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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五章:测险(8)
    “嘭”——!

    火枪轰鸣。

    一颗子弹疾驰而来,刹那间贯穿巴别尔的头颅——仅仅擦伤了他的脸颊。

    得益于及时躲闪,也得益于火枪的有效射程极短,伤口被烧焦,冒出白烟,腐蚀性极强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滴下,便先一步蒸发。伤害被控制在了可接受范围内。

    他翻滚到距离最近的转角后,贴着墙壁,放轻呼吸。笼子里的实验体受枪响影响,开始躁动不安,反而制造出了对他更有优势的局面。他快速且用力地挤了挤眼睑,探出头向外看去,热成像仅出现了一瞬间,看来运气并不好,但足够了,他捕捉到了两个静步走动的人影,分别从两个方向朝他逼近。

    这时,一股浓烈的腐肉味道钻进他的鼻腔,巴别尔看向身后的铁笼内,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双手被长麻绳绑在一起,瘦削、柔软、赤裸,似乎被遗忘多时,门锁已经朽坏。

    他盯着那具尸体,摸出通讯卷轴。

    一百米外,雇佣兵的领头人端着枪,与一名提铁镐的身材高壮的下属分头梭巡。

    半小时前,得知了小木屋内的伤亡惨状,佣兵队长便当机立断,带人从酒馆据点快马加鞭地赶来,不求别的,只求手刃仇敌。

    他们身上附着夜视秘法,佩戴防毒面具,在如此地形中几乎占尽了优势,但仍然不肯松懈,他们很清楚,无论如何,这个实验体单枪匹马干掉了两名雇佣兵加一个老头,不容小觑。

    “铛”——

    倏忽,雇佣兵在出声的同时举枪。一扇被打开的牢笼门自动关上,他端着枪走过去查看,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笼子内空无一人。

    “哧”——

    突然,脚掌与地面的摩擦声从身后响起。

    他迅速反应,猛的一回身,压枪射击,一枪狙中,目标被冲击力打翻在地,倒在空铁笼旁边,已经没了动静。队长站在原地上好了膛,小心翼翼地向尸体走近,抻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个穿白大褂的人的脸——

    “铛”

    与此同时,又一声异响传来,雇佣兵顺着来源看过去,只是一个空铁笼,紧接着,突然眼前一暗,他迅速抬头,透过防毒面具的两个圆洞,巴别尔从铁笼顶上一跃而下,在半空中双手持一根断裂的铁杆,朝他刺来。

    而被火枪射中的,是一具穿着外科医生的外套,并被绑在笼门上的腐尸,子弹的冲击力使他一只手被扯断,剩下的部分瘫倒在地,在昏暗的环境下,及时有夜视秘法,也无法被第一时间分辨真伪。

    刹那间,雇佣兵肾上腺素飙升,那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验,使他的身体先于意识调动起肌肉,条件反射一般压低身体向后仰去,双膝着地、腰后弯至一个极限的弧度,铁棍刺了个空,一记肘击砸在脸上,掀翻了佣兵的面具,巴别尔调整重心,即将落地翻滚,老兵眼珠一转,单手后撑,折叠右腿,忽然一个旋身——

    “邦”!膝盖狠狠击中了巴别尔的侧腹,将他一脚踹飞。

    一瞬间,外乡人丧失平衡,他抛出铁棍,锋利的尖端刺穿了雇佣兵的大腿,自己则重重摔落在地,止不住地向后滚了十几圈,“铛”,撞上路尽头的铁笼门,被反弹到地上,停了下来,尘土飞扬。

    肩胛骨折,被踢中的肋骨估计断了两三根,惨白灯秘法道具从口袋里滚出去,量了起来。他面前几米远处,另一根被提前丢在那儿的铁棍躺在地下,他的眼睛锁定了那根铁杆,毫不顾忌伤痛,急忙匍匐两步,爬起身,伸长了手臂去捡。分秒之间,创伤已被修复如初。

    “咔”——

    火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制止了他的进一步行动,随后,一股压力袭来。

    “吁~”

    雇佣兵领队轻蔑地吹了声口哨,整个人跨坐在巴别尔身上,左侧膝盖抵着他的一条胳膊,右膝盖用力碾在他的后脖子上,一根铁棍钉在那条腿上。他死死压制住这个负隅顽抗的外乡人,以至于骨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够聪明,小子,可惜太嫩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杀了我的人,还剥了我老板的脸皮,给我一个今天不送你下地狱的理由?”

    一根铁钩被掏了出来,向他缓缓逼近。

    “我猜你想不出来。”

    他眼里有复仇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却怒极反笑。不得不承认,自从他逃下战场以后,很久都没再碰上这么爽快的生死一搏了。

    “一枪爆头杀不了你,一群食人蛇嘴鹿又怎么样呢?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你要怎么应付他们。那群畜生甚至能把一头雪地巨熊撕成碎……”

    话刚说到一半,雇佣兵的动作突然僵住,铁钩停在了距离巴别尔肩胛骨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巴别尔悄悄抓向碎铁棍的手在半路停下了,侧过头,余光向后看过去——

    “咕……咳咳咳……”

    几道血,从雇佣兵防毒面具的出气口中渗出,滴落在巴别尔沾满尘灰的马甲上,领队缓缓低下头去,一把长刀赫然从他的胸前穿出,刀尖扎穿了心脏,一击毙命。紧接着,长刀被拔出,矿工便斜着滑了下去,倒在地上。

    “雪地巨熊是群居动物,一只可不够看的。”一个熟悉的戏谑的声音在巴别尔头顶上响起,“轻而易举,教授,现在到底谁是谁的累赘?”

    昏暗的便携式惨白灯映照下,一个高大的人影提着一把细长的纯黑铁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粘稠的鲜血顺着利刃流淌,滑落在地,仿佛他身后那截暗红色披风的延伸。

    “你……恩别拉赫?”

    他蹙着眉头,显得有点讶异。本该在一天前被他赶跑的同行者,熵骑士恩别拉赫,如今站在维也纳斯郡疗养院的地下牢狱当中,站在他的面前,替他解了围。

    “如假包换。”

    骑士用耍剑的姿势挽了个刀花,漆黑的长刀在他胸前解体,重新扩散成一团黑雾。随后,恩别拉赫弯下腰,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巴别尔伸出手,后者则无视了这只手,撑地站起身来。

    “你来干什么?”他蹭了一把沾灰的脸颊,质问道。

    骑士摊开那只手,向外乡人示意倒下的雇佣兵:“救你一命。”

    “时间还早,我自己应付的来。”

    距离五分钟的秘法解放时间,才过了不到三分钟。

    “……”他歪歪头,“不客气。”

    “你是……”

    巴别尔刚欲开口,恩别拉赫抢先一步:“我是怎么知道来这儿找你的,是不是?”

    外乡人略一颔首,他便继续说:“和你分开后,我在毒森林里四处闲逛,本打算在树冠上找个好地方晒晒月亮,却正巧,有一群戴防毒面具、衣着整齐划一的人类正从东北方向西走,提了不少东西,大多是武器,似乎刚完成一场交易。我跟了他们一路,进了维也纳斯郡境内,最后到了一个酒馆里。

    “噢!说到这儿,那地方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小酒馆,实际上内藏乾坤,武器、药品、赌牌、致幻剂、吃的喝的一应俱全,简直就像一个犯罪老巢!”

    外乡人突然抬头看他,目光锐利得扎人:“你闯进了那群雇佣兵待的酒馆?”

    “还是从正门进去的!”他朗声回答,“只用一把长刀,和三十多个人类矿工周旋,最后全身而退,很厉害吧?

    “老实说,这把太刀还不是我最顺手的武器,有机会一定给你露一手,那把武器很特别,非常漂亮!绝对让你眼花缭乱。”

    骑士张开胳膊,一时兴起,敲了敲一旁关押实验体的铁笼门,十多只手从笼门后的黑暗里应声而出,他们嚎叫,发了疯似地抓向他,却都止步于毫厘之间,摸不到他身上一片甲。他单手支着腰,高调地炫耀自己的战绩。

    然而巴别尔却不为所动,神情反而越听越严肃:“装采样的容器都在哪?”

    “在我身上。”

    “为什么不带着样本先走?”

    “我可不想抢了你的功劳。”

    “……”他沉默了。

    “虽然头朝下趴在地上确实很难堪,但你也别太灰心了,被我搭救并不算亏。”骑士伸手拍拍巴别尔的肩膀,故作宽容地安慰道,“我知道,你昨晚在森林里是佯装发火,为了把我支开,独自面对危险,唉,多好的人呐?”

    他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不知道。不止先知对研究毒森林有兴趣,维也纳斯的流放学派最初会找上我,就是因为我从森林里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骑士百无聊赖地转转脖子。

    外乡人接着说:“他们一定会打这批样品的主意,为了自己的研究,更为了搅黄布拉泽的研究,你应该当时就把它带回狄露威姆去,这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这关系到……”

    他突然打断他,做了个“稍等片刻”的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头盔,头盔正中心有一块纯黑色的区域,巴别尔盯着那块黑色看,出乎意料的,那并不是空的,而是一处黑色的实体,质地柔韧,最令人称奇的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滑出来。他看得目不转睛,嘴巴还保持着话说到一半的口型,下一秒,一个皮革卷被骑士的手甲抽了出来,所有毒森林的采样标本都装在其中,完好无损。

    “看?和我一起准没错。”他单手叉着腰,听上去很自豪。

    “……”巴别尔没再说什么,“但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尽快把样本带回去。”

    “依你的。”

    骑士把皮革卷戳了回去。

    他转过身去,又回过头来,看了两眼,蠕动嘴唇,最后还是开了口:“这看起来……很酷。”

    “噢,没想到你还会说点好听的。”

    “能放多少东西?”

    “多少都行。”

    “一条胳膊能钻得进去吗?”

    他回过身,看起来跃跃欲试。

    “……”骑士愣住了,一时竟哑口无言。

    “只是开个玩笑。”

    巴别尔抬起嘴角,拉扯出一个笑容。

    “说真的,你的幽默细胞就跟你的笑容一样渗人。”

    “我没在这里找到狄奥尼的任何线索,你那边有什么可用消息?”

    “你想来杯蛇脑之吻吗?”骑士无端地说,“这里闻起来和那杯鸡尾酒没什么两样。”

    紧接着,打了个响指,又话锋一转:“啊,对!狄奥尼,另一个戴防毒面具的傻大个把信息都吐了出来,就像我说的那样,‘吐了出来’。”

    他莫名其妙的咯咯笑了起来。

    “狄奥尼不在这儿,我是说,不在维也纳斯郡,在南边,更南边,再南边,赫胶山脉附近,那边有个小木屋,他说他的老板和两个好兄弟都死在里面。”

    “等等,”巴别尔打断他,“小木屋?三具尸体?”

    “小木屋,三具尸体。狄奥尼在小木屋后的树林里,那儿有一幢房子,有许多傻大个把守,他被困在那里,一个星期。没有雇主的命令,他们不进去,他也出不来。”

    “……”

    他沉默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目标就在他一开始待的那座小木屋附近。他突然想起恩别拉赫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来,“一切愿望和理想,最后都会以某种扭曲的形式达成”。

    “怎么?”

    “不,走吧。”

    外乡人捡起便携式惨白灯,拔腿就走。

    才走了两步,他忽然驻足原地,视线在雇佣兵的尸体上梭巡。

    “怎么,舍不得他?”

    “……”

    巴别尔剜了骑士一眼,俯身,掀开佣兵身上的绿斗篷,一把黑色施法短剑被别在他的腰带上。正是他在木屋里没找到的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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