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很喜庆。
空气也热闹起来,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锣鼓喧天。
但高朋满座,奢侈华丽。
早在婚礼的前一天,郁勿玦和靳容就赶了回来,当然,还带着一群院里的孩子。
郁勿玦看到自己的弟弟总是有感激之情的,如果他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亦或是不求上进的愚人,那这家业定是由她来接管,院定是开不了的。
皭笑嘻嘻地看着院长妈妈的家,比孤儿院还大,他一个劲的跑着楼梯,气喘吁吁地看着一群大人从电梯里出来。
风被困在屋外。
樾也从电梯里出来,惊叹着天花板之高,以及那华丽的大吊灯,仿佛金光闪闪。
大人们谈天说地,笑着问好,只有他们这群小孩不管不顾,参观着。
皭神出鬼没,欲吓一吓樾。
实话说,这么大的别墅,客房还蛮多的。
皭看中这一点,肆无忌惮。
一时从门内钻出来,一时从楼上俯视着楼下。
樾寻他,却抓不住一丝的残影。
皭打开门,探探脑袋,身子还留在外边,这间屋子有人住的痕迹,他又慢慢退出去,把门关上。
等等,那张照片。
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
皭突然明白这是院长妈妈的房间,桌上摆着个相框,上面有院长妈妈和自己妈妈的合影,旁边还有靳医生被按着头比耶。他们都很年轻。
门又被关上,皭离开了。
“原来靳医生也认识我妈妈。”皭自言自语。
樾终于看见皭的背影,大喊一声:“皭!”
皭回头就看见樾朝他飞奔过来,他立马停止思考,也向前跑。
打闹追逐中,他们就撞见院长妈妈和她弟弟。
“注意安全。”郁非珛说。
“你们去待在靳医生旁边,就说是我让他看着你们的。”郁勿玦说。
临走时,樾回头看着院长妈妈和她弟弟。
那位就是新郎。
和院长妈妈一样好看,一样温柔。
“靳医生,妈妈叫我们来看着你。”皭坏坏地笑着。
靳容也只是看出他才不会那么服服帖帖地听话,可具体的事情经过不了解,应下。
“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倦怠,一如山谷里的水流,细窄但深邃。
如沐春风,沁人心脾。
可樾仔细端详着他,两眼间有忧虑,这可不像平时的靳医生那么从容自得。
天塌了也不会让他的眉头皱那么一下。
靳容直接把眼神回给他,二人就那么对视着。
猜不透彼此的心思,樾先作罢。
“姐,我这个做弟弟的都要结婚了。靳容哥还没动作?”郁非珛说。
“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我还没轮到你操心。”郁勿玦笑着说,多少掺点苦味。
“你还真打算一辈子都要待在那块小地方了?”郁非珛问话时却异常平淡。
“咱爸上次都逼成那样了,你还这么无动于衷。”他又接着说。
郁勿玦目光朝地上瞥了瞥,“你不懂。”
“好,不懂不懂。”
可惜靳容为你的牺牲。
“那她呢?她现在身体还好吗?”郁勿玦问。
“就那样吧,或许明天一激动还会晕过去。”他谈及自己的未婚妻倒是坦然无惧。
“那还这么着急结婚?”
“当然着急。”郁非珛突然很认真,郁勿玦觉得他总在瞒着些什么。
夜幕将至,饭桌上剩些至亲的人。
小孩子单独一桌,但都着急忙慌地吃完,去阳台玩荡椅。
樾看着大人们有说有笑,又觉得他们真真假假的,有些累人。
尤其是靳容和院长妈妈,有心事。
皭早和小朋友们挤在一起,平时吃得那么慢,今日倒快得很。
皭计划好了和樾说:“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的饭一定不能吃饱,有一口饭垫垫肚子就行了,明天中午的蛋糕可是最重要的,肚子要留给它。”
樾也不在乎蛋糕的事,反而院长妈妈家的饭菜格外地好吃,反正不用刷碗,慢慢吃就是。
盛走了以后,就只剩下樾在饭桌上。
靳容不知不觉坐过来,他身上带着些酒味,但意识却没有模糊。
他莫名其妙地说:“以后长大了不要抽烟,不要喝酒。”
樾嘴里还有饭,含糊地应着。
靳容看着对面桌上的郁勿玦,正笑着和弟弟说话,“小宋樾,怎么办啊?”
“什么?”宋樾咽下饭菜,说。
“我也想结婚。”他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随意,像冬日里屋檐下结的冰柱,坚,硬,认真地成着形。
“那就结嘛。”宋樾夹起眼前的菜,说道。
宋樾没看到,靳容眼下的泪缓缓地滑过他的脸,他一遍一遍地用眼神勾勒郁勿玦的脸廓。
“但不能结。”
“为什么,院长妈妈不喜欢你?”宋樾毫不在意地说出来,把饭送进嘴里。
靳容扭头看宋樾,微张着嘴,轻笑,顺势擦掉自己的泪,
“还真不能把你当小孩看。”
靳容站起来,揉了揉樾的头发,揉地乱糟糟:“快点吃,都要冷了。”
他也去了阳台,陪小孩子玩闹。
樾捧着碗,看着那一桌的大人,
明明是他们一直在聊天,饭也没吃几口。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墙上,柔和又令人紧张。
第二天这么快就到来,院长妈妈穿得很漂亮,打扮得也是夺目,宝石,珍珠在她身上也要逊一逊色。
靳容倚在饭桌前,看她下了楼就忙前忙后,“别夺了人新娘子的光环。”
早餐没几个人吃,家里的人很快就都赶往婚礼现场看看准备工作。
靳容就负责照看这些小朋友。
人很多,大多是穿着礼服的上流社会人士,手上,脖子上,头发上闪烁着珠宝的光芒,晃人眼。
端着酒杯侃侃而谈,展示着自己的魅力。仿佛不是一个结婚典礼,倒像是社交场。
明亮活泼的红,铺天盖地的华美灯光,精心布置的会场,餐桌上卖相诱人的美食。
一切都很体面,很完美,很隆重,很悦人。
小朋友们是被甜点绊住脚,围在一起,又有糕点,又有糖果。
皭自然也是跟上去,揣几块巧克力在口袋里。
樾候在一旁,其实他更想吃饭。
靳容看他一个人在热闹圈外,给他也顺了个放在摆盘上最高的布丁,绕到他身后,“手。”
樾乖乖伸出手,靳容把小碟子放在他手上。
“不谢。”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樾想对他的背影说:“我是专门留着肚子吃饭的。”
郁勿玦和来客聊得开心,即使那么多年不参加什么宴会,举止还是很得体。
快要到点,客人们挨着座位坐下等待着仪式的开始。
郁非珛消失了的大半个上午,终于又现身,西装革履地站在台上,从容,镇静,喜悦之情也看不出多少。
气氛恰到好处,新娘出场。
一身洁白如雪的婚纱,绝美的妆容,惊艳四座,
确有西施的病态时的美。
惊时同样在叹,天妒红颜,红颜薄命。
靳容轻叹着,引得樾越发好奇是什么愁着他和院长妈妈。
郁勿玦看着他们,笑着,泪盈眶。
他们接吻的时候,全场的雷声似的掌声盖住了靳容让小朋友们吃饭的声音,少儿不宜。
他制止不住,就自顾自的吃饭。
奇怪,所有人的眼泪在今天都很多。
新娘哭了,新郎也哭着吻她,院长妈妈也哭了,靳容也哭了。
结婚不是很高兴的事吗?
新娘下台的时候,樾看到她,把嘴里含着的血吐了出来。
红。
靳医生想去看看什么情况,但有别的医生正在救治新娘,他进不去,作罢,回了位置。
他去也救不了。
病入膏肓,
无能为力。
作为儿科医生,他显得太无能了,对于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专攻的领域,自己没能跨进那个想进的领域。
爱太无助了不是吗?
无法诉说,因为他人无法理解。
无法随心,因为现实无法遂愿。
鲜花那样的红,红得扎眼,似鲜血淋漓。
靳容一边吃一边哭。
幸好是和小孩一桌。
辉煌的景失去光泽,靳容迷失于自己的得失成败。
他们尝着血腥味也要亲吻着对方,命不久矣也要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他们从容面对爱情,从容面对生死。
而他靳容是连爱也未曾出口的胆小鬼。
不配爱人的,他这么卑劣。
不能爱,就守。不能守,就付出。
悖心悖意,自己有能力却毫无作为。
直到现在,还在计较这份付出究竟能带来什么。
是拿起剑,还是放下剑,无从决断。
默契一般,郁勿玦看向他埋头吃饭,眼泪滴滴下掉的样子。
她还是笑,眼泪从眼角滑下。
等不到结果难受对吧,放弃我去向属于你的未来,那是正解。
靳容,你别让我再有杀了人的感觉。
特别是自己爱的人。
樾也埋头吃饭,他抽了纸,私下里给了坐在一旁的靳容,又小声地说:
“大人别哭了,我不和你抢成吗?”
“那我也给你拿一块糖行不行?”
靳容笑了,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未说话,樾又立马说:“不谢。”
皭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让樾递给他,“大人怎么和小孩一样爱哭?”
本来是给昙和宁留的,不过少一块也没什么。
被小孩安慰的感觉怪怪的。
“难为你们费心,小孩。”
他擦完眼泪又和从前一个样了,皭竟然有些后悔。
“新娘姐姐怎么了?”樾趁机问。
“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靳容老实地答,哭过后头有点晕。
“那你去救救她啊。”皭说。
“我能力有限。”靳容承认。
“可昨天他们还说你很厉害。”樾说。
靳容倒是不知道有这回事,大人桌上的事却被小孩听了去。
“是吗?他们夸我什么?”靳容挑了挑眉。
“院长妈妈说靳医生天赋极高,能当一名世界一流的医生。”听到这里,靳容的脸色已经变了变,察觉到不对劲。
“接着,小宋樾。”
“然后院长妈妈又说要让靳医生继续学习什么的。”
“那院长妈妈的爸爸是不是还提了条件?”靳容略显焦急地问。
“对啊,你不是知道嘛怎么还问我。”樾疑惑。
“靳医生在炫耀。”皭偷偷和樾说。
樾赞同地点头。
靳医生没再说话。
新娘和新郎换完衣服后,仍挨桌地敬酒。
客人们举杯碰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自己只是在参加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婚礼罢了。
但新娘喝的是水,脸上有些许疲惫之色,但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樾眼尖,心疼她。
新娘还摸着皭的头发,“真漂亮。”
“姐,我有空去给你帮帮忙吧,这些小朋友好可爱。”她说,额头冒着细汗。
“爸,我知道您是怕我吃苦,我会慢慢放手孤儿院。”
“但那个位置靳容一定得坐。”
我不能再杀人了。
但爸,我不一定会讲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