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天文走上观礼台,易德逐字逐句回想刚刚与许天文的对话,内心五味杂陈,他很清楚,可能就在这次阅兵之后,掌握着军队的许天文再也不会容忍和他意见不一的政府成员。
易德走到阅兵道中央,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他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力挽狂澜,面对广场上的民众、国旗和红星更是无地自容,战争已无可避免。
“易主任!”
他刚转身,那熟悉的声音就磕磕碰碰入了他的耳,是薛新宇。
“你不是不看阅兵吗?”
易德看到薛新宇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十分惊讶,此时薛新宇身上汗流浃背,连说话都喘着气。
“我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易德被逗乐了,他转而用四川话对薛新宇说道:“咋个见不到?我可是大盆地管委会主任,我想见哪个见哪个,也不用慌成这样嘛。”
“我没在开玩笑。”薛新宇抓住易德的肩膀,“这次阅兵就是一个信号,大盆地所有官员都汇集在这里,许天文想要发动一场政变真的十分容易。”
薛新宇的猜想易德当然也知道,许天文的野心整个大盆地人尽皆知,言行也越来越嚣张跋扈,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我知道,”易德眯着眼望向站在观礼台c位的许天文,“但他不会趁着这样一个场合公开发动政变。”
“怎么说?”
“当你深入这场棋局你就会知道,有些东西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抵抗历史大势的人永远是赢不了的。”
“你就不怕你也被搭进去?”薛新宇问。
“我的背后是整个大盆地两亿难民,我不会死的那么快。”易德笑了笑。
“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身上,这不是一个深入官场这么多年的人的想法。”薛新宇摇了摇头。
“呵呵,主动权不在我的手上,只有能用则用。”易德无奈笑了两声,“我了解许天文,他是那种思想上激进行动上保守的人,平常看起来是挺嚣张,但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任意而为。”
他俩在阅兵道上站了好一会儿,这景象犹如盛世那般使人陶醉,直到安保执勤人员过来提醒,薛新宇和易德才缓过劲来。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薛新宇的声音很淡,“我要走了。”
那个“走”字一下子打在了易德的心上,如同一颗陨石击碎了冰山,冰融后形成的洪水在平原上肆虐,所有事物都被冲乱了。
之前在重庆与薛新宇再次相遇明明都是无感,可一听薛新宇要走,他就不知该如何以对待他人的惯例去回应薛新宇。
对易德来说,薛新宇不是外人。
“走呗,去哪?”
“sx省天镇。”
“准备回老家?可现在谁也出不了大盆地。”
薛新宇的话让易鸣满是担忧,为应对难民军,许天文宣布大盆地全面戒严,谁敢离开必是死罪。
“大盆地的科研环境不会好转,但在盆地之外,内战已经结束,百废待兴,二十多年没回去,我也该回老家看看了,不管怎么说根还在那儿。”
薛新宇顿了一下,他捏住易德的手臂,“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你以前不是说想去天镇看看吗?我可以带你。”
他的手捏的很紧,易德与薛新宇的眼睛对视,这让他想起了战前的一些事,仔细算算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二十六年了。
和薛新宇的相识还是在互联网上,那年易德二十一岁,已经大专毕业准备参军,薛新宇则是电子科大计算机学院的大三学生。
毕业之后和参军之前的那一段时间易德很闲,易德就每周跑去电子科大找薛新宇玩,那时薛新宇刚刚开始准备考研,加上每天的课程安排,虽说不是特别忙碌但时间上还是比较紧,即便如此薛新宇还是会抽出时间来陪易德。
那一天,薛新宇没戴眼镜,不怎么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他说看不清没关系,这样能放下心说更多的话。但在易德的眼中,他的脸却比白天还要清晰,连下巴有几根胡须都能数得清。
薛新宇的样貌其实并不出众,可在易德眼中他比常人要帅上百倍,那个时代的帅哥千篇一律,可唯有薛新宇怎么看都不会腻,世上只有那一个薛新宇,那是独一无二的。易德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眼神。
他也信任易德,不管内心有什么emo都会给易德说,虽然易德有时根本没说到点子上,他也还是愿意和易德说话。
夜里的电子科大比白天更好看。
“既然你看不见,那我牵着你的手你应该也看不见吧。”
二十一岁的易德并没有如今的城府,想要去做的事真就豁的出去,他真的去牵了薛新宇的手。
“牵够了没啊……”
薛新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蹦蹦跶跶的小孩,他也没有抗拒。
走到校园的商业街附近时,人变得多了起来,易德很快就松开了手,这也是他最后悔的一件事。
这一别,就是二十年后,世界面目全非,谁都不再年少。
易德到现在还记得立人楼上“求真求实,大气大为”的八个大金字,也记得那一晚星星逃出厚重的云层眨着眼睛。
他不愿放弃作为少年的自己,可现实却造就了另一个他。大盆地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是他的家,不管有没有办法他都要必须要留在这里,他不能让大盆地任由他人糟践,这是他的责任。
广场上的声潮又上了一个台阶,每个人手上的国旗挥舞得更厉害了。
易德拿开了薛新宇的手,“升旗仪式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