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却没有蹲下去。
她被一只手拉住,向上一提,然后牢牢地被一个人护在胸前。那人闷哼一声,向前一晃,但显然是顾及伊人的孕肚,硬生生站住了脚步。
伊人入眼一片白——这人穿了一身白衣。她顾不得礼数,赶紧揪住他的衣袖,询问道:“你…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不用急。”那人语气温和,仍然护着她,拼命往外挤。
两人在人群中人群中被推搡着,伊人的身体摇摇晃晃,却没有人愿意让路,人群也太过拥挤,他们无法前行。
伊人感到心慌意乱,但是白衣男子却一直保持镇静,不断地为她开路、挡住危险。伊人刻意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在人群的冲击下,还是会时不时地跌进他的怀里,男子却很绅士,手握拳,只用手臂来替她遮挡危险。
片刻后两人依旧无法脱身,伊人面上已经出了汗,肚子也有些不舒服,不知是被熟悉的人突然死去吓的,还是被械斗的人群挤的。
白衣男子也发现了她的不对,高声呼喊着:“大家别冲动,别挤,这有个孕妇!”
可声音却淹没在吵嚷中……
“下了那群老百姓的武器!”顾雁风带着一群走街串巷的小混混匆匆赶来,朝身后的混混们说道。
他因为习武,耳力比别人好,远远听见白衣男子的呼喊,他那身白衣在普通百姓里又极其显眼,顾雁风一眼就看到他,还有他身前护着的女子。
顾雁风心里一惊:那是那个抠门的小寡妇?是了,此时正值正午,她每日这个时辰都在这卖吃食!她救过自己一命,自己理应相报。
他瞧见伊人被裹挟在人群中,心中有些焦急,却不往她身边去。他足尖一点,踩在旁边翻到的粮食袋上,一个翻身便上了乌篷船。
顾雁风几乎是毫不费力就擒下了躲在乌篷船上的大管事,又朝那群官差喊道:“哎!说你们呢!这群穿官服的,枪都给我放下!”
官差回头,见到的就是大管事抬着下巴,下巴上正是顾雁风反着银光的匕首。
“喂!”顾雁风抬起匕首,拍了拍大管事的脖子。“叫他们住手!”
“住…住手!”那大管事贪生怕死极了,立刻开口道。
顾雁风带来的人也下了大多数百姓的武器,这时人群中有不少人认出了他。
伊人和白衣男子见人群停止了骚乱,也迅速站去了旁边。
伊人一眼就认出了顾雁风,看他刀顶着那管事的脖子,就不禁觉得…荒谬?他是县令的儿子,这些官差虽然都驻扎在康品县的地界上,但他们都收武将的统领,并不归属县令。相当于现代县长的儿子挟持军官,这还得了?
“顾公子,他们三两银子买一条命啊!”
“顾公子,没有壮劳力,他们全家得死绝了啊!”
“顾公子,您行行好吧!”
……
哀求声不绝于耳,顾雁风掏了掏耳朵。“你,就你。”他指了指瘫坐在旁边的老太太。“你说多少钱合适?”
“这……”老太太一时语塞,愣在原地。
“三十两?够不够?”顾雁风有些不耐烦。“够的话,我出了!每人三十两。”
“谢谢顾公子…”百姓愣了一下,然后是一片跪谢声。
“等等!等等!”伊人身边的白衣男子赶紧从人群中挤出来,上前喊道。此时他的白底翻着不知名银色花纹的衣服,已经满是黑色印记和血污了。
“谁啊你!”
“我过来跟你说,这位兄台,我不会武功,我只是过来和你说说话。”白衣男子举起双手,向顾雁风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顾雁风没有拒绝,男子上了船,却小声和他耳语了起来。片刻后,顾雁风出面,承诺会给每位那天晚上死在码头的工人一笔钱,每人五十两。
这场动乱,就在五十两一条人命中结束了。伊人看着乌篷船上说话的白衣男子和顾雁风,虽然一头雾水,却也没有追问。
她沉浸在相熟的人骤然离世的茫然中,又悲哀于一条命三两银的无能为力中…她略显麻木地收拾了还健在的篮子,准备回家去。
“哎!那个小寡妇!”顾雁风看伊人要走,赶忙喊她。见她脚步不停,又急急撇开白衣男子,跑到伊人前面。
“叫你怎么也不停!”顾雁风一把扯住她手里拎着的篮子,白衣男子也跟了过来。
伊人稍稍回神,这时才看清他的长相,他很高,眉目疏朗,姿容清贵,却一派温和。着实是公子如玉。他身着白衣,但走动间可以看到衣摆上银色的暗纹。
伊人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此人并非普通人家的子弟!远离为好!她穿进书里来,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只想远离司马江野,远离风雨翻覆的皇权,带着她的小团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过点富足的小日子。
所以她向白衣男子道谢:“方才谢谢公子相救!”说罢从顾雁风旁边绕过就想走。
“喂!明明是我救了你们俩好不好,你不跟我道谢也就罢了,还无视我!”顾雁风混劲儿上来,扯着她的篮子不放。
“顾公子,顾公子,这位…小嫂子可能是受了惊吓,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了!”白衣男子劝阻道。
看着要走的伊人,顾雁风赶紧开口:“喂,你看你这肚子,都快生了吧,你去我家做厨娘吧!”
伊人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望着他不说话。他这是什么意思?喜欢我做的饭?
“你上次的卤肉饭很好吃,上我家来,天天做给我!”顾雁风见伊人看着他,毫不客气地说。
伊人看着眼前富贵逼人的公子哥,他不知道米多少铜板一斤,不知道菜多少铜板一捆,自然也不知道一条命应该值多少钱。他仗着父亲的官威收保护费,吃喝不愁,不说鱼肉乡里,但养着他锦衣玉食生活的那些钱,恐怕也说不上干净。
想到这里,伊人又气又难过,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哥府上需要百八十个厨娘伺候么?哼,这可真是牛吃稻草鸭吃谷,享福的享福,受苦的受苦啊!”
“我只是…”顾雁风吃瘪,拽住伊人想解释,说他只是担心她怀着孕还走街串巷,又觉得不对。
顾雁风想:我是担心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有什么不对?
“你可真是那个屎壳郎挂在虎口上,只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啊!”伊人抽回自己的篮子,丢下这么一句就走。
“公子,她她是不是骂你?”将夜戳了戳自家公子。
“闭嘴!”顾雁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将夜。
“顾公子,我们也江湖再见!”白衣男子拱手一揖。
顾雁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白衣男子走远,他自言自语道:“还是别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