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没用的。”叶明辉听到易月的要求,没有犹豫地直接摇头拒绝:“我前段时间拒绝了捕鱼队,要求换工作已经是在街道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了,这还没到一个月又塞人进去?我有这么大面子的啊?”
“现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是以前了,一个单位几百上千的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走走关系就能解决事情。”叶明辉看着易阳,叹道:“你弟能来,很不容易,我也很高兴。但是我现在也只是一个食品厂子的小工人。我能换工作,是已经把以前家里在街道的人情关系全给用了,易月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你弟你弟的,他不是你弟吗?你给他想想办法啊,就算不能解决工作问题,给他出出主意啊。”易月一听丈夫无计可施,顿时都急红眼了。
“姐,你……”
“阳阳你别说话。叶明辉,你说我家里以前亏待过你吗?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有说过什么?你家里的亲戚都不帮忙,只有我爸妈……”姐姐易月的话越来越难听,易阳直皱眉头。
“姐!你听我说!”易阳连忙把易月喝止。
“我不是一个小孩子了,我觉得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是不是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几年前爸妈离婚,我把工作辞了之后,也说过这样的话。事实证明,写小说就算扑街,也能活。只有自己觉得过不活,你才真的活不了!”
“我这次来,是看姐姐你是不是还活着。说话还是直一点好,不然有些话我都不一定能说出口。”易阳说话逐渐无所顾忌,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死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像现在这样,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至少我也知道你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你。小雨和爸妈的死,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失去和害怕失去的痛苦里,因为这种感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我以前挺不喜欢姐夫的,为什么啊?太能装了。明明本事和个子一样都不高大,还想装姚明一样的哔。很不踏实!”叶明辉听得瞠目结舌,满脸通红。
易阳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喜欢说真话的人——要求自己讲真话!也希望别人讲真话!哪怕真话很不好听!
“我以前不想出来,确实是我的能力太差了,也确实没自信。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以前的现实世界看着是现实的,但是人看着太虚伪了,什么都在装!偏偏他们说这就是现实,很可笑。现在这场丧尸病毒,终于把这层面具连皮带肉一起撕下来了。”
易阳越说越激动,这些话埋在他的心里很深,也很久了。如果不是丧尸病毒,他感觉他会带着这些话一直活在黑暗里,直到消亡。
易月和叶明辉目瞪口呆,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易月满脸担忧地看着弟弟,又转头对着旁边的叶明辉问道:“到底是我弟疯了,还是我在做梦呢?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弟弟没疯,你也没有做梦,是这个世界疯了。你说,来什么病毒,让你弟这样的人一个人默默地消亡,让这个世界正常运转多好啊!”叶明辉感慨地说道,把易月噎的直翻白眼。
“你弟弟是一个很理想主义的人,他的心里有自己的一个世界。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做到27岁还这样的……单纯。”叶明辉说了一个词来形容,但是脑海里想的是另外一个。
“你们觉得我疯也好,傻也罢。总而言之,我有可以照顾自己的能力,姐姐你也不用为难姐夫了,以后你们就自己过好日子吧。”易阳无所谓道:“我明天就走!”
“走?阳阳,现在外面病毒那么危险,你要去哪啊。姐姐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你走。”易月很难过,有点接受不了弟弟刚来又要走,也许这一走就是永别了。
“姐姐,你知道《港囧》里面有哪一句话最让我难忘吗?‘你以为把手抓饼捏成肉包子很有成就感吗?我他么是学画画的!’姐姐,你应该也不想让我变光头吧?”易阳开着玩笑对着姐姐说道。
‘噗呲’一声,姐姐易月破涕为笑,拍打了易阳的肩膀一下:“都27了,还是这样没个正形。”说完,她自己叹了一口气。
易月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就很执拗,他不想别人对他做的决定指手画脚,哪怕这个决定在别人看来是错误的;哪怕事后错了,他也不想别人一副‘事后诸葛亮’的姿态来说教他。
…………
第三天清晨。本来打算昨天就走,但是姐姐死活不愿意,于是易阳只能延后一天。
“这6块太阳能光板你们也拿着,调料土豆大蒜和这些种子我留一些,其余的都给你们;粮油米面也都给你们,盐也给你们两箱。罐头、旺仔、红牛也给你们一些。剩下用的物资我都全部带走!”
“姐,这一对对讲机你们拿着,我这里还有一对。”易阳对着物资一顿收拾,“这个对讲机有固定频道和手动频道,只要调到频率一致就能通话,还有这个配套的充电器。”
“这些吃的喝的姐都不要,姐姐和你姐夫都能工作,都能买。你一个人在路上能干啥?都带上!听话!”姐姐易月执意把物资搬上车。
“姐,这些东西太多了,带着太惹眼了,而且后面车都不一定用了,太多的东西真的不方便。”
“不用车?你干啥,丧尸那么危险!你不用车我不让你走!”
“用用用,我用车,我每到一个地方,第一时间就把油箱油桶灌满行不行?”
“你给我保证!不许像小时候一样说话不算数啊,你是大人了,说到就要做到!”
“我保证,骗你是小狗!”
……
一番打闹之后,易阳坐在车里,打算出发了。
“阳阳,你还会回来看姐姐吗?”易月站在车窗前,泪眼婆娑。
“……嗯。”
叶明辉看着姐弟俩很伤感,上前把易月揽在怀里。
“易阳,你不用担心你姐,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易阳认真地看着叶明辉。
“骗你是小狗!”
“这种话是骗小孩的。我要你保证!”易阳瞪着眼睛。
“……”叶明辉很无奈,郑重道:“我保证!”
易阳发动车子。最后道:“姐姐,姐夫!保重!我走了!”
车子缓缓向前驶去了,最后消失在街道的一个十字路口。
易月泪如雨下。
叶明辉安慰妻子:“没事了,易阳不是说会回来的吗?你们还有相见的时候。”谁知易月哭得更伤心了。
后来的叶明辉想起,当时妻子易月哭得伤心欲绝时说的话:“你不了解我这个弟弟。他当时说来看我,其实就是来和我道别的,不管我是否活着。我弟弟一般不轻易下决定,但一下决定就不会回头了。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叶明辉当时很吃惊:“那你为什么还让他走?”
叶明辉还记得妻子易月当时的眼神,温柔似水,又带着一丝期盼,望着车子逝去的方向:“你说的对,我弟弟心里有一个很单纯的世界,也很空白的世界。我不能阻止他想要给自己空白的世界画画的本能啊。他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勇气和决心,我怎么能阻止他?”
……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易阳是在六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但是带给他极大的震撼:原来这是一个世界,外面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世界!
那是从一个女孩子的口中说出来的,阳光,活泼,又有些文艺,笑起来眼睛如一弯新月,人如其名,她叫安新月。也是从那一句话开始,易阳就开始关注着她。当时那还不是爱,不是喜欢,也不是好感,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
后来就自然地察觉到那应该就是一种不一样的感情了,直到他们牵手!
高中的时候,学习日益紧张,有一天,女孩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易阳还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之中,他对上她的明眸:“我想带着我爱的人,和她一起去看世界。”
谁知几天后,安新月对他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易阳当时很痛苦,也很不理解。后来几经波折,他才知道了一个结论:科学研究表明,女孩子无论是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普遍要比同龄的男孩子成熟。
结果很是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很讽刺的是,这个曾经的少年,在将近十年之后,居然还能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去追寻那个所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