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博立刻就想起了那种植物,草叶如兰,花朵好似白瓣红蕊的六初花,至少要两百年才能长成。在图册中,性灵草被标记为极为珍贵的那一类,是多种丹药的主药,而它的药性,只有极为简略的八个字:开灵启智,明心见性。
“要。”独孤博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他合上书,从于他而言太高了的椅子上跳下来。椅子上已经垫着着好几层软垫,只有这样他才能顺利够到桌面。
“那我们走吧。”雪鸮说,“你背着他。”
采性灵草用不上独孤博,它专门来喊他一起,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在的。在它的印象中,小孩子还是要出去走走才好,碧水山庄四处种着毒草,就算有不尘珠在也不好由着他撒欢,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在走之前,雪鸮把两心镜摘了下来,让独孤博揣怀里。那是一枚很小的圆镜,看起来平平无奇,镜面暗淡而昏黄,人的影子落上去都是花的,什么都看不清,镜面之外,则刻满了生动的流云纹,在光线底下,圆镜上光影变化,那云纹仿佛真的流转不休。
两心镜的范围性幻术主要作用是改变他们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并扭曲一部分外人对他们的认知,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隐匿行迹。冰火两极眼的最外围很早以前就布下了迷阵和毒障,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谁能闯入,但更谨慎一点也没关系,毕竟独孤博现在才刚刚开始修行。
事不宜迟,一人两兽很快就出发了,白狼头上站着雪鸮,背上驮着独孤博,像一道雪风吹过起伏如浪的绿涛。白狼的步伐稳而轻捷,他并没有感到颠簸,而眼前的光景像被拉长的线一样远去,他只觉得有细微的风声掠过耳畔,微微扬起了雪鸮的耳羽和他的头发。
白狼在他们周身展开了一道风的屏障,不让锋利的气流伤到他,只留下一点点的风让他感觉到气流的变化,不至于觉得太过异常。
独孤博注意到他们这次走的路和之前的不一样,雪鸮告诉他性灵草长在冰火两极眼另一边远一点的地方,另外随着月份的变化,有些剧毒的灵药已经成熟,它拿不准那些毒对独孤博起不起作用,最好还是先避开。
雪鸮告诉他性灵草的特征和作用,在她口中,性灵草只在冰火两极眼附件见过,有一种特殊的,人类无法察觉的,对魂兽来说非常恶心的气味,那是一种天然的警告,意思是不要靠近,不要触碰。
越是修为低的魂兽越是觉得恶心,因此魂兽们就算看到了也很少主动去吃它。而这种草的作用,对魂兽来说就是增加它们的智慧,提前让它们觉悟清醒。这就是它们的修为只有几万年,却有齐平十万年魂兽智力的原因。
最开始的时候,性灵草是独孤强行喂它们吃下去的,等它们渐渐开了灵智,知道了好歹,也会忍着恶心主动吃一点。
它们四个就是在吃了性灵草后,才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后来就干脆一直住在碧水山庄了。性灵草对现在的它们作用已然不大,也没了那种恶心的气味,吃草更多是习惯性地吃一点。
这次来摘草,是为了蜘蛛摘的。这次复活蜘蛛恢复得很慢,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它还是懵懵懂懂,在笼子里吃了就睡,睡醒了就贴着酢浆木笼条爬,吃一点性灵草能帮助它快点恢复记忆。
黄猴和雪鸮交流过独孤博的学习进度,他的才智超出了它们的预料,很快黄猴就没什么能教他的了,它们需要蜘蛛有关药理和毒理的知识。蜘蛛从不发人语,却是它们几个中最了解人类知识的,它跟着好几代独孤家的人去过人类的城市,对人类知识的理解是它们中最深的。
据说,蜘蛛在人类世界里用笔名写了好几本书。
它们并不知道真假,因为蜘蛛回来之后从不和它们说这些事,而它们也拿不住独孤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调侃,一是那几个独孤向来喜欢逗它们说话,二是它们一直拿不准人类话语中七绕八弯的意思。
独孤博想了想那场面,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来。他见过融入人类世界的魂兽,但是这么做的她们,都是脱去兽躯重修了的。化形重修的魂兽,只有修为到了魂圣,才不会别人看破本体,像蜘蛛这般做派的是闻所未闻,它的兽躯仍在,在一些强者眼中,它的伪装无所遁形。
他想着除了它们的智慧已经与人类相当,能够行走在人类的世界中,应当也有他的前人们一直保护着它们的原因。
雪鸮还告诉他,有一些高等级的魂师喜欢驯养魂兽,当成代替车马的坐骑或是用来炫耀的玩物,毕竟魂兽在大部分人里都是会吃人的危险存在;独孤带他们去人类城市的时候,先是说它们是自己养的宠物,修为被看出来了的话,就说是坐骑、宠物或是用来试药的实验品。
一般说到这个程度就可以糊弄过去了,但也有人畏惧它们几万年的修为,要求独孤把它们杀死,因为害怕它们可能会发疯吃人。按照独孤的说法,它们的战力相当于拥有武魂真身的魂圣,一般城市还真没有魂圣级的强者坐镇。
当然,独孤从没答应过这些无理的要求,若是对方坚持不肯让步,他转身就带着它们离开。他尊重城市主人的意愿,在这个层面上,他比一般魂师更守规矩。
独孤博听来有趣,让雪鸮再多讲一些,于是雪鸮就挑些有趣的和他讲了。他从笔记中认识的他们严谨而板正,还有些走火入魔般的狂热,全心全意地就扑到药理上去了;而在雪鸮的讲述里,他们又是些颇不正经又热忱的魂师和医者,行走大陆时并不吝啬去帮助向他求救的人,也常常做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
他们一路说着话,也没有感到无聊,狼影在林中穿梭,在走到某些地方的时候,雪鸮会叫白狼停下来,自己则飞走一会儿,不多时又回来了。
独孤博好奇它干什么去了,雪鸮也干脆。“给你换换口味。这附近有些果实成熟了,味道还算可以,你应该尝尝。”
这一路上,雪鸮飞出去了四次,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白狼跨过一条小溪,在一片盛开着白花的草地前停了下来。
独孤博认出来那一大片都是性灵草,那些开了花,并且蕊已经变红的就是已经成熟了,他粗略数了数,单是成熟的就有两百多株。开了花的长得最高,在花枝之下,又生着更小也更嫩绿的叶片,那属于尚未长成的性灵草。
白狼似乎是被呛到了,轻轻打了个喷嚏,背上的长毛都炸了起来。雪鸮把金属手链抛给独孤博,告诉他这是一件能储存活物的魂导器,一会儿他们就把草放在魂导器里带回去。
手链颜色是深沉的暗金色,造型古朴而简单,掐丝嵌着肆意伸展的香草环带纹,在贴近皮肤的内侧刻着一串无法解读的古文字,外侧则镶嵌着九颗颜色各异的豆粒大小的宝石,宝石同样显出纯净而通透的暗色,看起来低调而不起眼。除此之外,手链上还有一个精巧的锁扣,可以调节链子的长短。
独孤博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即可以把它戴在手腕上,也可以当成项链套在脖子上。
他闭上眼睛感应一番,轻易就沟通了这件魂导器,他试着取出来里面的一串艳红的小浆果,又放回去。
雪鸮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既然你掌握了用法,现在它是你的了。它叫缠丝镯。”
它飞进地里去摘草,也让独孤博在一边看着。它只挑那些最大最好、已经成熟了的性灵草,用喙拨开表层的土壤,再咬着草茎的最末端,把它连根拔起。它拔了三株出来,让独孤博去水边把根上的泥洗洗干净,又把草放到白狼面前,要求它吃下去。
自来了之后,白狼就一直闷闷不乐地趴在远处,很不愿意靠近这片草地。但雪鸮已经这么要求了,它也只好照做,把草大口囫囵吞了。
独孤博还想看看白狼会有什么变化,只见白狼吃完草就趴回去了,闭着眼假寐似的,看不出一点变化。
有了雪鸮示范,独孤博也帮着摘草,只要最大最好的的;没一会儿,他们又摘了二十棵,俱是洗干净了存进缠丝镯里。
做完这一切,雪鸮没打算停留太久,就要招呼白狼回去。
正当此时,白狼一下子站了起来,它的耳朵立起,喉咙深处滚动低沉的吼声,警惕地望向静静流淌的溪流。
独孤博只觉得一丝风倏尔擦过脸颊,随后肩上一沉,雪鸮已经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们一起望向溪流。
溪流不算太宽,几乎只载得动一叶小小的竹筏,那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荡漾出微小的波痕,等波痕近了些,那漂在水里的东西磕在溪岸上,被卡在那里不动了,于是他们也看清了那东西的真容。
那是一颗深红色的,有成人人头大小的蛇类魂兽头颅,那骨上的鳞片和皮肉已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大半,露出底下莹润发亮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