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刺骨的寒风吹醒了瑞吉娜。
捂着酸痛的脑袋坐起，天色马上就要黑下来了，瑞吉娜看着莫名其妙散落到四处的碎片怔怔出神，犹如木雕般呆滞。
许久，瑞吉娜低下头去，在身边的白雪中摸索，终于摸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拿出来抖了抖，艾莉那对无神的纽扣眼睛和瑞吉娜四目相对。
“还好艾莉你还在陪我……”瑞吉娜喃喃自语，无神的表情多出一丝欣慰，将艾莉温柔的搂在怀中。
说话间却感到鼻子下方有些不适，用手一搓，干涸的血痂蹭了一手。
瑞吉娜用手指探了探两个鼻孔，都快被血痂填满了，连忙扣了扣，从地上抓起一把白雪放在鼻子下方搓动，融化的雪水很快洗掉了脸上的血渍。
瑞吉娜这边沙沙的动静引起老母鸡的注意，咯咯叫了两声。
瑞吉娜也是注意到了这两个在火场中幸存下来的小家伙，抱着艾莉走过去。
老母鸡因为受了伤，也从未见过瑞吉娜，所以此刻的眼神显得格外警惕，脖子上的毛微微张开，受伤的翅膀也是开始抖动，试图吓走瑞吉娜。
“别怕别怕。”瑞吉娜试探性的伸出手，渐渐靠近老母鸡：“我不会拿你的蛋的。”
那四只老母鸡好似还真听懂了瑞吉娜在说什么，收起翅膀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瑞吉娜。
艾登为了防止老母鸡自己啄开绳子，专门在鸡脚上打了好几个死结，这可难坏了瑞吉娜，被寒风吹得通红的小手在四只老母鸡脚上折腾好半天才完全解开。
咯咯。
老母鸡活动了活动自由的腿，显然有些不习惯。
“你们走吧，咱们现在都是没有家的孩子了。”瑞吉娜看着四只老母鸡，声音中掩盖不住的悲伤。
咯咯。
四只老母鸡围着瑞吉娜转了两圈，扑腾着翅膀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定要活着啊！”瑞吉娜对着老母鸡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
……
……
第二天清晨。
火辣辣的疼痛疼醒了瑞吉娜。
一个裹着厚衣服的鹰钩鼻老头手上正拎着铲猪粪的耙子，怒目圆睁的盯着自己，显然刚才的疼就是他手上的耙子打的。
“哪来的流浪小孩！滚！赶紧滚出去！滚出我的猪圈！”老人挥舞着耙子又要打下来，吓得瑞吉娜抱住自己的脑袋一动不敢动。
昨天晚上一路抹黑，顺着有人类活动迹象的方向好不容易才在马上就要冻死之前钻到了猪圈里暖和暖和，谁知这一下居然睡了过去，等再一醒过来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
在耙子即将落下之际，一个老妇人忽然探出一根拐杖，卡主了耙子，缩在角落的瑞吉娜因为身形瘦小刚好躲过。
“老乔治，你铲猪粪让猪粪糊住脑子了？”老妇人抽出拐杖，一闷棍抽在老头的屁股上。
老乔治？好耳熟的名字，他好像经常买艾登的鸡蛋。
瑞吉娜捂着脑袋的双臂微微张开一个缝隙，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头。
“哎呦，你疯了？”老乔治捂着屁股大叫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这种来路不明的流浪丫头你就不怕她身上有瘟疫吗？！”
老妇人眯了眯眼，看向瑞吉娜。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模样，长相白白净净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倒是灵动，只是瘦骨嶙峋的样子显然不是饿了一两天了，而且身上挂着不少枯枝，衣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昨天什么时候躲进来的，遭了多受罪。
老妇人见瑞吉娜这副模样，心中升起一丝怜悯，稍显沙哑的声音传入瑞吉娜耳中。“小姑娘，你是哪来的啊？”
瑞吉娜回想了一下，摇摇头。
昨天太黑了，她都不知道一路上摔了多少跤，别说东南西北，左右都快分不清了。
老妇人微微摇头，连自己是从哪来的都不知道，万一是从大瘟疫流行的地方跑出来的，就算她想收留也不敢，村里这两天不太平，好几户人都染上了病，就连以前总是来卖鸡蛋的男人都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死没死。
“在这等着，老乔治看住他，别让她在村里乱窜。”老妇人看了一眼老乔治，转身进了屋。
“你就是老乔治？”见老妇人走远了，瑞吉娜抬头问。
老乔治好奇的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孩，在脑海中回忆了一边认识的小孩，发现并没有这副面孔：“你认识我？”
“我爸爸认识你。”
“你爸爸是谁？”
犹豫了一下，瑞吉娜还是说了出来：“艾登，艾登布莱德。”
“哦，原来是卖鸡蛋那家伙啊，”老乔治一副恍如大悟的表情，随即问道：“艾登人呢？两天没见他了。”
瑞吉娜的脑袋缩到了膝盖里，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他和妈妈……应该是死了……”
老乔治楞了一下神，心里猜到了些，也明白了瑞吉娜为何离开了家，缓缓向后推开两步与瑞吉娜拉开距离：“可惜了，艾登是个好男人。”
两人陷入沉默。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却不是熟悉的小破屋的那扇门。
老妇人手上捏着两块面包，回到猪圈。
“拿上，赶紧离开村子，这里不欢迎你。”老妇人板着脸，见瑞吉娜看着她发呆，晃了晃手中的面包：“赶紧拿着走啊。”
瑞吉娜伸手去接，却突然缩了回来。
老妇人叹了口气，将面包放在脏兮兮的地面上，退后两步。瑞吉娜这才重新伸手拿起塞进怀里，一边塞着艾莉，一边塞着面包。
瑞吉娜缓缓起身，她看的出来老妇人眼神中有恐惧，有怜悯，在临出家门前，伊莲娜的眼神中也有相同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了，艾登和伊莲娜还有任务等着她完成。
拉紧些身上被树枝刮的开始钻羊毛的衣服，瑞吉娜离开猪圈。
“等等，小姑娘。”老乔治忽然叫住了瑞吉娜，瑞吉娜不解的扭过头，老乔治将耙子靠在猪圈围栏上：“等我一下。”
过了大概半分钟功夫，老乔治从屋中走出，手上多了两根香肠，走到瑞吉娜不远处，轻轻放在地上。
“孩子，老乔治帮不了你多少，念在艾登的份上，这两根香肠算是送你的。”老乔治起身走到猪圈旁，重新拿起耙子挥挥手：“赶紧滚吧，趁老乔治还没后悔把最后两根肉肠送给一个流浪丫头之前。”
瑞吉娜捡起两根沾着泥和雪的香肠，搓了搓塞进袖口，深深看了一眼老乔治和老妇人，他们和艾登一样，嘴上说着让她滚，却在行为上满是善意。
走开一段距离后，瑞吉娜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
……
这是流浪的第七天。
瑞吉娜距离村庄和原本的家越来越远了，远到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一路风餐露宿，饿了就撕块面包，渴了就抓把雪塞进嘴里，至于伊莲娜留给她的几枚金路易则一直塞在胸前的小口袋里。
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离开这么远，城市是长什么样的瑞吉娜根本不知道，只是听伊莲娜偶尔谈起过，城市里有有很多很多的人和很多很多的房子。
因为不知道路程到底有多远，瑞吉娜一直很小心翼翼的保存着金路易，她可不想等自己的金路易全部花光之后还没有到城市。
好在偶尔有路人路过，瑞吉娜也在这些天养成了习惯，从来不会和路人过于靠近，倒也问到了些东西。
比如人们之所以相隔那么远，是因为一种叫黑死病所引起的大瘟疫；
再比如城市有好多好多，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名字，一个个城市汇集在一起就是一个国家，她所在的国家就是法兰西王国。
可惜艾登在最后也没告诉她那个卡佩家族所在的城市是哪一个，瑞吉娜问人也只能问卡佩家族在哪里这种很模糊的问题，倒是有好心的路人给瑞吉娜指出了最近一座城市的方向。
瑞吉娜拉着艾莉的胳膊走在一条小路上，最近两天天气不错，之前下的雪也都化开了，路好走了许多，瑞吉娜也是一路蹦蹦跳跳的。
远处一阵吵闹声传来，人似乎很多，隐约间还有金属撞击的叮当声和马匹的喘息声、和犬吠声。
瑞吉娜在原地听了一会，之前一路遇到的都是些和自己一样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想从那些人口中问些东西实在有些难度，但眼下这群人不一样，听声音怎么也有六七人了，就算一个不知道卡佩家族在哪里，总不能七个人都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瑞吉娜抱着艾莉向声音的方向跑去，声音虽然听起来很近，但仍有一段距离，瘦弱的瑞吉娜为了爬过半个山坡，险些把肺喘爆。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上时，瑞吉娜终于看到了山坡另一侧的人马，他们中的不少人身上穿着盔甲，腰间或后背挂着巨剑，刚才的金属叮当声应该就是剑柄与盔甲碰撞而发出的，这些人将马和狗拴在树干上，所有人不知道围聚在一起干什么。
瑞吉娜喘着粗气，反正对方眼下也没有要走的打算，便坐在山顶一侧休息起来，她在这些天的流浪中学会了一些东西，比如爬山时要有足够的体力，下山时也要有足够的体力，瑞吉娜可不想走到半中央脱力滚下去。
一边摸着怀里的艾莉，一边好奇的打量着下方，人头攒动，人群叫嚣着，怒吼着，晃动的身影在某一刻露出一个通往中央的缝隙。
瑞吉娜怔怔地愣在原地，她好像……在中央看到了一个被捆绑在地上的红发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