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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相对正常的生活
    天气灼灼,烈日暴晒下的七河镇,宛如火锅汤底。

    以横穿小镇中线的曲溪为界,南边地势低,水汽重,是牛油特辣;北边地势高,热风酥软是藤椒麻辣。

    下午四点,破旧的镇中学门卫老头,穿着百年不变的跨栏背心,准时的爬到门卫室平房顶,按动电门。

    “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对于乡村孩子来说,下课铃声宛如天籁,是一天辛勤学习的结束,肆意玩耍的开端。

    对住在校门外往东,曲溪河畔老街坊的陆森来说,也是宛如天籁,是闲的蛋疼的结束,是生意红火的开始!

    像收到信号一样,陆森从店铺后面的破电脑前蹦起来,手脚麻利的给制冰机通电,调好糖浆,从冷柜取出冰块备用,然后给挂在门口的液晶显示器和音箱通电。

    在此期间,他看着门外,然后不出所料的看到一个疾驰而来的纤弱身影。

    涂乐乐几乎一路飞驰:她在放学铃声响起的一刹那便夺门而出,完全不理会脸色怪异的老师和同学。狂奔出教学楼后甚至没有走学校大门,穿过杂草慢布的操场,直接跨栏跳过一道一米多矮砖墙,出了学校,其动作迅捷如风。

    一系列的翻越和飘逸操作有效的缩短了距离,已经完成过百上千次的路程,让涂乐乐能够在下课铃停止前,赶到陆森这里!

    叮当!

    玻璃门带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呼~呼~,老板,我来了!”

    陆森捏着下巴,看着眼前女孩因为短时间爆发运动而显得红润的脸蛋,赞叹道:“今天的成绩是39秒,不错啊,话说你真的不考虑参加体育单招么?多努力努力这成绩进省队完全没问题啊!”

    涂乐乐没有搭理陆森,精致的小脸红彤彤的,小口喘息着平息心肺,然后径直走向店后区取工作服。

    路过陆森身边的时候,女孩纤瘦的样子给人一种纸片感,她边把宽大的印着“奋斗”的t恤直接套在身上,这才认真的说道:“学武不学文,枉为中国人!学体育有什么好的?体育学得再好,也不过是在赛场上拿几块金牌。我的目标是做个科学家,只有科技才能兴国!”

    陆森啪啪啪的鼓掌,“小乐儿大气!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科学家的毕竟不是每个科学家都能百米跑进13秒,并且能够力提千钧,单手捏爆铝合金杯,小乐儿我警告你,咱们店规里写的清清楚楚,殴打老板是绝对不被允许和绝对不被原谅的,扣你工资哦!”

    涂乐乐瞪着陆森,忿忿的放下手里变型的金属杯子,小脸气呼呼的,“陆森,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

    “哈,我这叫亲民!”陆森得意,每一次都能精准拿捏中学怪力少女的感觉爽呆了。

    “准备好了么?我要开始了啊!”可惜这时候不是闲聊的时候,陆森投过店门看了眼外面,微微吸了口气。

    这时候涂乐乐已经到自己工位上了,闻言点点头,眼中闪过精光。

    “三!”

    “二!”

    “一!”

    开始!

    陆森打开音响,敞开店门,正式开始了今天的营业!

    “你爱我我爱你雪蜜冰城甜蜜蜜~~”

    悠扬的音乐声中,门外的吵杂如墙般推进,一群神兽挥舞着零花钱,满脸饥渴的向着这家小店蜂拥而来。

    “老板!冰柠檬水!”

    “奶茶三拼谢谢!”

    “蜂蜜柚子茶,蜂蜜柚子茶!”

    “别挤别挤,冰淇淋三份!”

    ………

    看着那一张张因为炎热而变得通红的小脸,因为一杯杯可口的奶茶冷饮变得清爽起来的时候,一把把接过熊孩子们零花钱的陆森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容。

    大学毕业的时候,和众多应届毕业生一样,陆森也曾经为自己的未来道路而苦思冥想。

    在奶茶店隔壁的网咖蹲了七天七夜后,陆森终于原地顿悟:用心创造快乐,而快乐就是冰块和糖分,如果能用美味的冷饮给人带来欢欣的同时,还能给自己创造收入,那岂不就是鱼和熊掌之兼得,生存和正能量之并存么?

    于是,陆森麻溜的收拾行装,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七河镇,把自家祖辈传下来的一间临街店铺改成了全镇乃至方圆百里荒山野岭内第一家奶茶店。

    从此,用垄断……啊不,用心创造快乐的满足感和使命感,填满了陆森的心房。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放学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七点左右,天色渐暗,疯玩的大龄学生渐渐散去,年纪小的学生由农忙后匆匆而来的家长接回。

    陆森自然不介意让因为家长来得晚而滞留的学生暂时待在店里乘凉,等到最后一批老头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的给孙子们结账走人后,终于到了结算的时刻。

    陆森拉开钱箱,整理着堆了满满一大箱的零钱毛票。

    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的涂乐乐则终于有时间坐下休息片刻,她从柜台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塑料杯,接了一杯热水,加点常温纯净水,调成温热的程度后,小口喝着。

    “不是说了么,每天下班后想喝什么自己调,免费。”陆森其实并不算小气,对于店内员工他早已经事先言明,每天工作结束后,可以免费喝一杯饮料,种类任选自己调配。

    当然,禁止续杯以及第二杯正常收费也是工作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工作嘛,没有制度不成方圆。

    “我等会带回去吧。”

    这个女孩做事很是认真细致,总能井井有条的处理一切,并且不乏以创造性的想法完成陆森给予的各项工作任务,前途远大这四个字仿佛已经钉在了她的脑门上——虽然她今年才十五岁,连初中都没毕业。

    然而,要是有人以为这丫头行事正派那就大错特错了,刚工作没多久就知道钻空子,把工作后的免费冷饮愣是变成了可以打包外带,还能义正言辞的把陆森说的羞于修改规则,就足见一斑。

    真的,这丫头的义正言辞可太疼了!

    没多久,今天的收入已经结算清楚了。

    陆森皱起眉头,微微叹了口气:营业额略微下降。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代表经过近一个月的消耗战,老头老太太们的低保快见底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收入恐怕不容乐观。

    涂乐乐看着陆森唉声叹气的样子,淡然开口道:“今天二十五号呢。”

    “啊,我知道。不过,也到了城里的发薪日了,所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陆森碎碎,念叨着什么“留守”“抚养费”“赡养义务”等让人难以理解的词汇。

    啊,发薪日,多么美好的词缀,那是希望的代名词!

    涂乐乐继续淡然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明天开始,学校放麦假!再开学就是六月了!”

    乡村学校和城里不同,为了照顾农忙,每天九点上课下午四点放学是常态。而收获的六月,也有一个周的“麦假”以供大龄孩子短暂充当农业家庭不可或缺的劳动力,至少也能减少家长接送孩子上学的时间,而避免耽误农忙。

    这对陆森来说更是个坏的消息,这意味着未来一个周内可能只有少量的熊孩子光顾他生意了。

    果不其然,陆森脸色已经有点惨淡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倒也勉强的笑道:“没事没事,今年丰收,好事儿,好事儿嘛,等开了学,学生们回来,肯定有一波爆发性消费……”

    但陆森显然还没有gat到涂乐乐的重点,这丫头皱着眉头盯着陆森半天,呲着牙道:“不是,老板,我是说,马上月初,该发工资了……你不会是忘了吧?”

    “………淦!”

    发薪日!发薪日!陆森发誓,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讨厌这三个字!

    尤其是在得到前面那两个消息之后!

    发薪日,绝望的代名词!

    咬牙切齿的碎碎念好一会,陆森才撇着嘴拉开钱箱,从最里层捏出一叠纸币,颤颤巍巍的数了好几遍,增增减减了好几遍,最终才缓慢的向涂乐乐递过去,“……怎,怎么会忘呢?这个月也是辛苦乐乐小妹妹了,这是你的工资,……早就准备好的!”

    涂乐乐伸手去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隐藏着的抗拒和不甘的力道,但她用力拽了两下,还是接到了手里。

    “一千五百块……”涂乐乐皱皱眉头,“镇上的扶贫纺织厂底薪都两千呢。”

    “这怎么能比嘛。扶贫车间是面对贫困和五保户的,一般人哪有资格进?再说,你每天工作时间还不到五个小时,每个月再减去假期和补课缺的时间,按时薪都快追上北上广了,还不满意?”陆森翻了个白眼。

    涂乐乐狐疑的盯了陆森一会儿,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把自己的薪水一张一张的抚平,然后珍之又重的装进书包里。

    “……北上广啊,全国最有名的大城市。是什么样子呢?”涂乐乐抿了一口水,小小的脸上涌现出一股憧憬,“一定有很多高楼大厦,存在着很多新时代的高科技,生活着很多幸福且温暖的人吧。”

    “呃……”陆森想了想,拍了拍涂乐乐的脑袋,“这个啊,好好学习,将来去看看不就得了嘛!”

    少女的憧憬总是让人心旷神怡,陆森并不想破坏此刻女孩心里的那份美好幻想,并闪电的抽回手,避免被少女咬到。

    时间很快来到八点,乡镇的休憩时间远比城市早的多,在这个放在城里连夜生活都没开始的时刻,乡镇已然有大半人进入了梦乡。

    涂乐乐已经下班回家了,临走的时候带走了一杯芝士珍珠奶茶——在陆森背过身的一刹那,给原本就是加大杯的size里又加了双倍的珍珠和芝士奶盖,然后用打包袋装的严严实实,同时装了三根吸管。

    陆森发现了那三根吸管,决定下个月扣她1块钱工资——这丫头不知道环保的重要性么?

    九点多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簌静,连最远处的几家夜市饭店也都关上了灯。

    陆森把店里各种机器擦拭干净,冰块冻上,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原料,随后关上小店的卷闸门和招牌灯,来到了小店的二楼——这里本来就是一座临街的二层建筑,从内部算如果加上面积不小的阁楼的话,甚至有三层。大门临街,后面还有个不算大的小院子。这其中一楼作为店面存在,二楼则被陆森当做生活区域,阁楼则是库房——麻利的洗刷后,躺在床上,并在十点前进入了梦乡。

    就像推开了一扇门,陆森感觉到片刻的恍惚,随后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古香古色的老旧顶子床上了。

    陆森并未感到惊奇,这种情况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早已经算不上什么诡异,他甚至已经对这些诡异如数家珍:在这里,不单单他那张单人床变成了一张旧顶子床,他的小书桌也变成了破烂的红木铜镜橱柜,灯具变成了血红色的烛台,整个房间里所有现代化的东西都变成了古代战损款,简直就跟穿越了恐怖片里一样,充满恐怖的气息。

    而最恐怖的,其实并不是环境的变化:陆森从床上坐了起来,缓步走向铜镜橱柜,看向那面模模糊糊的镜子——他看到一张紧闭着眼睛的青白色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那脸孔双目紧闭,眼角和鼻孔处都有干枯发黑的血迹蜿蜒流下,宛如一具早已经死亡多时的死尸,看上去恐怖至极。

    陆森抬起手,用手指扣了扣鼻孔。

    镜子里,那恐怖死尸跟他做着同样的动作,青黑色的指甲刺破了鼻孔淤结的血块,黑色的血流了一手,一股腥臭立刻充满整个屋子。

    是的,在这里,最恐怖的不环境,也不是那些看起来渗人的家具,最恐怖的是陆森本人——尽管他现在看起来不太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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