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溪德镇上,天色还未大亮。
连翘没敢在山上多待,找了空子,便匆匆离去了。
走在黑漆漆的巷子,她只顾着抱着剑,若有所思的踢着石子。
实不相瞒,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她觉着这一切,似乎不过是重生者夺回属于她的大女主剧情。然而,并非如此,无非如此,如果她想知道真相,就必须直面沈宜。
连翘敲了敲脑袋,哀怨着: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她不过是个坐吃等死,时刻躺平又爱钱的咸鱼。
可,真正面对这一世,她突然间觉着这一世的自己,可悲,可怜。
妹妹,家人与她或许只有血缘,关系也早已淡漠,兄长在京城为官,是他的路,还有南宫清羽师兄,他也有他的道。
哎。
算了,算了,管它那么多干嘛,不就是修仙,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她懂!
她抬起头时,步子停在一处茅草屋外。
书生脑袋摇摇欲坠,忽的前倾,他摇晃脑袋,眼皮都快耷拉成一条线儿了,手强撑着拿起书翻看背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原来是那日被打昏的书生啊。
连翘歪了歪头,她舒然一笑,双手撑在耳后,摇摇晃晃的离去。
山高水远,道路不同,那就不要去打扰了。
2不解的问“宿主,徐景明改变了剧情,你和他”
连翘沉吟,自在轻松道:“这世上,我会遇到很多人,但我的路在脚下,他们的路从不与我相同,我何必去耽误他人。”
2:“可你也在改变自己的剧情和任务。”
“哦。”连翘散漫答:“剧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我的任务完成就行,请不要用高难度的道德和情义标准为难我,否则我也会翻脸不认人。”
2默默哀叹。
这一届的宿主真的不听话,还特别难带。
连府。
连翘翻墙进了府内。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回自己的院子,她已经做好被徐景明薅着练剑的准备了,然而打开门,却见到面前森冷的慕河,她猛的倒吸一口冷气,把门关上。
“连翘。”慕河叫她,“你可恨为师,这五年让你受妖怪打压之苦?”
“会。”
连翘不假思索答,她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可以宽恕,原谅,不是他们的错。”慕河勾着薄唇的,神情严肃:“为师知道你这些年你受了苦,为师也知道把水灵根放在你体内炼制,是为师的不对。”
“长风长老,”连翘面无表情的打断他:“我曾是您的徒弟,既然有错于我,你要向我道歉,而不是一脸我欠钱的死人脸。”
“狐妖虽然假扮于你,对我严加苛责,沈宜虽对我妒而生恶,可你呢?”她喉头哽咽:“你在我体内,未经我允许,强行埋入水灵根,你对我公平吗?”
慕河神色一凝。
片刻之后,他悠悠道:“连翘为师是为你好。”
“为我好?”
连翘冷笑出声,眼里却是酸酸的。
“长风长老,那你为何要对徐景明下咒术呢?你想操控他试炼复生丹失败,怕他说出此事?”
慕河长叹着,“我有我的苦衷。”
她说着,擦掉落下的眼泪,竟冷笑出声。
“你的苦衷,不该建立在无辜之人身上!”
空气霎时安静。
“天运流山门之上,我与你师徒恩断义绝,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一段师徒之情,既然伤好,那就请你滚回你的山门,再也别见。”
她明白连翘经历的一切,可是,可是她真的很绝望。
慕河喜欢的女子死后,他取出她的灵根强行按在她的体内,每每运功都要忍受水火不容,筋脉逆流之痛。在离开天云流那日,她看到一封信,她才知这一世的自己,早就有了结的念头。
慕河等连翘“正常”死去后,借尸还魂,把羌活复活,留下徐景明,不过是看上他是丹修炼制复生丹。
两人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可,世事难料。
假的慕河冒名顶替,将一切都改变了。
慕河上前扯住连翘的手腕,却捉了空。
“徒儿,为师知道你福薄,所以”
她冷脸抬剑,将两人隔开:“老娘就算挫骨扬灰,也不会让你脏了我的尸体!”
那慕河眸色一沉,引出一道亮光,一瞬到了近前,却被连翘反手给他打了回去。
慕河被这一反击,痛的捂着胸口,嘴角渗出血。
“怎么可能!”
白皙的皮肤下青筋暴起,身上发着颤,薄唇惨白。
她气。
她气的是被慕河,被他这个师父一直利用。
若是羌活没有死,她是不是不会痛苦。
可,她突然意识系统给她的剧情,有重大分歧。她看了慕河的命簿,在羌活死后,他去了沙漠,可他却偏偏无事出来。
正在她失神的片刻间,一把剑锋逼近她额间。她的额前落下一滴血珠,剑横在空中,未再逼近。
连翘双眼微眯,手紧紧的握紧空中的长剑。
啪嗒。
血珠一滴滴落在地上,可她的心却是被这把剑,生生的捅了进去。
“长风长老”她的声音嘶哑,压抑心中的恼怒,“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每一个字如常,未有波澜。
2:“宿主”
它觉着连翘动了恻隐之心,可却不想太让她深陷其中,
连翘:“我知道你要提醒我。可我这一世,是他徒弟,却被他暗害设计,我怎能甘心呢?”
她左手抽出碧落,一剑将慕河的佩剑斩断。
“此誓立证,如有违背,如此剑。”
慕河沉默片刻,他的眸中泛起阴色,嘴角轻扯:“你觉着没有我,你能活到今日吗?”
“你是生我了,还是养我了?”连翘冷漠怼了回去:“是不是羌活复活了,下一步你便是收拾包袱,滚出师门,然后来连家坐享他人福泽?”
慕河:“”
连翘松开握着剑的手,从袖中抽出帕子裹住伤口。
房内,一尾烛光轻轻摇曳。
慕河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你,是连翘?”
连翘:“”
2震惊:“宿主,他是不是认出你,你不是这一世的连翘?”
连翘淡定:“认就认出来呗,反正人设已经崩无可崩了。”
一系统陷入沉思。
她就听见慕河头头是道且平静的说:“连翘她从不会大声说话,更不会直视我,你说话粗鄙,不守修仙之则,还蓄意忤逆。”
连翘:你就差把pua写在人脸上了吧?
她哈哈笑出声来,右手提剑攻来:“你少pua我,老娘我向来在仙魔两界横着走,仙家见了还得叫我一声姑奶奶。”
慕河身子一躲,跳出门外,连翘转身将他的东西丢出去,慕河又是一躲。
在他落地瞬间,接住剑鞘,施法提剑朝连翘再次攻来。
靠,搞偷袭!
连翘暗骂,运用起法术抵抗。
同一时刻,徐景明提酒翻墙回来,鼻尖嗅到一股血腥味儿,神色陡然一冷,念动口诀,将连翘的攻击扩大百倍。
翻滚的气浪顷刻间打在慕河身上,将他击退百步,若不是院内有棵枣树止了路,现下便是墙塌。
枣树一颤,如米粒般大小的青枣从树上簌簌落下,砸在慕河身上。
现下,天已大亮。
连翘低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满脸困惑。
她什么时候法力变的如此强了?
慕河在地上一阵猛烈的咳嗽,她回神,快速念动飞行决,朝慕河施法。
念完最后一句,她干脆利落的结束最后一个动作,“长风长老,自此一别两宽,再也不见。”
慕河捂着渗血的伤口,艰难仰头看着连翘。
不知为何,他觉着自己很凄凉,也很可笑。
该爱的时候不敢爱,敢爱的时候,自己又是虚与委蛇,设计将她复活。
可他没有错。
一个残魂却能活着,凭什么一个善魂却要香消玉殒。
他没有错!
他不过谋划十年,如今却是荒凉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上留下一道玫红色影子,不知飞向何处。
折腾许久后,她疲惫的靠着门檐缓缓坐下。
“怎么,赢了也不高兴啊?”
徐景明靠在墙边,饮下一口酒水,晃着酒坛子。
连翘忧郁的点了点头。
徐景明走近,弯下腰递给她酒壶,“因为慕河让你失望了?”
连翘接过后,仰头猛灌下一口,火辣辣,刺痛的灼热感烧的她嗓子滚热。
“师父,”连翘干涩的说:“是我让他们失望了。”
不知道为什么,连翘情绪有些低落。
说真的,她到现在都觉着自己是局外人,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众人恨她,恼她,她也不知为什么大家都要让她死呢?
她也是一条命,珍惜的少之又少,可她想好好活着。
“师父,”连翘脸上微醺,乐呵呵的笑着:“我是不是该死?我是不是总会傻傻的放过敌人?”
徐景明捏着酒壶,瞥了她一眼:“不过是立场不同,你没错,他们也没错。”
连翘弯下嘴角,头昏昏的,戳了戳他的心窝,“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也想像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
徐景明被这一问,稍稍出了神,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侧。
“师父,你知道吗,我没有家人的,我死的时候,没人给我收尸。”连翘的音越来越小,“我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花容月貌的年纪,就香消玉殒了,可我死后就因为卡里只有三千块,买不起墓地,挤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草草一生,谁心疼我啊~!”
她抽搭的哭着,鼻涕眼泪竟往他衣裳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