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宗在各个州城的动乱似与两人无关，季轩带着朱娘这几日游山玩水，性子都有些懒散了。

    金布玉辇在路上吱吱呀呀行驶，山道不是太好走，但却是去滁州最快的路径，季轩扮演车夫的角色时不时在乌马身上抽一鞭子，车内传出朱娘微微的鼾声。

    密宗总是绕开秦国部队捣乱，趁着攻打魔界的功夫，有太多百姓惨死在他们手里。季轩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路上他们也遭遇过几次密宗教众，可看到朱娘后他们还是放行了，这眼看着还有几里路就要进滁州城，季轩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两边林木渐渐稀疏，积雪盖了几座山头。马车沿着小坡路过一茶摊，登时从茅草盖下钻出几个人来。

    几人挡在马车前，一言不发，就这么盯着季轩看。

    “你们要做什么？”季轩先前和清婵那次被响马所杀，对路上劫道的痛恨极了，此时温和的面庞也沉了下来，金色的光泽渐渐蒙上他的双眸，似一层金纱。

    “我们无意与小哥为敌，只是你轿中的女人和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小哥是明白人，还请一旁歇歇吧。”说话的是茶摊内一大汉，这人手拄着一柄开山大刀，看样子是这伙人的头头。

    布帘拉开，一身大红罗裙的朱娘从内走了出来，她面如寒霜，片刻后又莞尔低笑起来。

    “你笑什么？！”那汉子登时火冒三丈，提着大刀就冲到马车前，双眼死死的盯着朱娘，“你个千人骑万人驾的货色，蛊惑我兄长挑衅西极王，我那兄长”说到这，这个大汉的眼角闪着泪花。

    “他才一百零一岁啊！就这么英年早逝了！”

    一众打手也是纷纷点头，那寒蝎可是族内天资聪颖之人，可惜被妖女所害，早早仙去了。

    “千人骑？万人驾？！”朱娘还没说什么，马车边上的季轩喃喃的重复着对方说的句子，一股暴虐的煞气伴随着龙吟自他身上澎湃而出，席卷八方风云。

    “凝婴不这分明是婴变！怎么可能！？这小子年纪轻轻”那大汉吃惊的神色还没缓和过来，头颅就随着紫色的鲜血自碗口大的伤疤处凌空飞起，带着不解和困惑就这么死去了。

    “什么？！”一众贼人没料到季轩出手如此狠辣，纷纷掏出兵器对着季轩招呼过来。

    “敢在我面前污言秽语，你们真是”当金色的眸子重新覆盖了原本清澈的少年双瞳，隐约间一位托举着星盘的老者光影从季轩身后闪动，那只是一息，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是大秦老皇帝！这家伙什么来路？！”兵刃来回间几个蝎子族门人底气不足，他们仗着人多但一时间也奈何不得季轩，几人对望几眼闪身钻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微风吹过山间小道，只剩季轩喘着气看着眼前那身首分离的蝎子大汉，他的双眼不再像以往那般褪下金色，命数在这一刻重新凝聚了他身上的真龙气运。

    “咯咯生什么气嘛？人家也没说错”朱娘吹了吹落在季轩发束上的雪花，“不要因为不值当的事情失了方寸，这不是王者所为”

    季轩收回长刀，他的眸子很冷，语气却很软：“这不是不值当的事情，起码对我来说不是”

    朱娘怔怔的看着他，季轩金色的双瞳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金沙在其内流转，淡淡的光晕扫不开少年眼中的坚定。

    “蛟龙的眼珠倒是没有你自己的好看呢”朱娘双手从衣袖中伸出，捧着他暴露在风雪中有些冰凉的脸颊，“轩儿，奴家相信你能成为九五之尊，一定会的。”

    季轩没说话，他抓着朱娘的手，他其实不在乎师父多少岁，又或者在他之前做过什么。他就是觉着自己师父对自己好，这就够了。

    “外面冷，回车里吧。”季轩给她身上拍了一圈雪，两人重新上路了。

    滁州一处佛殿内，赤面佛陀正虔诚的给一尊塑像上香，做完一套流程后，他莲步轻移带着自己门生往后院走。

    “师尊，季轩到滁州了。”拉瓦低垂着头，单手掐着佛印。

    “啊没事就好，我倒是想会会这小子了。”赤面佛微微一笑，“大秦命数，有一半验在此子身上，我看的出来，那季元修和他老不死的爹自然也看的出来”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后院坐下，那里摆放着一副棋盘，对面坐着的，正是几日前拦截韩仙的魔尊种魔。

    种魔没说话，手指在棋盘上一敲，一枚黑子就落在棋盘当中，“看出来又怎样，此界还不是要归于我魔族之手？”

    一众僧人远远躲在后面，只有拉瓦仍侍立在赤佛身边。

    “魔尊可知为何小僧不去那上界么？”赤面佛信手布下一子，含笑看向种魔。

    “上界无有空缺，那弥勒不喜你呗。”种魔随手一挥，一道隔音灵罩隔绝了这座后院内的一切声响。

    “非也，只是我悟了些许道理，不再图仙位道果罢了。”

    “哦？倒是新奇，说来听听。”两盏花茶被拉瓦端了过来，种魔索性也不看棋盘，捧着茶盏饶有兴趣的听着对方讲。

    “成佛，只是一时的顿悟，母知其子愚钝而不辱，是佛；儿弃功名赡其父，是佛。佛生天地之间而在万人之中，非境界，乃心性也。”

    种魔点点头：“此番论调与那六祖倒是颇为相似，只是我曾听闻心幡所动之说，不知佛陀能否赐教？”

    赤面佛遥望着远方白雪皑皑，“此界为心，上界为幡，诸天神佛弃其心而追幡动，失本而逐末；断知弥勒已在虚空开辟一新界名为无色人间，率佛门入其中而闭其门，不设天地灵气，不设山川灵兽。燃灯曾言天地无有灵力则万民齐，以我看来，那无色人间界亦然遍地猪狗之辈，贪嗔痴怨不比我枯界少”

    “所以你留在此界，想改变枯界现状？”种魔有些难以置信，位列仙班可是无数散仙的梦想，这家伙就这么放弃了。

    “非但如此，若我寻得那人间门户，定要让天地命在人为而非天定”赤面佛攥住手中白子，“道家均言命由天定，可顺天行事，又与那肉啖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