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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赵鸾的宴饮次数增多,再过几天各个衙门就要年底截止,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赵鸾很兴奋,以前,日日盼望可以考中科举,然后做官,等真的做官才发现,真的很不自由,连去郊游的时间都没有。
他现在象小孩子一样,盼望过年,因为到了过年,翰林院就休息了,象他这样的分派在内阁行走的小官,便不用再轮值,一直到十五以后,才会再次当差。
他有快一个月的时间,只需要偶尔去点卯,其他时间是可以休息的。
如雨最近身子不太好,本来不过是疲倦,最近却开始没了胃口,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加上天冷,下了雪,她就越发不想出门。
每日只是在院子里稍微坐一会儿,晒晒太阳。
这天,赵鸾去上朝,如雨吃过早饭,不太想走路,便开了正房的窗子,看着后花园窗外的红梅,雪后红梅,很是漂亮。
窗户开着,因为没什么风,屋里又有地龙,并不冷。
昨日许应珍刚来请了平安脉,说她脉象不稳定,让她少走动,她便乖乖的不出后院。
林倩儿来了,她住在中院,每天上午会过来看看如雨,摸个脉,其他时间便呆在中院。
自从丹朱的事情以后,外院就裁撤了大部分丫鬟,连本来外院的小丫头,也一个不留,全部退回了正院。现在中院住着的,除了林嬷嬷,还有如雨的四个陪嫁丫鬟,就只有林倩儿了。
如雨给的赏赐很丰厚,对她也是朋友相待,她住的很舒服,也很满足,甚至希望,一直伺候到如雨生产,帮她看着孩子长大也挺好。
“如雨,你今天早上可吃了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点白粥。”
林倩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脉诊,她摸到如雨的脉象极其紊乱,中空而若有若无,一般妇人有孕,脉象都是往来流利,入盘走珠,而如雨昨日还是很明显的滑脉,今日的脉忽然变了。
如雨见她皱着眉头,感觉不妙,也上手,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脉象,她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情况?孕妇不是应该气血两旺的,滑脉,但是,现在怎么会摸不到了?
如雨有点惊慌的站了起来,一种腾空的感觉,什么东西滑了出去。完了。如雨暗道。
如雨轻轻坐下,“倩儿,你快去外面告诉人,去请你师父。”她缓缓的靠在椅子上,“杏仁,你去把桃仁叫来。”
林倩儿看见如雨的裤子,被鲜血打湿了。
她尖叫起来,妇人流产,她是见过的,都是出了问题,病家请大夫,她到达看见的,基本上都是已经发生许久的。
但是,如雨是她照顾的第一个孕妇,她就在现场目击。
后院顿时乱作一团,桃仁进来看见如雨面色惨白的闭着眼睛,身下都是鲜血,意识到出大事儿了,赶紧让杏仁去喊林嬷嬷,然后,自己上前抱起如雨。
如雨是她从小抱着长大的,她七岁被安排照顾刚出生的如雨,看着如雨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
后来,如雨大病的时候,小小的身体也是经常由她抱着。
再后来,小姐长大了,逐渐越来越有本事,但是,在她心里,如雨依然是那个粘着她,一定要她摸摸头才能睡着的小姐。
此刻,桃仁的心在流血,看着如雨闭着眼睛,隐隐有泪,她的心揪在一起,“小姐,别怕,大夫快来了。”
她把如雨放在是卧室的床上,如雨轻轻的说,“桃仁姐姐,别急,最多不过是孩子没了,我不会有事儿的,你去帮我熬一点参汤,如果真是流产,大夫一定要用破血祛瘀的药物,我现在的体力不足,需要参汤吊住,保持清醒。”
桃仁见如雨如此镇静,给她掖好被子,看见傻在一边的林倩儿,“林姑娘,麻烦你看着小姐,已经由小厮去请许应珍医官了,你陪着小姐,我要去熬点参汤给她。”
“好。”林倩儿总算回了神儿,“对,要不先喝点水。”她慌手慌脚的倒了温水,扶起如雨,想给她喝。
桃仁实在看不过眼,一个医女,见到病人这样,慌成一团,算什么,便留下帮忙。
林倩儿忽然又一声尖叫,连水杯都摔在地上,“这,这是什么?”她指着如雨戴着的项链。
如雨自从凤鸣把母亲的遗物取回,又听说林清琳中风,神志不清后,便放心的戴着母亲留下的项链。
这个项链并不好看,所以,她多数时候是戴在衣服里面的,今天是因为事发突然,链子从衣服里滑了出来。
桃仁和如雨,都被她吓了一跳,林倩儿象看见鬼一样,指着链子,“有毒,这个有毒,接触皮肤如果由破损就会发狂,日子久了就会肌肤溃烂成白骨。”她说话的时候,嘴唇一直在哆嗦。
如雨听了变了脸色,桃仁见机得快,拿个帕子包住手,帮如雨把项链取了下来。
她们三人都无比震惊,林倩儿看着项链,“没错,这链子被剧毒所淬,这种诡异的毒叫做木痨,我从来没见过,但是毒经里面有记载。”
如雨瞬间明白了,若松的肢体溃烂最后是一片白骨,林清琳的发狂,都是因为接触了这个项链,而这个链子本来是前朝的遗物,不知道怎么被夏侯松原取得赠与了王璎珞。只不过,项链实在丑,所以,王璎珞只是当作一个表记,平素不会戴。也许链子还有其他秘密,不然,不会林清琳,莫德祥都要抢夺它。
只不过,林清琳应该万万没想到,链子有毒,即便得到也会死。
“桃仁,麻烦你,把那个吊坠帮我打开,你拿帕子包好手。”
桃仁依言打开了吊锤,里面是一个印章一样的东西,发出蓝色的光芒。如雨想起自己的那枚钱氏商行的印信,用这个标志就能打开密室。那么,也许这个东西,也可以打开一个什么东西。
“谢谢你,桃仁,把链子拿下去吧,找个盒子装起来。等我好了,要亲自烧了它。”如雨的声音有点干涩,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烧了它,即便它害了自己的孩子。
桃仁收了链子,去给如雨熬参汤,她知道,小姐的胎儿肯定不保,她要给小姐熬参汤保住身体。
经历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桃仁相信,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即便孩子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倩儿也缓了过来,“对对不起,如雨,我是吓到了。”
如雨笑笑,“没关系,这个木痨我从来都没听过,幸亏有你,这种剧毒可有解药?”
“我怕也是因为没有解药,毒经上这个毒是写在最后的,没有解药,如果接触,初起发疯就发疯,溃烂就烂成白骨。不过,如果身上没有伤口,只是接触,木痨就象红花之类的,只是活血。我猜你一直隔着衣服戴,身上也没有破口子和流血的地方,所以,才会引起小产。”
林倩儿理清了思路,“不过,如雨你知道是谁要害你?怎么会送这个东西给你?”
如雨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从一堆礼物里看见这个项链好特别,便随手拿了来戴上了。”
“无论孩子的情况如何,最好都要打掉了,我恐怕我师父来了,也只能开一些破血破气的药物,助你排出胎儿了。这一胎,哪怕努力保住,都可能生出不足的孩子,那样不如不要。”
如雨闭上了眼睛,“我很累,我想休息一下,你师父来了,就依照脉象开药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想受苦,也不想损害身体。”
她萧瑟的样子,令人心疼,林倩儿有点难过,她手里保的第一个孩子,就那么没了。
如雨显然不想追究那个项链,她自然不会多说,毕竟她作为医女,对毒经如此熟悉,还是令人惊恐的。
如雨居然不问,不知道她是病糊涂了,还是秋后算账。
林倩儿决定,今晚就把那本毒经藏起来,反正她已经读过了,先藏起来再说。
许应珍师父很快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林嬷嬷和杏仁,许应珍诊过脉,领着林倩儿出去问详细情况的当口,赵鸾也急急的冲了进来。“医官,如雨她怎么样了?”
“少夫人恐怕是胎儿不保了,流了许多血,应该是有一部分胎儿已经流了出来,到底有多少不好说。”
“不能保住吗?”
“如果有一部分流出来,保住的话,不一定孩子会怎么样,说不定就是母胎不足,体弱多病,或者缺胳膊少腿儿,天生残疾。这样的话,还要保住吗?”
赵鸾听了有点犹豫,“我去看看如雨。”
赵鸾走进卧室,杏仁正搂着如雨,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听见赵鸾进来,他听见了极细的吸鼻子的声音,赵鸾的心揪成一团。“如雨,你疼不疼?”
赵鸾轻轻扳过如雨的身子,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擦过了,但是,没有擦好,有明显的印子,面色极其苍白。
“鸾哥,对不起,我没保住孩子。”如雨说出这句话,眼泪还是没忍住,又流了下来。
赵鸾亲亲她的小脸,“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孩子没有就没有吧,你好好的就行了。”他拿手笨拙的给她擦泪。
“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怀孕,你还小,本来也不应该那么快就有孩子。是我害你受苦。”
如雨呆呆的让他擦泪,半响才说,“我会好好养身体,长大一点,等过两年,一定给你生一个孩子。”
赵鸾听她说得认真,心中一酸,她一直都说不要孩子,因为她怕生孩子,怕死。这是要有多大勇气,多爱他,才会愿意冒险。
“好,我知道了。”他亲亲她,完全不避讳边上的杏仁。
他走出卧室,对等着他指示的许应珍说,“许医官,麻烦你好好保护少夫人,用最贵最好的药物,把她的身体调理好。”
如雨看着赵鸾走出去,杏仁接替他坐在床边,“小姐,你伤心就哭出来吧,别撑着。”
“杏仁,我不怎么伤心,是真的,这个世间,可能就是存在着一些因果,今天这个事情,就是劫数,是夏侯如雨应得的。”
如雨声音带着无限的萧瑟,“你去告诉凤鸣,这几日盯着林倩儿,她应该会藏一样东西,我猜,让凤鸣盯着点,把那个东西取来。”
“小姐是怀疑林姑娘?”
“我不是怀疑她,若怀疑,就不会同意她照顾我。只不过,一个医者,有一本毒经,而且熟读,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她不一定对我有恶意,但是,林子但就是用毒药害了宫中妃嫔的胎,才被处死的。”
杏仁点点头,“我也会留意她的。”
如雨闭上眼睛,“杏仁,我真的好累好累,我要好好养病,什么都不想了。对了,你告诉桃仁,那个东西好好收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也不要再说了。”
许应珍开的药,煮好了喂了如雨喝的时候,正院和后院都得到了消息,说是少夫人忽然小产,孩子已经没了。
赵吉常派人来问候了一下,焦玉英刚过来,很是难过,毕竟,这是他们最重视的一胎。
看着难过的赵鸾,他失去了平素的神采,垂头丧气的坐着,母亲对他的安慰也不起作用。焦玉英告辞的时候,看着赵鸾的背影,他佝偻着背,忽然觉得儿子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