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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双杰(四)
    众人被一句话惊得寒毛耸立。

    “新郎官”骑在马上,身子顿时吓得僵直,他一摆手,队伍缓缓停下脚步。

    不良人中已有几人已暗暗缩向马车,隐在队伍里的王效顺也将手按在了车上。

    衙门里通常不给衙役佩刀,但此行任务特殊,十二人佩刀八柄,均在车底。

    此时,蒙面客缓缓站起身。

    “咱是不是惊扰着各位老爷了?我们只是在武进生意跑得久,偏巧见过其中几位,绝没恶意。”

    这话,是鬼都不信。

    众人这才惊觉其肩宽体大,一人站起竟比“新郎官”骑在马上也矮不多少,大汉上身着一件无袖马甲,双臂暴露在外,若有寻常人三四倍粗,在日光下透露光泽,如金刚铁炼,下身则是褴褛长裤,破麻草鞋,却似铁枪一般扎在身下土中,予人如山似岳之感。

    再看面容,虽然蒙面,但掩不住那一脸的乱须髯,说不出的江湖气。

    这汉子大脚迈来,宛如垒壁挪动,哈哈笑起,声如洪钟震响,说着话也就几步,已走到众人近前。

    众不良人纷纷拔刀相向。

    “站住!”王效顺立喝一声。

    进宝握着缰绳,手心涔汗。这是登天境么?一人的威压便如此强烈!

    马匹都被惊得倒退。

    马上的“新郎官”强勒缰绳,干笑道:“这位想必是认错了,我们都是武进的寻常百姓,今儿是来迎亲的。”

    蒙面大汉却朝着“新郎官”,脚步不停。

    “我认错了?那感情好,还以为是官老爷,想放你们一程呢。”

    “让你站着别动!”有几人同时举刀要砍。

    几乎是抽刀的同时,那彪形大汉的身形拔地而起。

    众人纷纷砍空,巨汉已在半空。

    一双天灵巨掌直取“新郎”。

    “新郎官”骑在马上似被一座小山盖地压来,情急之下猛扯缰绳,一时间人仰马嘶。谁想大汉巨掌已至,只听“噗呲”一声,“新郎官”连吭都未及吭声,头颅似被拍扁一般,一头栽至马下。

    从不良人抽刀,到大汉掌毙“新郎”,不过在瞬息之间,众人本要上前为同僚报仇,但见蒙面巨汉须发尽张,左手拽住马匹缰绳,方才杀人的右手紧握,手中似有脏器在手中捏爆碾碎,血浆渗拳锋淋漓而下,形容可怖。

    皆不由倒退一步。

    也就这一步迟疑,大汉一紧缰绳,反手两掌戳那在马匹双眼之上,那马双目血流,吃痛扬蹄嘶鸣,发了疯般想挣脱,可巨汉手中缰绳如焊牢一般纹丝未动。

    巨汉又一掌劈在马匹头颅上,随即松开缰绳。

    那马却再无力挣脱,软绵绵跪倒在地,虽未立即毙命,但踉跄几次,再也挣扎不起,跌躺在地只余哀吟。

    这一雷霆残暴手段,简直骇杀众人。

    一众不良人早已退至马车旁,却如何也止不住那巨汉一步一步逼近。

    “快,放哨子!”进宝虽年纪不大,但阅历江湖、几经生死,此时反比这些官府豢养的不良人更为沉着冷静。

    王效顺强作镇定,其实早已被吓住,此时经进宝提醒才想起此地离花轿岭不过一里路程,李巍领大部人马就在前面。

    王效顺慌忙中怀中取出火哨,一拉机关,哨声冲天而起。

    “嗖——啪”

    为什么会这么巧?半年不遇一次的恶匪竟然守株待兔一般等着自己一行况且这些人还不知,花轿岭众匪明明已经转移才对!

    王效顺和这些不良人确实以缉盗为业,可所谓盗匪,通常也只是偷盗、抢劫,即便是偶有几个杀伤人命的,不良人以多拿少,多能从容解决。

    如今面前之人抬手杀人,实已超出众人认知。

    眼见众人皆已丧胆,进宝知道这可不秒,不禁大喊:

    “救兵即刻将至,只需顶住一刻!”

    这一句话终于点醒众人,不少人重新振奋。

    可他们真能顶得住一刻么?

    就在此时,那围坐在道旁的巨汉同伴中,消无声息窜起一人,身形一低,碎步急跑,直奔进宝而来。

    进宝大骇,这群人先取“新郎”,再取自己,看似乱无章法,却分明是要先拿马匹,再夺马车。想废我们脚力?这是要将我们全部留在这里!

    进宝知此时实乃生死存亡之际,畏畏缩缩只会全栽于此,他于马车之上站起身,指着蒙面巨汉朝大家喊道:“师哥,先集中干掉他!”

    “老子早他妈忍不住了!”

    这一行人里,唯独有一人无所畏惧。

    李二少听见师弟呼唤,一嗓子狼嚎,巨刀过顶,冲在最前。

    被李峰孤勇所染,不少不良人抖擞精神,紧随而上。

    其余几人则缩在车旁想抵御急行而来直取马车的瘦子,谁想进宝高喊一声:“都躲开了!”

    不等那窜起的精瘦汉子冲到近前,进宝缰绳一带,马车猛地转头冲起,一气呵成。

    按常理说,马车从起步到奔驰总有个过程,可进宝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马似受了惊吓般一跃而起。

    那瘦汉子哪料到这马车从静止忽然掉头,发了疯似得撞向自己,他本来便起了身形,一个收束躲闪不及,被马蹄子踏中小腿。

    接着马车从他身上直碾而过。

    寻常人可受不住马车如此冲撞。

    惨叫之下,几个不良人冲上一顿脚踢。

    可怜这些不良人平时也不见刀枪,此时明明危机万分,手中也有兵刃,却偏偏手软,不肯砍人。

    坐在原地看戏的三个贼匪终于按捺不住,纷纷扯出巾布遮住面貌,抄兵器来救。

    王效顺大喊一声跳下车来,排开众人,拎刀架在瘦子脖颈上:“妈的!休要动手,否则”

    王效顺哪知这帮亡命之徒根本不在乎同伴死活,更兼这群人身手高极高,三人呈掎角之势而来,还没等王效顺喊完,已踹翻两个不良人,另一个一刀砍伤王效顺手臂,逼的王效顺撒开瘦子,又退了回去。

    这时,一旁与虬髯汉子战在一处的李峰却忽然叫道:“这厮不是‘登天境’!”

    进宝横刀而立,偷眼去瞧,发现李峰大刀高举高打,在人群之中仿佛一柱擎天,与那蒙面巨汉打的有来有回。

    不是“登天境”!真极鼓舞了进宝,而不良人们也看出李二少爷功夫了得,一时人心振奋。

    既然不是登天境,那蒙面巨汉想凭赤手空拳拿下大刀在手的李峰,便没有那么容易!

    可李峰却越战越眉头紧锁,丝毫不敢大意。

    即便对方不是登天境,但李峰以兵刃对上赤手空拳,却仍处下风,实是生平仅见。

    那蒙面汉子手掌出奇宽厚巨大,攥成拳头后简直如酒坛一般,击在李峰刀背上不禁让李峰想起当日陆渊授他武艺时以剑破刀的手法。此子比陆渊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但陆渊与自己过招处处留手,这汉子却处处想要李峰性命。

    打到酣处,那汉子几番凝指如钩,想拿捏李峰刀背。

    李峰知道蒙面汉子手劲奇大,生怕被他拿住。

    但想空手入白刃谈何容易,每逢蒙面汉子将要拿住刀身,李二少都身法连变、刀锋疾旋,那汉子稍有不慎便会连手带指头全被削去。

    可如此又过了二十来招,李二少暗叫不好。

    自己刀沉,本来就不宜久战,蒙面巨汉逼自己不断迅速运刀,莫非是想虚耗自己力道?可恨!老师明明告诫自己齐家刀盈不可久,自己也凭这点击败母亲,如何临场对敌便着了道儿?

    实则当真不怪李峰。

    纸上谈兵与实际对敌相差千里,蒙面巨汉掌力雄浑,强攻之下逼的李峰别无他法,只能连续运转刀锋。

    李峰所谓着了蒙面人的道儿,实际不过是功夫上的差距。

    可李峰敢来花轿岭上闯一闯,自然是有压箱底的本事。

    李二少心中计较,先是使了个“拖刀计”,作势要走。

    蒙面汉子自然不上当,待李二少施展“回马刀”时反而一步抢上,眼见两人相距不过几步,蒙面汉探掌可及之际,李二少手中刀锋暴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收回。

    李二家传大刀本就以沉、长、大而见称,在这不过数步之间忽然回转,如若斗室之中乍起风浪,蒙面汉子几无躲闪之机。

    “噗!”蒙面巨汉纵然竭尽全力闪避,背上仍如开了花般被喇开一道深口子,血肉溅射而出!

    这就是齐家大刀的厉害之处,擦着即伤,挨上便死。

    怎奈蒙面巨汉功夫实在高出李峰太多,在这手起刀落之际,蒙面汉子左手一掌也打到李峰肩膀之上。

    二人一触即分,各负重伤。

    蒙面汉子惊怒交加,方才一刀于方寸之间调动刀锋,与李二先前所使那沉稳厚重的齐家刀绝非一脉。

    李二少嘴角涔血,狂傲一笑。

    此乃恩师陆渊亲传刀法,凭借四两拨千斤之法于方寸之间强行扭转刀势,专为拟补齐家刀过于沉缓的缺点。

    刀名,锁清秋。

    与此同时进宝一边,对方众匪自不废话,后上的三个土匪早已蹂身而上,不良人无奈之下,与之短兵相接。

    不良人野路子的劣势一下显现,他们丝毫无法抗衡武艺强悍的贼匪,瞬间被砍翻两个。

    至于王效顺,也早将先前所说“犯不着为几两银子的差事卖了自家性命”之语抛诸脑后,说最怂的话干最狠的事,老王猛冲猛杀在最前,比那帮二十几岁的不良人们凶猛几倍。

    进宝驾车在众人之间左冲右突胡乱搅局,妄图再撞翻一个,可匪人学得精了,一旦有了防备,再难得逞。

    时间一久,王效顺和不良人们已多处负伤。

    救兵还没动静?

    这样拖下去终不是法子。

    进宝急声大喊道:“上车上车,咱们往花轿岭冲!”

    众人幡然醒悟,王效顺领着七八个不良人且战且退,有几个已上了车。

    再看李峰那边,更为惨烈,李峰已全身挂彩。

    原来两人再战时,蒙面汉子背部受伤却仍凶悍不减,但李峰伤了肩膀却吃力于刀身太沉,再难运转如意。

    此番情形下,任李峰如何挥刀都再难沾到蒙面巨汉,汉子伺机几掌,已让李二少数次大口喷血。

    战到最后,李二少已全然忘了陆渊教导,只凭着一股本能和多年习惯疯狂出刀。

    如此一来,刀法自然落了下乘。

    再过几合,被虬髯汉子一手夺了大刀,刘进宝眼见不好,不管不顾驾车往二人身上撞去。

    饶是蒙面巨汉厉害,也惊得就地一滚。

    刘进宝在掌马车擦着李峰而过,趁此间隙,进宝将李峰掳上车来,探查时,李峰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怎么回事?花轿岭那边怎么还不增援!

    眼见剩下三四个不良人赶不上马车,被砍翻在地,进宝再不犹豫,驾车往花轿岭狂奔而去。

    车上周里正的女儿此时已摘下盖头,是个挺白嫩的普通女娃,只是此时已吓得泪尿具下,瘫在一角。

    而不良人,来时十二人的队伍,如今加上进宝、李峰也只剩下六人。

    而这辆马车不过一匹单马,拉着六个人早已嗤嗤打鼻。

    马上就到,马上就到,进宝要紧牙关。

    却听花轿岭方向忽也“嗖——啪”一声脆响。

    车上幸存众人皆是一愣。

    王效顺探出车来,小眼瞪得溜圆,他颤声道:“这他妈是咱衙门的火哨,为什么花轿岭那边也响了哨子!?”

    “情况不太对,后边那帮匪徒虽然在追,但又追得不快。”进宝瞄了一眼后面蒙面大汉等几人。

    忽然。

    “嗖——啪”

    “嗖——啪”

    “嗖、嗖、嗖——啪、啪、啪”

    前方岭上的响哨远远近近,似连珠炮一般接连而起。

    “岭上也出事了!”进宝心神震动。

    如今是人都能看出,岭上绝对是出事了。

    这可如何是好?

    更糟的是,如今自己一行往花轿岭冲去,是救命,还是送命?

    而就此犹豫不决之际,一道乌光自路旁大树树顶而起,贯日般直直射向马车!

    刹那间,疾驰的马车右轮被射穿了应声炸裂!

    这两马车本就人多力浅,人仰马翻之下,整辆车都撞散了架子,众人摔倒一地。

    若是陆渊在,定能瞧出,这一记乌光与一个月前在花轿岭击穿李欣荣驿车的手法,同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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