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然且整洁的矿洞里,左右及上方都打着昏暗到发黄的灯光。
罗伊又一次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上衣已经全部褪去,铺在床铺的两侧。露出了铭在身上的紫色纹路。四周是数位衣着整齐的医生,正分别拿着不同的设备陆续检查着。
“寅哥,常哥他们有什么消息吗?”
距离昨夜的连战已经过去近十个小时,他的身体却还未能从高负荷的过载中缓过来。
“目前还没有消息。”何寅还是往常的神情,“你现在不用想太多,先养好自己的伤才是最重要的。”
“抱歉,我没能完成任务。”罗伊痛苦的抬起右臂,压在自己的双眼上,“我违抗了命令,没对圣女下手,还输给了那个圣殿骑士。”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何寅说,“圣女出现在北外区本来就是预料外的情况,我们已经差一点就成功了。这离不开你和机甲的优异表现。”
“可我赢不了那台紫色机甲。”罗伊很丧气。他们之间的差距确实太大了。
“你要是能赢就不得了了。”何寅对罗伊这副沮丧的态度有些不满,“年轻人不要遇到挫折就失去信心。你的对手可是全耶沙最优秀的骑士之一,是在蒙特都鏖战了很久的王牌骑士。你这才哪到哪,能活着回来就证明你很优秀了。”
“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计划已经失败了。”罗伊问道。
“你们的勇猛表现已经传遍整个耶沙了,现在不管是总部的兄弟们,还是其他殖民区的盟友,都以你们昨晚的事迹为傲。”何寅说道。
“从耶沙创立伊始,还从未有过像康维这种等级的教会人员被刺杀,这次行动已经鼓舞到很多人了。”
“我们还活着。那么余浪就还会继续。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何寅的话语里充满了感染力。让病房里的众人都感觉又一次燃起了希望。
“我们的机甲现在怎么样了。”罗伊突然想到昨夜与自己奋战了许久的拍档。
“胸甲和引擎方面都受损严重,从总部过来的机修师现在正在努力修复。”一旁的助理回答道。
“罗伊,你先好生休息着吧。”何寅说,“军备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要记住,来日方长。”
“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轻轻的拍了拍罗伊的肩膀。何寅带着助理缓步离开了病房。
时间就这样平淡的推进了一周有余。在这段时间里,耶沙境内的各大殖民区都传遍了北外区的英勇事迹。敢于反抗教会的机甲以及驾驶它的无名骑士,成为了耶沙民众们的茶余谈资。
而也正如何寅所预料的那般,正如星星之火落入干枯的草料,耶沙数处殖民区都涌现了暴力反抗的动向,自由同盟自创立以来,从未像这些天般被年轻人们所推崇着。教会为这片广渺的土地带来了太多疮痍,而乘着战争末尾的这个契机,时代的车轮正滚滚向前着。
伊薇尔此时正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睡裙,仿佛与外界隔离了一般站在自家的后院中。几根立起来的木杆上缠满了藤曼,四处都是盆装的绿植。有些已经结出了花骨朵,含苞待放的样子甚是可人。还有些不被太阳眷顾的植物已经耷下了叶苗,一副焉了的模样。伊薇尔则拿着复古的喷洒壶,密密麻麻的水柱宛如盛夏的大雨般落下,为满院的植物带来生机。
从屋内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伊薇尔回应道,“请进。”手中的水壶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随着一声吱呀的响声,木制的和式门被缓缓的拉开。蒂丝穿着一身朴素的便服端坐在门内。丝毫看不出与那日的战神是同一人。
“圣女殿下,午安。”蒂丝弯腰向伊薇尔行礼道。
“不用这么正式的。”伊薇尔皱了皱眉头,“说过很多次了,私底下我们是朋友。没有这么多拘束。”
伊薇尔很不习惯这种阶级分明的感觉,但军人的天性还是促使着她在教会中游刃有余。
“好的,大姐头。”蒂丝依旧正襟危坐,换了个奇怪的称谓。
扶了扶额头,明明自己比蒂丝还要小一些,却莫名其妙的被整个骑士团的人都叫做大姐头,但伊薇尔也已经习惯了,虽然别扭,但总比圣女这更加浮夸的称呼要好的多。
“康维主教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她问道。
“根据目前的消息来看,关于前线军备的缩减方面,谈下来还是比较顺利的。”蒂丝说。
轻轻的摸了摸一朵快要绽放的果花,葱般的手指拂过柔软的花瓣外层,伊薇尔说道,“所以我们的战友很快就能回来了?”
“是的,对蒙特战区的主导方向是稳住战局,联盟近一年的攻势非常疲软。我们的反攻也取得了很多成绩。教会方面对此十分认可。康维主教也提出了放缓战线,优先确保已解放地区稳定的策略,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部署在前线的进攻机甲会越来越少了。”
“挺好的。”喷洒壶中的水柱倾注到干涸的花盆中,伊薇尔说,“也该结束了,战争打了太久了。”
“不过,最近耶沙境内出现了很多反抗军。”蒂丝的语气沉重了数分,“他们训练有素,甚至装备精良,比起那夜北外区的叛教徒也毫不逊色。在各个殖民区都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针对这个现状。”蒂丝继续说道,“教会今早通过了新的法案。回调骑士,扩编列兵,加大军费,力求维系耶沙内部稳定。”
喷洒壶的水流慢慢变得淅淅沥沥,最后终于泄去了所有的存量,只剩几滴未流尽的清水在滴滴答答着。
“这群人为了控制手里的军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伊薇尔摇摇头,“甚至不惜武装出自己的敌人。”
“看来离战争的结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蒂丝眼神暗淡了下来。
“我们是军人,是冲在前线的战士。我们想要结束战争是因为我们需要平静的生活。但他们不一样。”伊薇尔说,“战争是他们的全部,有了战争他们才有权力,才有资源。”
“这样下去,永远也结束不了了。”伊薇尔有些沮丧。
“看来我们低估了他们的欲望。”蒂丝说道。
“其实是高估了他们的人性。”伊薇尔收起了手中的水壶,“不管怎么说,前线的战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向教会提了段长假。”
“您要休假吗?”蒂丝有些诧异,眼前的这位女子可是知名的敬业。从入团至今从未见过伊薇尔有过倦怠的时候。
“算不上,有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自己去确认下。”伊薇尔说,“已经拿到教皇的许可了。我还顺便给你们也请了外勤,到时候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收到。悉听遵命。”蒂丝又一次向伊薇尔行礼道。
摆了摆手,伊薇尔再一次投入到自己的绿化事业当中。
于诺此时也在自己的住处鼓捣着绿植,想着在阳台种点蔬菜啥的,改良下伙食。但北外区这被工业污染后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不管于诺养的是啥,最后都变成了耷拉着叶子的模样。
“哥,你还会种草啊。”不知何时,小瑾从屋内探出了机灵的小脑袋。
“别乱说。”于诺有点不服气,“这是番茄。是从人类的母星随着大迁徙一路带到这个星球的,极为美味的蔬菜。”
“可我见过的番茄都是红色的小果果。”
“没有绿叶怎么长果子。”于诺这么说着,表情却和盆里的番茄苗一样无精打采。
二人打趣了一会儿,突然从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于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从搬到这里起,除了罗伊还从未有人拜访过自己。
而门外显然不是罗伊。
伸手招呼小瑾退回房间,于诺慢慢靠近了房门。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映入眼帘的是两名全副武装的列兵。冰冷的制式步枪胯在二人的肩上。看向于诺的眼神充满了冷漠。
而于诺却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动摇的神色。二人军帽上铭刻的星纹让于诺察觉到他们不过是普通的低星列兵罢了。
“有什么事情吗。”于诺护住房门,让列兵们看不见屋内的细节。
“例行检查。你们这住着几个人?”为首的列兵问道。
“和我妹妹一起一共两个人。”于诺回答道。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查验下身份。”一旁的列兵充满戾气的命令道。
“抱歉,但是你们有相关证明吗?”
“废话那么多,要什么证明?老子查个房你唧唧歪歪的。”一旁的列兵如炸毛的猴子一般向于诺吼道。
“别这样,里奥。”为首的列兵喝止道。然后又转向于诺说,“你好,我们这是例行公事。还是希望你能配合一下。这是我们的证件。”
说着,列兵掏出了印着教会公章的证件。递给了于诺。
二星列兵马睿。于诺确认了下这和自己认知中的列兵证没有什么出入。无奈了打开了房门。
“小瑾,出来一下。配合下调查。”
用身体把柔弱的少女护在沙发的里面,于诺递出了二人的身份卡。
“你们没有赐福系统吗?”马睿有些惊讶。
“我们乡下人是这样的。”于诺笑了笑。
“于诺,25岁?”
“是的。”
“你们来自蒙特?”
“是的。”
“那可是个不安定的地方。但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来北外区,这儿离蒙特可是有数万公里啊。”马睿又问道。
“如您所言。蒙特太不安定了。所以我们想生活在一个相对安定的地方,我想没有比靠近圣都的北外区更好的选择了。”于诺回答的很自然。
“以前确实是这样,不过你们也知道,上周发生了武装暴动。”马睿苦笑了下,“你们当时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
“我平时在对面的机修店工作。那天也和平时一样,结束了就回来和我妹妹一起休息了。我们没有出过门。”
“北外区这么多年治安稳定,怎么你们这群流浪鬼一来就出事。”一旁的里奥突然打岔道,“就是像你们这样外地的不明分子收留了太多,现在才他妈一堆破事。”
“确实。都怪我们这些移民什么都做不了。”于诺说,“如果在蒙特的话,像那天夜里的暴动,我想不用半小时就被彻底解决了吧。”
“你他妈什么意思?”里奥的脸色涨红了不少,“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说我们没本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于诺的语气依旧沉稳。
“别闹了。”一旁的马睿打断了暴躁的里奥,“快把扫描仪准备好。”然后他又对着于诺说道,“我们要扫描下你们的指纹和身份卡,麻烦配合一下。”
“好的。”于诺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里奥拿着盒装的扫描仪靠近二人。随着滴的一声,身份卡被识别后,于诺也伸出右手印下了自己的指纹。
“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的。”里奥走近了才发现,躲在于诺身后的少女是如此的惹人怜爱。
“来,印个指纹。”说着他便伸手想要抓住小瑾的右手。
“我来吧。”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按在了里奥的手臂上,让他动弹不得。
于诺的眼神变得冰冷无比。
“他妈的,你怎么事这么多?”里奥非常恼火,他后退一步挣开了于诺的左手,从背后掏出步枪指向于诺的脑袋,怒吼道,“你再动下试试?老子让她录指纹你没听见?”
于诺沉默着,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没事,哥,我自己来吧。”小瑾主动走上前来。印下了自己的指纹。
见少女如此配合,里奥也再没有趁机上手的机会。只能泄气的收起步枪。
“下次别让老子看见你这么多废话。”
“行了。走吧,还有很多家要调查呢?”马睿转过身去,招呼里奥离开。
“你们一天要检查很多户吗?”于诺突然问道。
“问这个干啥?”
“好奇。”
“一天几百户吧,来来回回得有上千人。妈的累都累死了。”里奥显得积怨已久。
“辛苦了。”于诺的问候非常的冷漠。
随着门被狠狠的关上,这间屋子又一次恢复到祥和当中。于诺伸出手摸了摸小瑾的脑袋。眼神却一直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