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京剧人偶是个阴器，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从它悄然出现在存放特别阴器的仓库的那一刻，陆森就已经无比的确定。

    作为阴器的黑色京剧人偶能够化成黑色鬼物，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阴器的种类变化万千，化身类似鬼物的存在并不稀奇，陆森也曾经见过类似的存在。远的不说，小玲儿的纸人就是如此，她的纸人能够化身千万，靠的就是店铺里提前准备的一沓子一沓子的小纸人，这也是阴器的作用。

    但，问题出在黑色鬼物的身上。

    鬼物是鬼物，阴器是阴器。

    两者虽然有着千丝万缕共生共存的关系，甚至大多数阴器都是直接诞生于各类鬼物，但既然已经独立出来，那两者之间的界限就是分明的——在这个阴暗而灵异的梦境里，如果把鬼物比做主观个体，那么阴器仅仅只是个体的工具而已。它可以被使用，甚至可以自主发动，对于某些特殊的鬼来说，甚至可以被吸收被同化重新成为鬼物的一部分，但在那之前，阴器仅仅只是个“器”。

    “器”是不具备主观意识的。

    就像肢体于大脑，不，就像躯体与意识。

    拆掉手臂，手臂就是工具。挖出大脑，脑子也是工具。它们是主体的一部分，但永远取代不了意识。

    基于此点，陆森此刻最大的困惑就是：如果黑色鬼物是阴器所化，仅仅只是个阴器的话，那么昨天晚上的那场战斗，他是在跟谁打？

    一个复杂的、会自己找上门、能够自主对敌、展现策略和智慧、甚至能够主动进行逻辑对话的器物？陆森可不会相信会有这么特殊的阴器存在，除非让他推倒这么久以来他通过对这个梦境世界探索总结出的世界观。

    “所以，既然它仅仅只是阴器，而阴器仅仅只是工具的话，要想让昨天的事情合理化，那么问题就必然出在这对儿人偶本身上。”陆森喃喃自语。“那么蹲下！”

    “好！”

    一个声音果断的回答。

    哗啦哗啦的响声里，玉貔貅哼哧了半天，扭得镇魂铃稀里哗啦响成一片，但最终，这个狗腿子还是长叹一口气，“掌柜的，做不到啊，我没腿，蹲不下去！”

    “这跟腿有什么关系我没跟你说话，你自己找地方挂着去。”陆森用手扶了扶额头，挥手让这货圆润的离开。

    “诶！”

    玉貔貅麻溜的应了一声，闪身去了门梁。

    搞笑人士离开了，陆森再次对黑色鬼物下达同样的命令。

    这一次，命令生效了。

    当然，黑色鬼物肯定不会像玉貔貅那样，先落地有声的来个“好”或者“yes，sir”，它仅仅只是非常简单明了的弯曲腿部，半蹲了下来，并且过程相当震撼——在黑色鬼物的动作中，它现今的每一根肌肉都展现出了爆炸般的力量感，那随着动作而涨起的肉块，简直就跟涂了油的健美先生一样，哲学感十足。

    “妈的，真特么打击人！”

    陆森啐了一口，压下羡慕之情，随后发出不同的指令。

    坐下，站立，走路，跳跃。

    指令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需要理解能力，但黑色鬼物都完成的非常棒，甚至连“三步走到我跟前来个后空翻回到原位先后做出葛优躺紫薇别走然后跳一段傣族舞”这种都不在话下。

    就是有点辣眼睛。

    傣族舞跳成带头大哥舞了都！

    不过，如果说起还原度来，那还是一等一的高！

    “这说明，这件阴器不单单是接受直白的指令运作，它拥有自己理解复杂指令内容的能力不，应该说，它完成的，是我想让它做的事情，因为我‘想’了，所以它就能做到。那么”陆森捏了捏下巴，看着眼前乖巧听话的黑色鬼物，命令道：“跟我对话。”

    黑色鬼物：“”

    指令未能完成。

    “果然，即便再灵活，再‘智能化’，也只是个没有意识的阴器而已。”

    陆森想了想，再次对着人偶所化的黑色鬼物挥了挥手。

    狂暴的青白色火焰再次汹涌升腾起来，从黑色鬼物盔铠的每一道缝隙里喷涌出来，卷起一朵朵扭曲的火焰旋涡，仿佛要冲上天花板一般，火光之中，黑色鬼物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陆森慢慢的加注自己的力量，加大自己对黑色鬼物的操控，并将自己的意识沉浸进去，就在某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忽然被触动了一下，像是接触到了一汪池水，一层界限。

    他并没有停止，而是随着那种被触动的感觉继续深入，直到某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跨越了某种界限，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在感官里：在他的感知里，陡然出现了两个视角。

    一个，自然是来自端坐在柜台的那具恐怖尸体，青白色的皮肤，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液，紧闭的双目，看起来阴森的吓人。而另一个，便是来自站在店铺中，浑身燃烧着熊熊青白色烈焰的黑色鬼物。

    他‘进入’了黑色鬼物的身体！

    陆森尝试着抬起手。

    恐怖的尸体和黑色鬼物同时动作，一起抬起了右手。

    这种同时操纵两具身体的感觉很奇怪，视角也很怪异。不过这种怪异感随着他的操纵正在减弱，陆森开始逐步的操控黑色鬼物，慢慢适应两具身体的区别，而黑色鬼物的动作和恐怖尸体的动作也开始从完全同步到慢慢出现些微的差异，最终，在陆森的控制下，黑色鬼物和恐怖尸体再一次同时举起了手——黑色鬼物是左手，恐怖尸体是右手。

    “这感觉，就像是左手画圆的同时右手画方，左右互搏么？”陆森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漫画里的佩恩六道，同时操控六具身体应该更加费劲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玩意儿果然是可以当做一个遥控分身来使用的。”缓缓退出操控，将意识归于本体，陆森的眉头拧了起来，“这是不是说明，昨天那场袭击里，真正的袭击者并未现身？”

    这显然不是一个能够让人轻松的信息，从现有的情况来看，黑色鬼物和白色鬼物显然都是人偶所化，那么两者应该都是可以操控的。这意味着昨晚的那场袭击，事实上还有另外一个或者两个并未现身的存在。

    而从现实里发生的事情来看，两具京剧人偶本身是作为那座神秘墓穴内女尸的陪葬品存在的。

    这场袭击，和那古墓里的女尸会有什么关系么？她看起来不像是幕后黑手的样子。可如果不是她，那被陆森压制的黑色人偶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墓室里呢？

    把这种推测延伸，如今白色鬼物出现在现实里，是不是意味着袭击者去到了现实呢？

    挥挥手，陆森收起了黑色人偶，随后坐在店铺的柜台后，用手托住了下巴，目光满满变得悠远沉浸，陷入了久久的思索。

    打破这份思索的，是来自门梁处响动的风铃。

    叮铃铃——

    店铺外，有人推门而进。

    又有客人上门？

    陆森没动弹，门框的玉貔貅已经开启了迎客模式：“欢迎来到恐怖店铺，在这里你能够交易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付出相应的——你怎么又回来了？”

    进门的，赫然是刚刚离开不过数分钟的罗老汉。

    闯入店铺的罗老汉满脸的冷汗，这个老头气喘吁吁的扒拉着门框，脸上待着想笑但怎么咧嘴都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是啊，我又回来了，那什么，老板，你这有打车服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