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今年三十五岁,武进衙门的胥吏,是李巍此次所带四名白直之一。
这个岁数,本是最当用的好时候。可李巍却对衙门里的老衙役不冷不热,在提拔了几个年轻心腹后,似李超这些三十多或四十岁的老人,就慢慢被排挤到边缘。
李超明白个中道理,哪位老爷不栽培自己的心腹?他自己也费尽心思想攀上李巍这棵大树,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此次花轿岭一行,李巍抽调官府的衙役与不良人,不少人都学李超一样,挤破头想在县尉大人面前露脸。
所以李超很珍惜此行机会。
这是李超今天第二趟换班。他被分派在岭上最高的一处山头,他耐心用树叶掩好自己,全神贯注得巡视着岭间的零星行人。
花轿岭绵延四五里,岭上几个高大山头都埋伏了衙役。
而李巍的大部人马则分别在岭前岭后驻扎,一旦有信令,顷刻间便能封住“花轿岭”前后出口,到时候关门打狗,自是无往不利。
这帮胥吏自然不知消息,个个都只待瓮中捉鳖。
进宝没有跟随李巍守在花轿岭。
进宝名为向导,但实际花轿岭就在驿道之上,沿路一直往南即可到达,根本不用人带路。
进宝这才意识到,自己纯纯就是白混功劳。
到了岭前,设伏的事更是用不上他一个小孩,正好李巍需要一支队伍往附近的村子探听消息,众人不认得村路,李巍便让进宝指引着十多个不良人穿过山岭,也算给了进宝用武之地。
这群人自然不可能是进宝领头,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衙役,叫王效顺,同是李巍此次所带白直之一。
王效顺今天也换了一身黑衣,混入不良人中,除了身形过于矮小,倒没什么违和。
一行人离开大队,穿花轿岭间的山路,往西南而去。
进宝本来很熟悉这段路,但经陆渊提点后再看这山壁道路,才发觉此地当真是“险山恶水”,不禁感叹:“这里山壁陡峭,一旦入岭则退无可退,若那伙人真有飞檐走壁的本事,那当真是立于不败之地。”
王效顺个头不高,脾气却绝对不小。
“飞檐走壁?你他娘话本看多了吧。”王效顺作为一个自幼生长在武进县城内的普通人,对江湖侠客飞檐走壁那套一向是嗤之以鼻,认为那都是骗人的把戏。
进宝马上闭嘴了。他知道跟着这种人,要少说话。
不过王效顺大概是将进宝的话听进了心里,少顷又咕哝着告诫进宝:“若是真有啥意外,可长点眼,妈的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都没尝过人间滋味,小命要紧,犯不着为了一个月几两银子的狗屁差事卖了自家性命。”
进宝点点头却不敢搭话,但赶了一个时辰路,这位老王还是爆了半个时辰的粗口。
“妈的,你这小子体力倒好。”
可不是,不说王效顺自己,就连后边的不良人都个个气喘吁吁。唯独进宝越走越轻便,本来黝黑的脸堂发起红来,显然是游刃有余。
进宝好脾气道:“赶路是有巧劲的,王叔你别光顾着说话,费气力。”
王效顺继续骂道:“老子若不说话早他娘走不动了!”
王效顺也就是看进宝是县尉大人交代的“官二代”,不然早一顿白眼加漫天唾沫星子淹死这小子了。
妈的,平白无故带这么个累赘。
不过进宝难得和王效顺搭上话,不禁问道:“王叔,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来参合这种活计来了?”
原来这十来人的队伍基本全是年轻人,想想跟着李巍的大部人马里也鲜有王效顺这个年纪的。
王效顺自然也明白了进宝的意思。
他这次骂声中多少有些无奈:“他娘的,不老谁他妈来!老子再过几年就滚回家抱孙子了。”
古时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一个人能干到五十多岁已算十分不易了。可马上就要退休回家,与这花轿岭一行有啥干系?老王没再说,只是明显闷闷不乐起来。(唐韩愈在《复志赋序》提到:“退休于居,作《复志赋》”,“退休”并非今语
进宝猜测,这位王叔恐怕和自己一样,想借机混点功劳,或许这功劳于退休有什么好处吧。
刘进宝想了想又道:“离此处不远,有个江湖小帮派的落脚地,这帮派主要做车马行,消息灵通,王叔,用不用我走一趟?”
王效顺显然是气在头上,没将进宝这没毛小子的话听进心里。
进宝继续煽风点火道:“王叔,听说那六七个人是五品的高手。”
王效顺一脸疑惑道:“谁?你说那些匪徒?什么tm五品六品的”
进宝一愣,发觉自己又多嘴了。
进宝只好带众人继续前行,靠近村子时,日头已然大落。
看时辰,理应过了晚饭时候,村里只零星亮着几户人家。
进了村口,王效顺一时抓不到路人,当下压不住火爆脾气,大声呵斥不良人敲开村户家门。
可连敲了几户都无人回应,甚至有几个不良人不耐其烦,一脚踹开几户人家,发现都是亮着灯,人已不见踪迹。
“妈个蛋,这村子是死绝了么?”王效顺破口大骂。
身后一名不良人靠近道:“王头,我看不对,明明亮着几户灯,却一个人影也没,而且有几家桌上还隔着热饭呢,别是有什么鬼门道。”
王效顺也意识到不对,说实话,这情形连进宝都能看出不对,也只有王效顺这火气冲昏了头脑的才后知后觉。
“进宝!师弟!”
忽然,辨不清何处传来的声音,众人纷纷警戒起来。
进宝一听声音,回身四顾,却心道卧槽。
这声音,是我那宝贝师哥来了啊!
只见李二少一身劲装从一处房上跳下。
这群不良人显然是不认识这位是李家的二少爷,但王效顺却认得。
出屋的王效顺显然也吃了一惊:“二公子,您tm怎么?”
李二少一身利落打扮,背着口大刀,满脸风尘。
李峰道:“先不说别的,怎么就剩你们几个,我爹呢?”
王效顺毕恭毕敬,他不太喜欢这位咋咋呼呼的二少爷,但还是走近了低声答道:“县尉大人领人埋伏在进出花轿岭的要害,他妈连岭头上也埋伏了人手。”
李峰一愣,也压低声音:“什么狗屁埋伏,我就是从花轿岭来的啊,也没人发现我。”
不过他正高兴老爹不在这里,挺好。
王效顺道:“或许看是看到了,但鬼晓得是不是只当成寻常过路。”
也确实是,即便李二少背了这么大一口刀,却也无法分辨是不是劫匪啊。
李二少粗枝大叶惯了,就此不再深究,他转头对众人道:“噤声。”
王效顺喊停众人,一双细眯小眼不知四处搜寻什么。
李二忽然他快步走向一户人家,抬腿往门上踹去。
只听一声闷响,门里“哎呦哎呦”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