条虫。”
——要死啦,这是个什么妖僧,也许他的座驾也是这么来的?!
传说螣蛇能腾云驾雾。
云栖望向那条巨蛇,又粗又长,身体隐在云雾中,看不到尾巴。
蛇头突兀嶙峋,仿佛长着角。
蛇身表面覆着深褐色的鳞甲,在月光下看来,如同千千万万的镜片,映出亮闪闪的蛇身。
半睁半闭的蛇眼射出两道精光,正斜睨着她,当然,现在的她是条肤白貌美的美女蛇。
这到底是人还是蛇?
思索间,那蛇张开大嘴,猛力一吸。
云栖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不对,整条蛇向着蛇口急速飞去。
糟了,难道今晚便要喂了这蛇?
眨眼间她已飞到蛇口边,那蛇一口衔住了她,却听得云栖又尖又细的咝咝声,挣扎着又惊又怕地说,“不要吃我,你若吃了我,就会变成我!”
坐在蛇头上的和尚竟然懂得蛇语,咧嘴一笑,“萧萧不会吃你。”
挂在蛇腭上的云栖盘着身子坐起,“为何?”
“他只吃人,不吃蛇。”
和尚的话音未落,巨蛇腹中竟然发出“噗噗”两声,蛇信忽然缩了回来,冲着云栖嗅来嗅去。
和尚面上露出惊奇之色,又道:“我想它喜欢你,想睡你!”
“啊,”云栖吓得身子缩做一团,怯怯地咝咝:“我那么小,它那么大,怎么睡啊,你别吓我!”
“萧萧已经孤独了五百年,现在的你虽然还配不上他,但只要你再长大一些,应该可以跟他配对,生儿育女。”
——要死啦,难道我还要给他生一堆大大小小会飞的蛇?!
早知道这样,又何必挑三拣四的?
还好不是现在,不能硬刚,姑且先保命要紧,云栖慌忙低头望向躺在水边的红绡,“咝咝”又问:“和尚,神僧,您是玄月宫的大师?”
和尚拧眉问道:“你找玄月宫何事?”
云栖“咝咝”央求道:“大师,求你救救我的朋友,她没有杀过生。”
和尚说,“放心吧,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会安排山里人来救她的。”
“还有,她被迷情蛊反噬,目不能视,大师法术高明,能否替她解毒?”
和尚冷笑:“迷情蛊,下蛊之人必遭反噬,天报不爽啊!”
“大师,她已经知错了,佛祖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大师再给她一次机会!”
和尚严厉地喝道:“你都做蛇了,还操着人的心?!”
云栖只得退一步要求,“咝咝”:“鞋子和挂在腰带上的钱袋,对我很重要。即便将来再也用不上,我也想要留个念想,求大师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装在包袱里,挂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