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严未清是在214年年初。
一月底的一个深夜,天寒地冻,沈行远自机场驱车回到钟山小区,看见一对年轻男女在小区门口说话。
起初沈行远并未认出那个女生便是严未清,直到乘坐的电梯路过一楼,和等电梯的严未清打了个照面。
半年未见,小姑娘跟竹子拔节似的长高了,也瘦了,整个人被裹在厚实的羽绒服里,只露出半张干净的小脸。
沈行远这才想起来,原先立志考中大的小学霸,最后一定是考去了别的学校,以至于整个学期都没有出现在小区里。
小姑娘则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礼貌地对他点了下头,走进来,按下关门键,继续玩手机。
点头之交,大概就是如此。
以至于沈行远误认为,她早已经从那段错误的感情里走了出来。
快到12楼,沈行远还是没忍住问:“小严,你没考中大吗?”
严未清这才从手机上分出一丝注意力,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为什么?”沈行远疑惑道,“去年中大在省内划的录取分数线才649,我记得你的成绩完全够进中大。”
严未清却没答。
她把手机按息屏,放进口袋里,双手也缩进口袋里取暖,抬头望着电梯的数字显示屏。
待梯门打开,她丢下一句“不关你的事”便率先走了出去。
沈行远回顾自己的言行,实在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高傲的小天鹅。
生活的忙碌让沈行远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但缘分却不断提醒他记住。
五月,乔灵待产,沈行远休假陪护。
某个下午他从医院回来,看见陈岚因的父母在楼道里争论,两位老人从老宅过来探望女儿,却未带钥匙,而陈岚因正上课,无法及时赶回家中。
沈行远便将二老请进家里,招待他们喝了两杯茶。
在聊天过程中,沈行远才无意得知,那小天鹅飞到了遥远的北方。
沈加的出生为沈行远的生活带来了质的改变,以前他想的都是吃喝玩乐二人世界,后来变成赚钱养家带孩子,甚至逐渐有了强烈的分享欲,会时不时更新朋友圈,记录孩子的成长过程。
然而这样的幸福仅仅持续了四年。
又是一年春节,沈行远却因加班没能和家人吃上年夜饭,孩子在电话里诉说想念,闹得他归心似箭。
减速靠近停车位,沈行远看见陈岚因的车开着左边门,有人侧坐在驾驶座,露出黑色毛呢裙摆和同色系圆头小短靴——是严未清。
这些年他们之间一直处于零交流状态,以至于沈行远压根没意识到严未清在等的人是他。
沈行远将车开进停车位,摇下车窗,和她打了个招呼,便准备离开。
“沈行远。”小姑娘却郑重地叫住了他,“我有话跟你说。”
一只脚踏进社会这几年,严未清明显沉稳了。以前她看他,眼眸里有光,沈行远因此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现在她看着他,表情像看一个路人那样平静。
彼时沈行远还没有意识到深渊已在脚下:“什么事啊?”
“你老婆出轨了。”
“严未清,你开什么玩笑?”
“我像那种闲着没事找你开玩笑的人吗?”她有些不满,“你是不是出国了?”
沈行远除夕前一天的航班飞法国,当地时间早上七点抵达戴高乐机场,然后在巴黎逗留了三天,回程的航班延飞,他八点钟才落地,现在是十一点,他在这里遇到严未清。
一直暗中盯着乔灵动向的严未清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你知道我怎么猜到你今天回来的吗?”
“不知道。”沈行远再次确认了一遍时间,“我只知道你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很晚了,你要是说完了,我回去休息了。”
严未清对他的不耐烦没有丝毫怨言,而是心疼,她知道飞漫长的国际航线有多辛苦。
可他为之辛苦付出的人,报他以谎言和背叛。
“因为他今天早上离开了。”严未清眼眶微红,“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吧!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我还是一直把你当朋友,感谢你曾经在学习上对我的帮助。告诉你这件事,我们之间就扯平了。”
沈行远望着她,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严未清将双腿收回车内正坐,不去看他,没多久他便移开了目光,严未清才以余光看着他。
沈行远呆坐着,回想起很多事,可是没有找到任何破绽来证明妻子的不忠。他们的孩子快四岁了,乔灵为此付出太多,沈行远认为自己应该给她足够的信任。
“小严。”沈行远语气坚定,“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你不信我?”
他没有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无所谓,无所谓的。”严未清自嘲一笑,“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让你不要再继续当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和谈资。我能做的就这些了。我回家了,祝你新年快乐,再见!”
沈行远回道:“新年快乐。”
严未清跳下车,摔门关上,冷得跺脚,语气却比寒风更冷:“这件事我肯定不会再提,你也当没见过我,其实我们从来都不算朋友,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严未清迎着寒风往电梯入口走去,后视镜里,沈行远第一次看见高傲的天鹅低下了头颅。
沈行远在车里坐了小半个钟头,终于整理好心情决定回家。
走到电梯入口,却发现严未清竟站在背风的墙后,双眼红肿,脸上泪痕未干。
她怎么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悲伤呢?
沈行远不解:“你哭什么?”
“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的。”她说。曾经她也卑鄙的地诅咒过他们的婚姻,可是当诅咒变成事实的时候,严未清却心痛不已。
“我觉得我过得挺好的。”沈行远笑了下,“回家吧,小严。”
严未清评价道:“掩耳盗铃。”
沈行远静静地看着她,“那也比多管闲事好。”
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乔灵,并把矛头指向了告状的严未清。
“行啊,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严未清走进电梯里用力按下关门键,气得口不择言,“耗子别进,不然要被狗咬断脖子。”
沈行远便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冰冷的铜墙铁壁之后。
一别三年,泥沼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