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从师父府邸出来，我去闲得阁打个转，果然，卖文具的地方，书香胜。我刚下车，钱少中便蹦蹦跳跳的来个我道贺，都知道我哥哥若竹考中了第十二名。

    谢勇松也很开心，春闱做了一笔复习资料生意，大赚了一笔，还有好几位中榜的举子是客户。“恭喜东家，我听闻东家的兄长中了。”

    “我二姐好像买了我们的高级锦囊吧，还有吉祥号的小姐也买了，她们家的哥哥的第一名。谢掌柜你梳理一下中榜的举子，有多少是在我们店买了东西的。还有，不仅仅是京都的，直隶山东等各地来北闱的有买的，你都送个祝贺的东西过去，吹吹打打的弄热闹点儿。尤其是那些外地的中榜举子，把贺礼送去会馆驿站，不要怕花钱，把店里上好的墨汁，纸张，包得漂漂亮亮，送给中榜的举子，起个吉祥如意的好名字。”

    谢勇松听了眼睛发亮，“东家真是高明，我马上合计一下去办。”

    “我最近事情多，没空总来店里，你自己多想点子不用请示我，自己做就行了。宣传这一块很重要，你要雇点儿人，把我们店的墨汁好，着重宣传。让伙计也多和客人推荐，从蒙童开始就把用墨汁写字又快又好这个理念反复宣传出去。”吩咐完业务，我就离开了，明天要订婚，虽然我不需要做什么，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紧张，需要准备一下。

    回到小院，我还是有点晕，进度太快了，明天就要有人来提亲，然后订婚了，虽然说赵鸾是早认识的，不存在说盲婚哑嫁，不过，我毕竟还不到十五岁，怎么说都是头一次。

    桃仁杏仁她们都喜气洋洋的，毕竟，姑爷高中，又提亲在即，订了亲，等秋闱结束，就会完婚，她们也都会作为陪嫁跟着我去赵家。总算要离开侍郎府了，从去年回京都入住侍郎府，我的小院就游离在外，她们也很少去各处走动，我这边也尽量安静。桃仁尤其费心，我的饮食和用水，包括各种生活细节，都是小心谨慎，所有食材都是用银针试毒，包括饮水，也很小心。总算快要看见希望，可以离府了。从南粤回来前，桃仁一直跟着贺文天师父学各种解毒方法，就是担心林清琳会对我不利，还好，林清琳得了夏侯松原的训诫，不敢再对我下手。但是，我也深知，她们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的，只有偶尔带她们去别墅散心，才是大家最快乐和放松的时刻。就这样，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是潘凤鸣做各种检查，留下的暗门有没有被破坏，宛如一群江湖人物。

    杏仁最是积极，早早的给我准备了第二天要穿的夹袄，头饰首饰也是选了京都最时髦的款式，她最近很开心的穿梭于京都各大布妆和秀坊，到处去看最流行的款式和花色。还带着个新的跟班，钱少群。钱少群是闲得阁的小伙计钱少中的哥哥，之前在陈氏秀坊做跑堂的，小伙子今年师满出徒，还未曾找到合适的店铺。他之前来闲得阁看弟弟，颇想来闲得阁做事，虽然他之前是在秀坊做跑堂伙计，但是，人嘴甜又有眼色，谢勇松倒是很欣赏他，只不过，闲得阁不过是个小小的文具店，钱少群的能力足够做个店铺的二掌柜，做个跑堂的伙计有点浪费人才。和杏仁一商量，他左右在京都暂时没地方去，就先在闲得阁临时和兄弟一起跑堂，等他找到合适的店铺再走不迟。反正正值旺季，闲得阁也缺人手，等入了秋，忙完秋闱，再说。

    杏仁最近在忙着给如雨选新款的衣料和刺绣，毕竟，马上订婚的人，下半年需要成婚，嫁妆都要刺绣，而且，如雨又长高了不少，人也发育长大了，衣服裤子都小了，需要重新做新衣服，加上以后出嫁，还需要很多绣品和衣料因此，杏仁主要就是逛遍京都的绸布店和绣庄，订购如雨的嫁妆。钱少群正好在绣庄做过伙计，带着他，既可以参谋一下布料品种和绣品质量，又可以搬搬抬抬的做个伙计。而且，小伙子非常聪明，很多时候，和杏仁简直是心有灵犀，从砍价到看货，两人配合得珠联璧合的。

    用了晚饭，杏仁就献宝一样的带着我看新买的衣料绣品，桃仁和凤鸣也在一旁凑趣，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桂枝今日休假回家。

    “小姐，明天就要订亲了，要准备的东西好多，你看看，要不要请建业侯夫人帮忙参谋一下？好歹是小姐是舅母，又和夫人是挚友。”桃仁建议着，她是掌事大丫鬟，也是几个丫鬟里最大的，她还留有我的生母王璎珞在世的印象，生母在世的时候，确实与娘家嫂子走动频繁，毕竟，汪妙泳与她本是闺蜜，少女的时候一同在书院同窗，如云给我的京都需要拜访和结交的贵妇里，就有她，还有忠勇伯的夫人，和户部尚书翁寿安的夫人邓如玉。我到京都后，邓如玉就没拜见过，倒是和翁德仪成了好友，若竹也和翁德仪定了婚。而忠勇伯夫人吴妙宁，则是赵鸾的舅母。

    我思索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暂时不用，你们不用担心，我父亲交代了母亲，我的嫁妆和若兰的一样，所以，夫人会准备好的。大面上一定不难看，至于细致的东西，反正我们有钱，不差那点儿。麻烦舅母也不好，我们在侍郎府还是低调一点，不用特别张扬风光，只要过得去就行了。招摇容易招损害，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我唐突了，只想着小姐不要被人看低，忘记了夫人的事情。”桃仁赶紧认错。

    杏仁吐吐舌头，“那我也小心，以后买了新款布料，都先存在听海轩，不运回家。”

    “我的意思是，不用买那么多，杏仁姐姐，你是逛街大豪客，我其实，也不用那么多衣裳。”我笑眯眯的看着杏仁，“那些江南新款，恐怕好多都是只有我们才有的料子吧，什么天青烟雨纱，嫩黄花贡缎的，恐怕整个京都也没几匹，都让你搜罗了，价格还不贵。”

    杏仁有点不好意思，“什么都瞒不过小姐，既然是给小姐做嫁妆，吉祥号的断断不能去的，钱氏商行倒是进了很多新款的绸缎，都是赵琦从江南押运回来的，前几天才到的新款，他特意嘱咐掌柜的给小姐留了一些特制的绸缎，都是京都独一份的花色。赵琦说，是赵鹄公子亲自选的样子，每一款三匹，在他们家绸缎作坊定制给小姐的。”

    我心头一热，赵鹄总归是惦记我的，每次关于他我都不敢往深处想，只是一万次的告诫自己，那是李云齐，我的儿子，我们永远不可能有男女之情，我没有，也不允许赵鹄有，他只是我的大哥。而现实是，我的父亲参与了谋害他的生母，这种不共戴天之仇，我们没有一分情谊才好，更不要说是男女之情。但是，谁会不喜欢有人惦记你，一心一意不求回报的对你好，事事想着你。赵鹄管着钱氏商行的巨大生意，每年走南闯北，忙得脚不沾地，却会细心的记得每一个节日送来我喜欢的东西，或是吃食，或是玩意儿，或者绫罗绸缎，我喜欢什么合适什么颜色，他都记得很清楚。他这样对我，如果说一点感觉都没有，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又真的无以为报。“你可按价格付钱了？”

    “那当然，小姐说过的，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亲兄弟明算账，我都记得，也按市场的价格付了，不过掌柜的给了一些折扣，我们这种大客户，那些折扣也是应该的。”杏仁可不是软柿子，脑子清楚，算起帐来清清楚楚，也不会做烂好人，这一点我特别喜欢。

    潘凤鸣几次想开口，又忍住了，“凤鸣，桃仁杏仁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就说吧。”

    “王妃今天捎来了信。”

    “是刘杨那边一起来的？”

    “小姐看了便知道了。”

    我挥挥手让桃仁杏仁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大事，她们先去休息，今晚凤鸣值夜。

    我打开潘凤鸣递上来的信，原来如云还有一条暗线和京都互通信息，主要是依托各个驿站的信鸽系统，如云通过这个系统，十天到半个月就可以往来一次信函。而这条线，京都的接应人是如云的亲兵，虽然也住在南粤的公馆，却单独负责王妃的信函往来，南粤王是不知道具体讯息的。而我北归前，如云也特别交代了潘凤鸣，作为她与我的信函往来接应人。

    如云知道了父亲答应了赵鸾如果高中便订婚，她很高兴，同时也知道了永康公主很喜欢我，她很欣慰。至于对永康公主，如云的意思是，不远不近，尤其是和皇室关系，皇上与康王宁王都是兄弟，而康王宁王的势力庞大，在朝廷盘根错节，父亲与户部尚书结亲，其实是等于要依附宁王的党羽，对刘畅来说，父亲最好的中立。至于赵鸾的父亲赵吉常，他做皇商主要是工部户部的差事，所以，也等于是宁王的党羽。康王把持刑部，宁可把持工部户部，而首辅大臣崔恒则手握兵部和礼部，吏部是最敏感的部门，朝廷任用官吏都是吏部考绩为依据，皇上自然需要吏部是忠于皇上的。永康公主虽然只是公主不干朝政，但是，与今上是同母同胞的兄妹，她对我的关照，除了脾气相投，可能也会有拉拢吏部侍郎的因素在。夏侯松原年富力强，吏部是尚书安正同，是前朝旧臣，当初在皇上登基的时候，也有不小助力，皇上万分信任，所以多年都稳坐吏部尚书，只不过，安正同已年逾古稀，过得几年，应该便会告老还乡。如云此次知道父亲与户部尚书家结亲，便知道，夏侯松原有依附宁王的想法，非常无奈，作为夏侯松原可能想坐上尚书宝座，需要一些朝廷重臣的助力，但是，夏侯松原那么多年简直的中立态度，因为儿女亲家而改变，是如云始料未及的。如云远在南粤，实在无力阻止，但是，她不断提醒我，注意嫁入赵家，最好要夫君不要参与这些朝廷派系，安稳做几年翰林最好，若可以外放也是不错的选择。因为，以她的信息判断，朝廷中的纷争，可能不出十年内会激化，到时候，可能会很混乱。成王败寇，如只想安稳度日的，最好避开这些纷争。

    如云的信写得极其隐晦，又说得很透彻，我看完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夏侯松原那么轻松的答允我和若竹的婚事，都是有各种考虑的，而包括翁德仪在内，可能都是有目的的与我接近，通过我接触若竹，以达到拉拢吏部侍郎家的目的。再想起当初在南粤，总督苏世明就是首辅大臣崔恒的弟子，而桂国公胡元庆则是户部尚书翁寿安的嫡系。一个南粤，地远偏僻的穷乡僻壤尚且有各种派系的深入，何况京都。我真是天真，以为同窗的少女都是纯真善良。这么看，当初最为忌惮的林清琳，不过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内宅歹毒斗争，真是的战争是各个王公贵族和达官显贵。

    我看完信，把信件烧了，但是内心却如五雷轰顶，久久无法平静。我的知识储备完全就是平民老百姓，顶多是做做小生意的水平，而这些宫廷斗争和官府的战斗，对我来说，可能最多是看电视剧和小说里才有，偏偏我又是个不喜欢看那些的人。

    还好我平日坚持说，身体不好，不想掺和，想嫁商贾，做个闲云野鹤。如云心疼我，应该是和父亲言明了。但是，为官之人，其实事事都是利益，尤其夏侯松原那个人，他可以杀亲兄弟，他可以卖女儿去南粤，只为了他在朝中稳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亲情。我真是天真，以为夏侯松原无害。

    “凤鸣，你多久向如云写一次密函？”

    潘凤鸣一时语塞，看了看我，“平日是不会的，除非有重大的事情，比如小姐受伤，还有订亲。”

    “那日，你带我在祠堂屋顶，你听到的，可有告诉王妃？”

    “还，还没有。我不知道该这么写，也没听懂。似乎是涉及老爷很久前毒杀了什么人，被夫人知道，然后，夫人用此威胁老爷把她扶正。”潘凤鸣一脸难色。

    “你暂时缓一缓，不要告诉如云这件事情。林清琳当初害我，其实就是要杀如云，只不过，她下毒在一筐杨梅里，如云知道我喜欢吃，总共就没几个，如云全部省给我吃了，所以是我中了毒。这些她是知道的，没必要让她知道，不但继母是凶手，亲生父亲也不但知道，还被她威胁，成为帮凶。她远在南粤，也没办法真的弑父为母报仇，这个事情，我都力所不殆，即便用了南粤王，青山社的力量，也没有什么意义。”

    “是，小姐，我本就是小姐的人，不应该瞒着小姐和王妃联络，只不过，王妃也是心系小姐安危，怕小姐太过单纯，相信人，所以才命我有事情禀报，她虽然不在京都，但是对京都情况了解，并不亚于一般京都的贵妇。”

    “嗯，我知道了，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我闭上眼睛，“晚了，服侍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