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唐棋被徐重文喊出去散步。
段亦非来约严未清,她借口要和家人通电话推辞掉。
高原地区夜里降温确实快,天色才将将暗下来,风里便带上了凉意,严未清披了张毯子坐在阳台上吹风。
考试月已到,陈岚因忙得脚不沾地,接到严未清的电话,才想起来她似乎已经毕业了,但迟迟没有归家。她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写复习资料,随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跟朋友出去玩,现在在哪呢?”
“你猜。”严未清卖关子道。
陈教授颇为傲娇地哼了一声,“我可没那闲工夫。”
陈岚因永远是这样,关心她,但又不那么关心,想来是她打小就自主独立,能得陈岚因百分百的信任。
“妈,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
“沈行远。”
陈岚因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正色问:“你在哪遇到他的?”
“ls。”这不,有些事情不需要陈岚因猜,严未清自会如实相告。
陈岚因皱眉,“你怎么跑那么远?”
“我和唐棋一块来的,您放心。”
“嗯,注意安全。”
至于沈行远,她一个字也没多说,严未清忍不住问:“妈,他离婚了,你怎么没告诉我啊?”
陈岚因放下笔,看向手机,仿佛她眼里的不满能顺着磁场变化传递到ls给这不肖女一记痛击,“严未清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陈教授一怒,严未清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反对你喜欢他,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你还打算让我帮你追男人啊?”
严未清从善如流地道歉:“妈,我错了!”
陈岚因却没再批评她,只是让她浪完了早点回家,找工作上班,别当闲人。
无需旁人提醒,严未清早已归心似箭。
这一晚,辗转难眠的人不止严未清一个。
工作原因使得沈行远只要困了,不论何时何地,总能安然入睡。他习惯把握每一次睡觉的机会,珍惜可以睡觉的每一分钟,即使打离婚官司期间他也未曾失眠。
他竭力搜寻记忆中严未清的样子——
一个倔强的自尊心很强的小姑娘,不抵触和他这样浸淫社会多年满身市井气的男人交谈,但是话题止于学业,绝不涉及他的私人生活。
不过没多久沈行远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他隐晦地予以拒绝后,她就将感情隐藏了起来。
她手段高明,伪装毫无破绽,常常让沈行远误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在那以后的很多年,沈行远和她几乎再无交集。
她北上求学,每年只有寒暑假那么短短一段时间会回来柳城,而沈行远呢,依旧为了养家糊口满世界飞,偶尔才会在小区花园或者电梯、楼道里遇到她。
少年人每一天都在改变:长高,变漂亮,随着潮流更迭不断尝试新的衣着打扮。唯有她那天鹅一般的气质,经年不改。
只是天鹅再也没有低头认真看他一眼。
沈行远也曾因此一直以为,严未清那样聪明有主见的人,是不屑于喜欢他的,她有能力自省和自救——把自己从这段错误的感情里摘出来,然后继续走她光明的康庄大道。
然而今日一叙,沈行远发现自己高估了她。
熬夜胡思乱想的后果是:第二天起不来床,被小守守好一番嘲笑。
他们要去游闻名中外的布达拉宫。
可是高原地区的光线异常灼热,众人才爬了一半台阶,守守就嚷着难受,尽管卫风全程为她撑着伞,小女孩儿胳膊上细嫩的皮肤还是被晒得通红,好像灼伤一般,大家只好中途折返。
沈行远想起多年前,他和乔灵毫无准备的来到ls,一路上被高原反应折磨得要死,却还是相互扶持着爬上布达拉宫,他在神明面前向她求婚,来往游客无不示以祝福。
乔灵是沈行远工作后唯一的一任女友,她陪他度过了无数或快乐或难熬的时光,以至于后来发现她的背叛时,沈行远都没有过多责怪。
两人非常和平的办了离婚手续,然后开始过着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互不干涉的生活,因为孩子还小,大人们不愿他变成所谓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这种平衡最终被乔灵打破,她如愿嫁给了那个家境学历都不错的男人。他们夫妻俩领证没多久,就开始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沈行远势单力薄,输得很惨。
此时此刻,沈行远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努力保持平静,却忽然想不明白为何要重游这伤心之地。
难道是为了遇见那个人吗?
乔灵打来电话,他不愿接,铃声响了好几遍,他才妥协了。
他听见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埋怨道:“小加病了,饭也不吃药也不吃就是要找你,你来看看他吧?”
沈行远自然是答应了。
回到柳城,沈行远住进了酒店。
坐在窗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看见两封未读邮件。假期游客量大,公司人手不够用,领导催他回去上班。
没等到沈加痊愈,沈行远就飞到比利时去了。
周五他飞行时长达到上限,开始放假,卫风叫他去他店里接儿子。
卫家的中餐厅开在商江河畔,是栋环形的古式二层建筑,进了大门,绕过大插屏,见一池荷花,池上小桥交错,守守和沈加在桥上摘莲蓬。中午日头大,两人晒得满头大汗。
见到沈行远,小男孩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呜咽着叫了声“爸爸”。
沈行远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守守说:“是乔阿姨带他来的。”
沈行远抬起头,看见乔灵和周素素坐在二楼窗边,正看着他们仨。
周素素说:“守守,快带弟弟去洗手,开饭啦!
守守答:“好!”
孩子们走了以后,沈行远独自站在房檐下,他在这白吃白喝惯了,这么不适应还是头一回,卫风见了便说:“她说孩子要开学了,以后见得少,怕你惦念,所以带来给你看看,快上去吧。”
沈行远问:“什么意思?”
卫风叹了口气:“字面意思。”
时至今日,沈行远才醒悟过来,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度过这个愉快的周末,一切归零,他须得重新开始。
但他没想到是以如此极端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