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乎产生了变化，为什么。”苦没有顺着血舞的意思坐下，而是直接在原地以陈述的方式提问。
他在出声时总是显得格外冰冷，语气也没有起伏。
比起活物，这个苦一倒更像是制作技术完全不过关的虚拟智能，还拿着个廉价的发声器在说话。
对于一个虚影，自然也不存在站坐的区别，血舞只是想以不相干的方式展开话题而已。
在她看来，这个昵称叫苦一的家伙相当异常，身上的秘密估计只比她少了。
这种影子，像是分神，或者以灵犀构建的投射，很小心啊…血舞不着痕迹地观察苦一，同时开口道：“哪里有事物是不变的，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都有所不同，我的变化又有什么奇怪…话说，不来谈谈正事么?”
对于质疑，她在灵感触动下选择直接揭过这个话题，将重点转移到这次会面的主要目的上。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灵感这么可靠，她就按照灵感想到的方式去办，肯定就对了。
“也…好。”苦一似乎滞塞了瞬间，那一下连他本身的存在都摇晃了，但随即恢复正常，他继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道:“你要的资料，我确实知道;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完成，我可以把它给你。”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你想用什么来装?”
血舞晓得这说的“装”，当然就是指信息载体。
对于中阶，交流起来最快捷的方法就是互相灌灵犀，然而这种操作，双方的信任度是个大问题。
直接传信息，无法让人觉得保险，那就找个东西中转一下喽;一方把信息装进去，接收者可以用完全准备好的方式去浏览，对大家都好。
面对状态奇异的苦一，血舞心中的猜测连番浮现，她随手抽取身上一片深红结晶，弹到对方跟前:“就用这个吧。”
“直接折损修为也要记下来么，看来你们很重视这些么，有趣。”苦一推动身上的白布，接住晶片。
随后他整体再次变得不清晰，像是在将构成自己的本质削减，转移到晶片之上。
做完这一切后，苦一已经相当不稳固，他把流动起淡白印痕的晶片抛掷回血舞面前，声音扭曲道:“到此为止，交易完成。虽然应该不会有下次了，但如果你想的话，欢迎试着再来找我…只要记着少提问多办事，我们还是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相处的。”
果然是以灵犀作为主体么，难怪可以轻易混进来，至少是中阶的手段;不过这虛影智能似乎不高，与中阶的一贯水准有差距啊，是制作手法不用心，还是说…血舞分析着苦一，而对方轮廓边缘已然开始解体，消散为单纯的灵气。
这家伙已经是随时都可能彻底消散如烟的状态了，可惜血舞本来还有点想试着逮住苦一，搜点更多情报呢。
假如这次来的是某个具体的生物倒还好，但对于虚影这种自灭只在一念间的玩意，她目前都没有太好的方法快速处理，真是相当遗憾。
当然考虑到苦一虚影根本就是灵犀捏的，而且主体是注入到晶片中的那些内容，他身上大概率也搜不出额外的信息。
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是推算也需要根据，完全空白的传话筒才是优秀的保险措施，没人能从里面撬出东西来。
“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吧，再会了。”血舞先没注意晶片，而是对着苦一道别，等肯定了对方的彻底消散，并且没有遗留某些暗手后才转回注意力。
什么都没有剩下，若是除去先前被掀动过的窗帘，以及桌上装载了未知信息的晶片这些证据，单看空荡荡，仅有血舞存在的殿主厅，恐怕会令人以为根本没发生任何事情吧。
灵感没有触动，而且这里也不存在异样变化，他确实没了…血舞暗想。
她不确定虚影究竟能否将自己这边的信息反应传递回其主体，因此直到最后都没有和苦一交流太多，虽然对方多少还是发现了异样的端倪。
以对方幕后者的层次来说，看出血舞的变化才是必然。
从虚影的表述来看，枝兰与苦一关系并不深，还没有到对些许变化都要创根问底的程度。
分析在与苦一虚影短暂对话中得到的少量信息，血舞姑且知道了对方与枝兰之间存在某种交易。
尽管详细的交易内容尚未可知，但交易本身已经结束。
视线转移到那片留下了淡白色印痕的晶片上，血舞将其拈在手指间，但没有立即将灵识探入其中读取内容，而是摸索起了灵感的触动。
枝兰和苦一交易的收获是这里面的信息，但她究竟做了什么，是否和她突然暴起杀死自己的理由有关?苦又到底有怎样的来历，他知晓枝兰的真实身份，又与其进行交换，是想谋划什么?吸血种的图谋大约和乌金巨像有关，如此大的目标应该行事足够隐秘…那么苦却能察觉并与吸血种的枝兰搭上边，要么就是知情者，要么就是长期将精力投入到了对帝都暗处动向的观察…
苦一这趟过来完成交易，解决了一个问题，却激发了更多的问题。
用上灵感也不能完全看透其中虚实，积攒的疑问实在太多。
什么中阶才有功夫一天到晚盯着暗处琢磨?又不是涌现者能自己涨修为，不抓紧时间钻研道路，是嫌寿命太长不够浪费么…血舞停下了灵感，目前她还没法窥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不论修为多高，只要不得长生，寿命大限一到，就要面对死亡。
对，直接死掉，哪怕身体还有活性，魂也会无处可寻，自然是死了。
在这方面，以西北大陆最常见的族群举例：人族寿命约是一百七十多年，精灵有三百二十多年，兽人则在百年左右。
修行到神魂，生命质变后，修行者就更能感知到自己究竟何时会死了。
在这时间固定有限的前提下，除非是寿命本就够长，够能熬的种族，不然谁会放着修行不做，来“观察帝国暗处势力变化”呢。
安稳地坐在主位上，血舞沉吟道:“这苦一走得还挺干净，有用的线索是真不多，看来他那接近实体的布是对入微之力的运用成果了，中阶啊…”
看看血舞自己，还没有真正回到那个水平。
虽然主要也是为了熟悉吸血种的道路，以及稳妥点，可现在就已经牵扯到与中阶层次相关的事件了。
一般来说低阶是不该乱参与到涉及更高层次谋划的事件中的，那样很容易遭遇各种超出自己控制力的情况，不小心就送了命。
不过要是本身不一般的话，倒可以不太担心了。
嗯，自从到了这躯体里，来自生命力的反哺就没停过…再加上魂魄终年不断得到天地灵气长河的补给，两者结合下来，我也快了…感知着体内修为的底细，发现它还在自行打磨着，血舞对于自己这个身份牵扯进去的事情担忧尚不算大。
修行实际上会在魂魄根源产生决定性的改变，生命产生过质变后，与没质变过的就是有着不同。
对于血舞来说，只要她想，很快就可以越过那条线，回到神魂的位阶:而一旦有了神魂，就可以完全掌控这副躯体，也能一定程度上动用前生留下的法力了。
到了那个程度，除非是遇上跟高阶正面冲突的情况，在那之外血舞基本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麻烦。
“罢了，还是来看看这枝兰费心跟人交易，究竟折腾了个什么…”转动手上的晶片，将其握在手心，血舞以灵识探入其中——
大量繁琐的画面、描述直接涌入她的意识，那些蕴含高度复杂灵犀的差点快让血舞处理不过来。
但也只是差点，再怎么说血舞都是有曾经见识在魂魄里的，可不会不堪到读取一下内容就出毛病。
而且这身体里的法力、中阶的本质都可以分担压力:就算处理不过来，依靠它们作为保险也能及时停止读取…要是心里没底，血舞可不会这么做事。
“枝兰费劲就为了得到这些?”看完晶片里苦一交付的内容之后，她产生的想法便是如此。
资料所呈现的信息来源各不相同，但都主要描述了一名被称为“真血神”的存在。
这是一位来历未明的存在，最初的活动痕迹足可以追溯到人族诞生之前，有着相当古老的历史。
真血神在门户上具体活动的时代，是远在目前作为门户通用历法的星坠历以前的。
就血舞看来，这个真血神几乎是跟最初证得长生的那位大能同时代了，甚至还要更早于那一位，属实有够老。
自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记录，从多方面描绘了真血神的种种事迹与威能。假如记载属实，其毫无疑问已经在高阶的层面上走得十分深远。
根据读取到的信息，血舞推测真血神大致已经到了足以成仙成神的境界，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准确方法。
毕竟要到星坠历之后，门户上才出现了第一位彻底升华生命本质，飞升成功的存在。
最初的飞升者特意将打开门户的奥秘进行了广播，自此全门户生灵得以看清往后的路。
记载里，真血神最后的下落是向着苍天冲去，试图寻找到一条道路。
当时一道红光在极高处闪烁，这位古老强者从此下落不明，或许是死了，又或许他的确升到了更高。
但血舞在门户可从没搜集到什么有关真血神痕迹的情报，倘若真血神最后成功了，理应能给门户做出些回复、影响才对。
既然没有，他大概率是没成功的。
不得不说真血神运气着实差了，但凡他肯再熬一会儿，估计就等到飞升大能传播长生之道直接开悟。
修行不易，能到那个层次，真血神距离这场飞升的机缘仅仅差了一步，最终却是以遗憾收场。
除了对于真血神留下的事迹进行了概述，晶片里面还提到其对于生命的研究相当高深，以及真血神曾经居所在叫做“暗世界”的地方。
灵犀收束回晶片中，苦一提供给枝兰的报酬到此为止。
其实以对待历史资料的态度去看，这份晶片还是很有价值的，要是在逛地摊儿的时候发现了，血舞应该会愿意花钱去买它。
然而这玩意可是吸血种潜入人族帝国，阴谋篡夺仙器的特务通过暗地交易换来的，为此还要跟蛰伏于帝都的神秘中阶打交道…一言以蔽之:风险太大，收益与所要承担的危险难说匹配。
哪怕认为他们要从这些资料里挖掘古代先贤可能存在的遗产，真血神未免也太“古”了一点。
时代总是不断向前发展的，法术技术、修行道路都是越往后越发达的。
虽然偶尔会因为涌现现象，在古老时代也可能存在一些先进程度更胜如今的东西，但那终究不是常态。
要真是越古越强，大家还活在现代干什么?直接想办法穿越回去古代享受，多好嘛。
总而言之在门户，挖掘更高存在的遗产可以理解，但挖掘时代相差如此之远的遗产…很难想象这能具有除了考古以外的意义。
“所以枝兰或者是她背后的吸血种们，为什么会想知道这所谓‘真血神’的情报…”血舞缓缓放下晶片，想到一种可能后哑然失笑“总不会是枝兰入戏太深，真开始钻研起历史了吧。”
更有可能的解释是，这份资料只对于吸血种来说，极度具备价值…血舞又想道。
考虑完这些，灵感就告诉她，目前关于这切事件背后的联系，信息上仍然存在缺失，不是此刻能解密清楚的。
对于这种情况，拥有丰富经验的血舞很清楚该怎么做——想不出来，就不想，先等等再说。
灵感就是她的思考代偿功能，遵循的思维模式也符合她一贯的行为准则。
换言之灵感给血舞的答案，即使换成血舞自己去思考，也还是会得出一样的结果。
只不过因为是自己在思考，会快一点而已。
也不知她是如何通过三…呃，两辈子的经历悟出这么个歪理的。
总之在血舞的世界观里面，只要活着，就是在上演一场大戏，而活得够久，必有所获。
这理论再配上她那简直是胡来的“灵感”，反倒真有用处，突出一个“有脑子不用，但我很自豪，而且我还成功了”的气势。
啪，随手把晶片扔进影子空间，血舞从椅子上起来，又拽出来几样东西，一样样码在桌面上。
两颗圆球状的、一条软而长的，还有个拳头大的，这些都是她前生留存到现在的法器。
不见得好用，但多少有点收藏价值，否则她也不会留着了。
饶有兴致地看了这些宝贝一眼，血舞还有点怀念:“呵呵，当时我们还在跟师尊学炼器来着，炼废了多少好招子，才炼出这么一对如意果儿啊…”她此刻拿这些东西出来，当然不是为了怀旧，而是要为第二天的课准备化妆。
倒不是矫情，主要是难得血舞这么个没文凭的借着枝兰身份混了个代课老师当，她暗地里乐着呢!
表面上不显山不显水的，心里头干劲早提起来了。
老师初次登场，这可不得以最佳面貌去迎接全班同学嘛，如此一来她想要化个妆也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