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晚上十点了，距离晚自习结束还剩十来分钟。

    启智楼前后都是小林子，趁着黑夜，许多蝈蝈和蟋蟀躲在里面肆意鸣叫，喧闹异常。

    二班教室里，再次鸦雀无声。

    王老师念出最后一名名字的那一刻，林复然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化成一尊蜡像，一动不动，要不是之前她动过，很难不认为这只是林复然的等比蜡像。

    她一整个懵掉了。

    “林复然”这三个字，是她的名字，从小到现在，无数次听别人口中说出，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三个字似乎未曾听闻，陌生得不像是汉语。

    “幻听了？”

    “听错了？”

    “搞错了？”

    “林复然是谁？”

    脑子里万念交杂，不敢相信刚刚听见的话是真的。

    “复然……复然！”莫池鱼哼哼着叫了两声。

    林复然忽然醒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林复然迅速想了想，这最后一名绝对不可能是她，她对过答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倒数第一，“一定，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王老师，我……我……最后一名？”

    王老师点了点头，说道:“何老师说，你的数学答题卡有问题，条形码上有墨渍，没扫出来，按照规定，成绩作废。”

    “怎么可能，我”

    忽然，林复然想起来，数学考试时，慌张中她甩过笔，难道甩墨水到条形码上了？

    “不是吧！！！”

    这是唯一解释，林复然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会有自己这样的大冤种，甩个笔都能刚好把墨水甩在条形码上。

    虽然无法接受，但事实已成事实，最好的换座位机会，或许是唯一的换座位机会，没了。

    林复然楞楞低下了头，神色黯然，仿佛没了全世界，一个月来她饱受江仙云的主角光环折磨，现在唯一的转运机会随风而去，再没有任何可盼之事。

    她这副模样，王老师看着也觉得心疼，但白纸黑字不可更改，只能叮嘱道:“一中的每次考试，都是按照高考规矩来的，所以大家要引以为戒，条形码是不能出现任何问题的。”

    看了看林复然，王老师继续公布成绩。单看理综分数的话，二班比一班，其实没这么惨烈，前十名是有三个的，但高一不分科，文综就是算在总分里，所以一班前十名有七个，差距很大。

    这些，林复然听不进去，她默默低着头，觉得很无助，感觉有种莫名的力量死死拽住了她，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这个座位。

    “这个高中，废了。”

    …………

    王老师迅速讲完，在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把成绩单给了第一排的副班长杜茗溪，让同学们自行传阅查看自己的具体分数，然后便离开教室。

    出门前，王老师回头看了一眼林复然。

    林复然双目无神，她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本来想着，换了座位后，可以有些好故事，这样的话就可以不用觉得江仙云太耀眼，哪怕只能做个路人，也要做一个有些好故事的路人。

    但是，没了。

    什么都没了。

    成绩单传到莫池鱼和李故渊手里，莫池鱼一眼就看见，林复然的数学一栏是个零，倘若不是零，应该能排班上前二十。她没有注意自己的分数，而是轻叹一息，林复然心心念念的换座位，失败了，想要改变命运，泡汤了。

    李故渊看着自己的分数，忽然很是自责，“要是我再仔细点就好了，也不至于这么惨烈。”

    “故渊，你已经很好了，这次大家都考得不好，再接再厉，下次一定会考得更好的。”

    听莫池鱼温声细语的安慰，李故渊心痒痒的，好像有一片柔软的柳叶在心脏处拂动一般。

    他不由看向莫池鱼。

    这一次，莫池鱼的眼神没有再如往常那样躲开，只是闪烁了一下便与李故渊对视一起，甚至，她微微笑起唇角，表达安慰。

    李故渊忽而脸庞一阵虚热，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夜余温未消。他笑笑点头道:“嗯，下一次，我一定会进前十。”

    “嗯。”莫池鱼点点头，微笑的弧度更明显了些。

    …………

    大致看了看各科分数，莫池鱼没有把成绩单往后传，她转身对着后排的杨敏和李忠伟，把成绩单朝邻座的林复然指了指，示意想先给林复然看。

    杨敏和李忠伟点头同意，因为林复然看起来失魂落魄。

    楞神中，余光瞟见莫池鱼递过来成绩单，林复然抬手接过，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迟钝。

    她看着自己的分数，数学栏那个零尤为醒目。语文135，放眼语文一栏很是凸出，除了陈久樊的145外便是最高分。英语148，和中考的分数一模一样，而陈久樊不出意外地考了满分，和语文一样，是唯一一个比她高的人。

    至此，林复然的高中可以用一个成语概括:一无所有。再没有什么能发光的地方了。

    此刻，她感觉自己不像是个配角，而是一块，主角走过的路边的石头，看得见，却和看不见没什么两样，没有存在的意义。

    不禁问问，为什么自己的高中会这样悲剧？为什么，那些美丽的初遇、美好的巧合、朦胧的感情和动人的故事，全都是别人的？为什么，辛辛苦苦换不来什么？又为什么，命运连一点点光芒都舍不得撒在自己身上？……

    十万个为什么。

    她将成绩单递回给莫池鱼，然后有气无力地收拾书包，就算没看挂钟，也没心情学习了。

    莫池鱼把成绩单递下去，也收拾书包，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安慰和开解的话。

    然而，出了学校，她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因为，特别离奇的，林复然出了学校忽然好了许多，不仅脸上带着笑容，而且喋喋不休，跟平时状态大差不差，还调侃两人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不愧是好姐妹，默契十足。

    看林复然这么正常，莫池鱼也不愿往坏处想，认为林复然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

    直到，分了道，林复然才显露出真实模样。她不愿意让莫池鱼分担自己的丧，至少，今天不行，因为莫池鱼跟李故渊之间，总算有些进展，应该要开心。

    进了家门，林复然魂不守舍地径直走向房门，像个行尸走肉。

    正在吃夜宵的复然爸妈楞楞地看着她走了进去，门也没关。

    二人对视片刻，复然妈起身轻轻走进林复然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