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大雨。
因为没有太阳的缘故,气温变得很低,雨水和风也很冰冷。
落在脸上,被沾湿的皮肤不到一会就冻麻了。
易洵背靠在花坛边,整个人仿佛是刚从血池里捞上来,浑身粘腻,那浓烈的红色跟雨水纠缠在一起,顺着地面,无穷无尽向远处蔓延。
他的皮肤、肌肉正在沿着姥姥留下的红丝,一片片,一寸寸地崩裂,渗出无数腥红,然后在诡丹的作用下愈合如初,接着开始又一次崩裂。
循环往复,不知多少次。
剧烈的痛楚不断碾磨易洵的神经,让人止不住地颤栗。
可他却在笑,肆无忌惮地笑。
“来啊!有本事弄死我啊!”
对面的雨幕里,站着许多透明的人形。
如果不是大雨倾盆,雨水顺着那形状流下,他根本不会发现自己四周跟着这么一群诡异的东西。
姥姥的幻境消散后,易洵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河堤小花园的同时,就看到了这些模糊的形状。
那时他还有力气捡一把土砸过去,看着土穿过人形,砸在地上。
现在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背靠花坛,尽量保持清醒,瞪着这些形状,等待最后一刻的降临。
但是奇怪的很,易洵不动,那些透明的人形就不动,只在距离两米左右的位置静静站成一圈,仿佛是在围观他的惨状。
雨越来越大了。
易洵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涣散。
有人说死前的时间会变慢,他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只有一幕幕记忆里的画面在脑海掠过。
“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我跟你爸爸离婚了哦,今后你就跟着你爸爸吧。”
“考试就是学生第一要务,除了学习,别的事情都给我放一放!”
“小伙子,你太瘦了,还近视,当不了飞行员的,换一个专业吧,听人劝吃饱饭,上大学学什么专业不行?赚得到钱就可以了。”
“大学生又怎样?每年这么多人,你觉得自己哪一点比别人强?我为什么非得用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挡我的财路!”
……
“哈哈……真可惜,都做不到了……下次再说吧,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易洵仰着头,任由雨水落进眼睛里,冲刷苦涩。
比起被诡怪当成小零食一样啃,现在的结果已经算得上不错,至少没有留下牙印……
他一点都不想去思考变成诡怪的问题,反正死都死了,也管不到那么多。
一晚上没睡,折腾来,折腾去,他还真有些累了。
“喂,你要死掉了吗?”
一个清脆中带着些许稚嫩的女声忽然响起。
诡怪?!
易洵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想吃我……就等一会……有切好的……”
“嗤!”
一个打着红伞,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远处石雕后面走出来。
她脸色惨白,嘴角带笑,缓步来到易洵身边,将伞往前递了一点,但大半还是保持在自己头顶。
“你这个人类挺有意思。”
这算是夸奖吗?
真没意思。
易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笑的弧度,没说话。
倒是那女孩自己又来了兴致,蹲下身,用惨白的指头戳了戳他已经干涸到流不出血的皮肤。
“诶,你说,一个人要是被切成碎块还能活吗?”
废话!
你咋不问蚯蚓打成泥还能不能活?!
易洵有点烦了,他好不容易能心平气和的休息,眼看着就要长眠,突然冒出一个话多的家伙,上赶着搅乱他最后的宁静。
等了一会,不见他反应,那女孩无所谓地耸肩,“我觉得能活,精神伤害嘛,你坚定一点,不就好了。”
听了她的话,易洵强打起精神,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向女孩。
“什……什么意思?”
精神力这个词他知道,曾经在月若,也就是莺歌魁,姥姥身上弹出的描述里提到过。
不过他不理解精神伤害是怎么个伤害法。
因为姥姥使用的招数是用红绸进行物理攻击,抽碎屋顶,把人拍飞,还有斩击,切割,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跟精神力,精神伤害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在描述里,他也确实没看到姥姥有攻击数据,只有精神力,当时他还以为是系统在打哑谜,故意不显示默认数据。
女孩像是猜到了他的反应,眉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
“眼睛是会骗人的,听觉,触觉,所有的感觉都是会骗人的,你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你是说……姥姥的招数,红绸造成的伤害都是幻觉……是假的?”易洵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女孩依旧是笑,“没错,只要找到假,就能找到真!”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真,他就能活!
易洵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让大脑飞速运转。
他有怀疑过姥姥前后两次露面,两次实力相差巨大的原因。
如果第一次见面,对方就用红绸进行追击,他根本就逃不过,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第二次才用出这招?
假设这个诡怪女孩的意思是指,精神伤害是用假代替真,那假是从哪里来的?
易洵站在脑海中,记忆的十字路口,向过去回望。
醒来,发觉自己有系统到遇见姥姥,总共就只见过三只诡怪,胖邻居,女邻居宫晓晴,没皮小孩,它们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能反重力飞到天花板上,有的能穿透地面。
然后是河堤小花园幻境,姥姥假扮成柴房里的可怜女人,骗他解开埋怨便利贴,紧接着他长街狂奔,姥姥爆发。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足够让姥姥化假为真?
易洵反复想了几次,终究是没找到那个所谓的真,别人设的局让他来补全,这也太难了。
不过,既然找不到头,或许应该尝试反着推导。
比如,按照女孩所说,崩裂是假的,斩击是假的,追击是假的,一切都是幻觉,那造成这些效果的红绸……
难道也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红绸?!
想到这里,易洵身上的崩裂止住了,力气也回到身体里,但皮肤上的红丝还在,并且隐隐有着再次崩裂的迹象。
“有点悟性。”女孩用指尖绕着发丝,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我已经明白……为什么还没有停……”易洵虚弱地支起身体。
女孩忽然不笑了,半眯着眼睛看向天空,目光凌冽,“因为你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因,在找到因之前,崩裂不会停止,不过已经足够了,快走吧,他要来了。”
易洵掏出最后剩下的两枚诡丹,塞进嘴里,踉跄着站起来。
“你是诡怪吧?为什么帮我?”
女孩勾了勾嘴角,站起来,盯着他缓缓松开伞柄,“大人做事,小孩子少问!”
一阵风吹过。
红伞跟女孩身影忽然拧成一团,变成一只红色的小鸟,展翅飞远,不留一点痕迹。
“咕……”
易洵的肚子又在叫了,不过他没有理会,只是赶紧抓起旁边的背包,又握紧刺魂三棱剑。
看了那些透明人形一眼,迈出一步。
他动,透明人形也跟着动,不过却不是前进,而是后退,始终跟他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但从目前的反应看来,对他没有恶意就足够了。
刚才诡怪女孩说了,还有东西要来。
易洵必须尽快到商业广场,合成新护具,绝不能把时间放在跟透明人形拉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