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聪聪跟妈妈去邻居叔叔家串门，婶子看到梁聪聪来，问：“聪聪从天津回来了啊？挣回来多少钱啊？”梁聪聪笑了笑，“一共也没挣几个钱，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我同学到时候替我领了再给我。”婶子招呼她们坐，“坐炕上，喝水不？”婶子拿过水壶，“壶里有凉白开。”妈妈立刻拦住她，“不喝不喝，你别倒了。”

    婶子站在窗边，说：“诶，立国家那小子，说要结婚了，你听说了吗？”梁聪聪的妈妈很吃惊，“他家那小子才多大呀？”“跟聪聪差不多，大个一岁两岁的吧。”“这么小就结婚啊，闺女哪里的，自个儿找的还是有人介绍的？”“说是哪儿来着，不近，哦，张家口，自个儿搞的，他不是在那边上班嘛，就领了那边的媳妇回来。”

    大人坐在一起拉家常，梁聪聪坐在一旁和婶子家的妹妹看动画片，婶子突然问她：“聪聪开学谁送你去啊？”梁聪聪转过头，“我爸呀，还有我哥。”“她哥？”婶子看向梁聪聪的妈妈，“她姨家那俩啊？”“不是，她亭口那个同学。”婶子又看向梁聪聪，“你们现在还联系呢啊？”“当然联系了，他是我哥啊。”婶子撇撇嘴，十分肯定地说：“这哥，长久不了。”

    梁聪聪刚要反驳，妈妈说：“我也这么说，她不信啊，还说什么能一辈子。”婶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一辈子啊，以后你结了婚他也结了婚，就没时间来往了。现在你们小，没什么事，等各自成了家就凉了。再说了，以后他媳妇能愿意他老跟你来往？你原来说跟郭庄那俩闺女好得不行，整天在一块，现在联系得还多吗？”

    梁聪聪一时无言以对，曾经她自信满满地说她们一定能一生只如初见，现在不在一起了，除了偶尔打个电话发几条信息，确实不会像初中才毕业的时候，拼命抽出时间去找对方了。梁聪聪如实回答：“不多了，偶尔打个电话聊聊。”“你看了吧，原来你说你们一辈子都那么好，我和你妈说慢慢就凉了你还不爱听，现在信了吧。”梁聪聪皱皱眉，婶子继续说：“你这哥也一样，除非你们俩结婚，不然别说什么一辈子。他要是个女同学吧，还可能，男同学，没办法一辈子，除非你跟他结婚。”

    结婚？梁聪聪从来没想过，她一直当苏天皓是哥，是亲人，绝对没有男女之情。虽然也想过或许有一天苏天皓不再是她哥，虽然她确实想他们之间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但她从没想过他们要结婚。

    梁聪聪没有反驳，她自己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去相信苏天皓会永远是她哥。她突然很失落，上天注定他们没有血缘，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改不了这个事实。

    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苏天皓没有再提送梁聪聪去上学的事，梁聪聪也没问他。她反复回忆着婶子那天说的话，有些患得患失，没有血缘的亲情，真的注定不能长久吧。

    后天就开学了，爸妈都不在家，梁聪聪一个人慢悠悠地收拾要带的东西，因为不带被褥，所以行装很简单，一个行李箱已经足够了。狗趴在床边慵懒地闭着眼，梁聪聪哼着歌拉上行李箱的的拉链，想了想，又拿出苏天皓送她的那两只塑料兔子放进了夹层里。

    爸妈回来了，一进屋，妈妈就高兴地说：“聪聪，你爸今天打听到，王台有俩学生跟你是一个学校，明天你爸带你去找他们，开学一起去，以后放假回来也好有个伴。”梁聪聪问：“怎么打听到的，这么巧？”妈妈坐下来，“在粮站你爸跟人家白话，说你去天津上学，粮站老板是王台的，他说他本家有个兄弟也去天津，一问，是一个学校。他村还有一个也是这个学校，你去天津人生地不熟的，正好有个伴，以后放假你跟他俩一块回来，我们也放心。”

    爸爸拿着水杯走进来，妈妈看到后埋怨他：“不知道给我也倒一杯啊。”爸爸把手里的水杯给妈妈，“这一杯给你。”妈妈接过去，“明天你们去一趟王台，那人他爸爸叫什么？王什么？”“王建峰。”爸爸说完转身向门口走，梁聪聪过去拦住他，“是去倒水吗？我去给你倒。”“行，你去吧，明天去王台，”爸爸转向妈妈，“他家是说住村南边吧？”“是，村南第一个胡同。”

    第二天上午，梁聪聪和爸爸骑摩托车去了王台。进村之后，爸爸停下来问村口的老人：“大爷，王建峰家在哪儿住啊？”老人向前一指，“往前走，看见那棵大槐树了吗，再往前第一家就是，冲西的大门，找他家什么事啊？”“孩子上学的事，他儿子跟我姑娘报的一个学校，想着明天开学一起去。”“哦，那去吧，家里应该有人。”

    继续向前走，梁聪聪凑近爸爸说：“那棵槐树跟晓艳家胡同口那一棵差不多大。”爸爸半转过头，“是吗，晓艳家胡同口也有棵树啊。”“对呀，也这么粗，晓艳她奶奶说那树都好多年了。”

    到了那家门前停下来，爸爸问过往的路人：“这是王建峰家吗？”“是他家，进去吧。”梁聪聪和爸爸刚要进门，路人指着从北边骑自行车过来的一个男人，“诶，这不是他家人来了。”他对那人喊：“骑快点，有人找你。”

    男人到他们面前停下，“谁找我啊？”路人说：“这就是王建峰。”王建峰疑惑地看看梁聪聪的爸爸，问：“你找我？”梁聪聪和爸爸先后下了摩托车，爸爸说：“昨天在粮站听王远涛说，他本家有个兄弟跟我姑娘报的一个大学，说你们村还有一个学生也是去那儿，明天开学了，我想着咱三家一块儿去。”“行啊，一块儿去互相有个照应，到时候孩子们放假也能一块儿回来，你们是哪个村的？上家里坐会儿吧。”爸爸摆摆手，“不去家里了，这就回去了，我梁家寨的，明天在哪儿碰头？”王建峰想了想，“马路对面有个喜盈饭店，在饭店前边碰头吧，去天津的车差不多八点二十到这儿，别晚了。留个电话吧，到时候好联系。”爸爸拿出手机，“你说吧，我震你两下。”“155……”

    互相留了电话，爸爸把摩托车掉头，王建峰问：“明天你们怎么来啊，东西多吗？”爸爸回答：“不多，骑三轮来，东西到了天津再买吧，也不好带。”“是，不带被子就好多了，你们也是学校买的被子吧？”“是学校买的，”爸爸叫梁聪聪，“上来，走了。”王建峰示意家里，“不进去坐会儿了？”“不去了，明天我们早点来。”“行，路上慢点啊。”

    第二天早上，妈妈送梁聪聪和爸爸去坐车，梁聪聪一路上都苦着脸，之前在电子厂待了两个月回来，这次又要离家这么远，而且，电子厂有郭晓艳，新的学校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妈妈看梁聪聪一脸不高兴，问：“去上大学了，你怎么不高兴啊？”梁聪聪看着不断远去的地面，“离家这么远，以后半年才能回来一趟，烦死了。”妈妈笑了，“你还能老在家里啊，都快二十了，你看你同学，像你这么大的有的都出去好几年了，那不都是过年才回来啊，你还有寒暑假呢。”梁聪聪皱着眉没说话，妈妈又说：“天津又不远，几个小时就到家了，想家了你就回来啊。”梁聪聪歪头看着妈妈，“我自己还回不来呢。”“以后回来两趟就能自己回来了。”

    到了约定的地方，爸爸停下三轮车，另外两家人已经在等他们了，爸爸说：“你们来得挺早啊。”梁聪聪看到对面两个男生，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他们其中一个高大壮实，另一个个子不高，但很瘦小，两个人站在一起，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王建峰说：“也是刚到没一会儿。”他向那两个男生介绍梁聪聪：“这就是跟你们去一个学校的那姑娘，梁家寨的。”介绍完后他又问：“姑娘你叫什么？你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放假一起回来。”梁聪聪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拿出手机，“我叫梁聪聪，你们说一下电话，我存上。”瘦小的男生说：“就是学校发的号，前7位都一样，我尾号是6575，我叫王远昌。”

    梁聪聪保存了号码，抬头问另一个男生：“你的呢？”那个男生慢条斯理地说：“我也是学校的号，尾号是9982，我叫王学忠。”“嗯，”梁聪聪点着头，“你这号挺好记。”王远昌问：“你的号码是什么？我们俩存一下。”梁聪聪想了想，“576。”“好。”交换了手机号码，王远昌又说：“加一下qq吧，你说你的qq号，我们俩加你。”

    他们互相加上qq，妈妈拿下行李放到地上，交代梁聪聪说：“记得是两个包啊，下车的时候别落下。”“落不下，有我爸爸呢。”

    梁聪聪的爸爸看看远处，“车快来了吧。”王远昌的爸爸看看时间，“还得有一会儿，两趟车一块儿从武成走，前后脚到这儿。”梁聪聪站在妈妈身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凑到妈妈耳边，小声说：“我希望车一直别来。”

    过了一会儿，王远昌指着远处驶来的车，“来了，是去天津的车，拿东西上车吧。”梁聪聪提起较小的行李包，爸爸提起另一个，梁聪聪跟妈妈挥挥手，“我们走了啊。”妈妈也挥挥手，“走吧。”车开到他们面前停下，三个爸爸和三个孩子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后陆续上了车，车门关了，虽然知道车外的妈妈看不到，但梁聪聪还是挥了挥手。王远昌看到了，笑着说：“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梁聪聪很不高兴，“我知道。”王远昌问：“这么舍不得家啊？”梁聪聪被他这么一问差点哭出来，“别问这个。”

    上车没一会儿，梁聪聪就瞌睡起来，因为舍不得离开家，昨天晚上她一直缠着妈妈说话，快一点钟了才睡。

    “哎哟。”车子一阵颠簸，梁聪聪的头撞到了车玻璃上，她睡眼惺忪地揉着被撞的地方，车载电视正在放电影，她偏头看看熟睡的爸爸，靠在座椅上继续睡。

    车子走了四个小时，终于看到了天津西站。乘务员向后面喊：“这就到西站了啊，叫醒身边睡觉的乘客，准备下车了。”梁聪聪早就坐得不耐烦了，听到马上要下车，顿时高兴起来。爸爸叮嘱她：“别落下东西啊。”梁聪聪背好书包，“上边就一个书包，没别的东西，剩下的都在后备箱呢。”她看着外面的车站，“这车站这么小啊。”爸爸笑笑，“看着是不大。”王远昌在后面说：“正在建呢，建好了就大了。”

    车门打开，梁聪聪跟在爸爸身后，随着人群缓缓地向车门走。下了车拿了行李，梁聪聪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去哪里。爸爸对这个地方也很陌生，他看向同行的其他人，王远昌的爸爸示意出站口，“那边出站，跟着人走就行了。”大家一起向那边走，梁聪聪问爸爸：“要给我妈打个电话吗？”爸爸说：“过会儿再说吧。”

    出了车站站在马路边，梁聪聪向周围看看，疑惑地问：“不是说有人接我们吗，怎么没看到啊？”王远昌说：“那是北站，西站没人来接。”王远昌的爸爸征求大家的意见，“我们打车过去吧，两辆车够吗？两辆还是三辆？”梁聪聪的爸爸看看大家的行李，“两辆应该就够了，我们东西都不多。”王学忠的爸爸也同意，“先叫两辆吧，坐不下再说。”

    打了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他们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向学校驶去。

    感觉走了好久，终于到了，车停在学校门前，他们付车费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行李，梁聪聪看着眼前高大气派的大门不禁赞叹：“哇，好气派的学校啊！”王学忠和王远昌对视了一下，王远昌问：“高考完以后你没去中意的学校看看吗？”梁聪聪摇头，“没有，我没有中意的学校，对哪个都不了解。”王远昌很好奇，“那你最后怎么选的这个学校呢？”“我堂哥选的，整个高考我就做了一套卷子，出分以后我堂哥直接选好了学校和专业，我后桌帮我填的志愿。”王远昌竖起大拇指，“你心真够大的。”

    已经一点多了，梁聪聪的爸爸问大家：“都一点了，我们吃点饭再进去，还是放下东西再出来吃饭？”王学忠的爸爸看看门口的人群，“先吃饭吧，进去一趟还不知道多半天能出来呢。”王远昌的爸爸指指旁边的面馆，“吃面行吗？”大家都没意见，“行。”

    走进面馆，服务员过来招呼，“你们是一起的吗？”王远昌的爸爸说：“是一起的，六个人。”服务员脸上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大桌现在没有，你们看方便分开坐吗？”“没事，那就坐两桌吧，”王学忠的爸爸指指墙边的桌子，“俩人坐后面那桌，其他人坐这桌。”

    梁聪聪和爸爸去了后面的桌子坐下，服务员过来问：“你们点什么面？”爸爸把菜单推到梁聪聪面前，“你看你吃什么？”梁聪聪又推回去，“都行，你看着点吧。”爸爸浏览了一遍菜单上的内容，“一份大碗的炸酱面，一份中碗的西红柿鸡蛋面。”他抬头看梁聪聪，“你不是爱吃西红柿炒鸡蛋吗？”梁聪聪点点头，“行。”服务员写下来，收起菜单刚要走，梁聪聪的爸爸叫住她，“等会儿，炸酱面别放葱和蒜啊，再来份凉菜。”“好的。”

    面上来了，爸爸拿了筷子递给梁聪聪，梁聪聪接过来搅了搅碗里的面，夹起一根送到嘴边，吹了吹，不情愿地吃下去了。爸爸看起来饿坏了，他大口吃着面，正吃得津津有味，却看到梁聪聪的面丝毫没有减少。服务员过来把凉菜放到桌上，“您的凉菜。”爸爸站起来对梁聪聪说：“你先吃点凉菜吧，我去给你买点儿别的。”

    梁聪聪一颗一颗吃着凉菜里的花生，爸爸回来了。王远昌的爸爸问：“你干什么去了？”梁聪聪的爸爸把手里提的包子给他看，“我家姑娘不吃面条，去给她买了点包子。”王远昌的爸爸有些歉意，“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不爱吃面条我们就不来这儿了。”“没事，她吃包子就行了，这孩子就爱吃包子。”

    爸爸把包子放到桌上坐下，梁聪聪问：“什么馅儿的？”爸爸得意地说：“茴香鸡蛋，知道你爱吃。”梁聪聪笑了，爸爸把面碗推远了一些，把包子和凉菜放到她面前，“吃吧。”

    “这个是醋吗？”梁聪聪拿起墙边的塑料瓶问。爸爸打开盖闻了闻，“是醋，吃包子你也蘸醋啊？”“嗯，”梁聪聪夹起包子咬了一口，“还是包子好吃。”爸爸起身去前面拿了一个盛咸菜丝用的小碟回来，“把醋倒这里边吧。”

    有了醋，梁聪聪吃包子吃得更开心了，爸爸给她倒了一杯水，“喝点水，要不你喝点面汤。”“不要，就喝水吧，”梁聪聪端起水杯又放下了，“烫。”“刚倒的，能不烫吗，等会儿喝。”

    吃完饭结了帐，他们提着行李出了面馆，梁聪聪打了个哈欠，听到旁边一个女生正在对哥哥撒娇：“哥，你有时间来学校看我啊，爸妈也没时间。”哥哥答应着，“行，走，去超市给你买点东西。”梁聪聪看得失了神，两个月前，苏天皓说开学来送她，可是今天，他在哪儿呢？梁聪聪有些委屈，认识四年，这是苏天皓第一次失约于她。

    向前走着，爸爸看着大门赞叹：“不愧是大学。”有学长迎上来问：“是新生吗？”梁聪聪点点头，“是。”学长又问：“哪个学院？”梁聪聪愣住了，学长笑了，“你是什么专业？录取通知书上有。”梁聪聪想了想，“通信。”“哦，信息与通信学院，在东区，”学长又问王远昌和王学忠，“你们两个呢？”“计算机与软件工程。”王远昌说完看向王学忠，王学忠想了想，“化工学院。”

    学长拿出一个小本子，“你们两个应该是在西区。”他翻开本子看了看，“对，计算机院和化工院今年都在西区。”他喊站在横幅前的同学，“大斌，你带他们去西区吧，我去东区。”“好嘞，”叫“大斌”的同学答应着走过来，“嗨，我说你小子挺精啊，自己带学妹，让我带学弟。”学长解释：“我对东区熟，对西区没那么熟啊。”“借口，”那个同学手一挥，“走吧，我带你们去西区宿舍。”

    他们一起走进学校，梁聪聪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眼前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教学楼，两侧的路已经满目疮痍，教学楼后面还有一堵只修了一半的围墙。学长礼貌地微笑着，“这就是我们的新校区。”“这还新校区呢，”梁聪聪直言不讳地说，“那老校区得有多破啊？”王远昌笑了，“先去宿舍吧。”

    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王远昌的爸爸回头对梁聪聪的爸爸喊：“一会儿办完手续我们还在这儿汇合，随时电话联系。”“行。”

    梁聪聪和爸爸跟着学长向前走，学长去接梁聪聪手里的包，“我来拿吧。”梁聪聪不太习惯麻烦陌生人，她下意识地向一旁躲了躲，“不用了，我自己拿就行。”学长笑了笑，“迎新生是我们的义务，给我吧。”

    学长接过包，问：“你们家是哪儿的？”梁聪聪回答：“衡水。”“哦，衡水不远吧，几个小时到的这儿啊？”“呃，不到八点半坐的车，一点多、快两点到的门口。”

    “这边走，”学长抬起胳膊示意他们转弯，“我们学校位置有点偏，坐车时间久一些，你们从哪个车站过来的？”“西站。”“坐汽车来的？”梁聪聪点头，“嗯，坐火车不方便，你是大几的？”学长故作神秘，“你看我像大几的？”梁聪聪看了他一会儿，“看不出来。”学长笑笑，“大三，比你高两届。”

    走过那半堵围墙，荒地呈现在面前，荒地上长满了野草，还有人在那儿放羊。梁聪聪惊呆了，她指着羊群，难以置信地说：“这，走错地方了吧，怎么还有放羊的？不对呀，门口那不是写着学校名字呢吗？”学长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问题，“这一片地方还没有开发，所以每年都会长很多草，北边有个枫叶镇，镇上的村民会带他们的羊来这儿放。”梁聪聪更惊讶了，“学校都不管吗？”学长摇摇头，“没管过，过一段时间应该就管了，据说这一片要修个公园。”

    梁聪聪听得都快哭了，“不是说大学都风景如画吗？这也太差了吧，还没有我们高中好呢。”学长无奈地看看她，“没办法，经费有限，但这片地方过一段时间肯定会治理的。”梁聪聪不太相信，“过一段时间是过多久啊？”学长挠挠头，“听说是明年。”

    过了那片荒地，学长说：“右转。”梁聪聪问：“到宿舍还有多远啊？”学长很有深意地笑笑，“走到你就知道了。”梁聪聪惊恐地看向他，学长看到梁聪聪这个表情笑了，“别这么怕，没多远没多远。”梁聪聪十分肯定，“不可能，看你刚才那个笑法我就知道，一定是很远。”“还行，走习惯了就好了。”

    一路走来，梁聪聪的心情降到了冰点，这大学和她想象的差距太大了，本以为大学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既古典又有文艺气息，可是眼前这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大大颠覆了她的想象，没有期待中的诗情画意，只有几座孤零零的建筑，和秋风中摇摆的树和荒草。

    梁聪聪心里十分不甘，没想到自己报了如此荒凉的学校，她甚至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回去复读一年。正想着，学长打破了沉默，“这是食堂，吃饭就来这儿，饭呢，一楼的菜比较家常也比较实惠，二楼相对来说菜要精致一些，但是偏甜和偏辣，估计老板是南方人，在这儿吃一段时间你就熟悉了。还有，到时候充饭卡去西区食堂二楼，你们饭卡里应该统一充了一百块钱。”梁聪聪有些意外，“是吗，学校这么好。”学长被她的天真逗笑了，“这一百块钱早就和学费一起扣了。”梁聪聪神色又黯淡下来，“我还以为是学校送的呢，学长，这个学校到底怎么样啊？”学长认真地回答：“那就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觉得读大学就是来痛痛快快玩的，那我们学校不适合，你也看见了，不管是学校里面还是周边，都没有适合玩的地方；但如果你想在大学真正学一些东西，那我们学校还是不错的，学风和校风都很正。”

    终于到了宿舍区，学长指着前面的一栋楼，“通信专业在六号楼，呶，最外边这一排从那边数第二栋就是。”梁聪聪苦笑着，“终于到了，我早就猜到宿舍离门口很远，累死我了。”“走习惯了就好了，才来学校的时候我也觉得宿舍离教学楼特别远，这两年走下来，觉得还行。”梁聪聪惊恐地摇摇头，“我是够呛了，太远了，如果不想走这么远，有什么办法吗？”“买个自行车，好多人都来回骑车走。”“哦，那还行，以前高中就觉得宿舍离教室特别远，没想到，大学更远。”

    走到宿舍楼前，学长带着他们继续向东走，梁聪聪问：“门在那边？”学长点点头，梁聪聪忍不住抱怨：“在这边不是更方便吗？”“这个是学校设计的，我们也没办法，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梁聪聪问：“一进门看到的那个楼是教学楼吧？”学长点头，“是啊。”梁聪聪叫苦不迭，“天哪，每天要走这么远去上课吗？”“也不一定啊，”学长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也有些课要去宝田校区上课。”“啊？”梁聪聪瞪大了眼睛，学长本来是想吓吓她，看她反应这么强烈，连忙说：“没事，需要去宝田上课的课程很少，你们专业应该没有。”梁聪聪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到了宿舍楼门口，进了门，学长对梁聪聪的爸爸说：“叔叔，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跟宿管阿姨说一声。”他走到宿管门前，指着梁聪聪说：“阿姨，这是今年大一的新生，我送他们去宿舍。”阿姨探头看看地上的行李，“进去吧。”学长回来重新提起包，“走吧，你们宿舍在五楼。”梁聪聪和爸爸跟着向前走，梁聪聪问：“五楼啊，一共几层？”学长给她一个可怜的眼神，“五层。”

    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学长说：“你们班女生宿舍是55到57，门口都贴着名单呢，你看看你在哪个宿舍。”梁聪聪先走到55宿舍门口，名单上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

    “我就在这个宿舍。”梁聪聪指着里面对爸爸和学长喊。学长说：“那就进去吧。”梁聪聪走进去，宿舍里有两个同学在，其中一个人坐在床上，另一个坐在桌前，看到梁聪聪进来，她们和她打招呼，“你好。”梁聪聪连忙笑了笑，“你们好。”爸爸和学长进来把行李放在地上，学长说：“选个床吧，想住上铺还是下铺？”梁聪聪看了看，宿舍里还有三个床位，窗边一个下铺和门口的上下铺。梁聪聪转头问爸爸：“你说我住哪个床啊？”爸爸说：“看你想住哪个啊。”梁聪聪思考了一会儿，爸爸说：“要不住窗户那儿吧，住下边还方便。”梁聪聪犹豫着没有过去，反复打量几个床位后，她说：“我还是住上铺吧，高中住了两年半的上铺，习惯了。”“行。”

    梁聪聪把书包放到床上，学长问：“你们是从学校买的被子吗？”“是。”“那先去楼下报到吧，然后领被褥上来。”“好，”梁聪聪转向两个舍友，“那我先下去了啊。”“去吧，”坐在床上的女生说，“一会儿我们帮你收拾。”“不用了，我东西不多，自己收拾就行。”

    出了宿舍，梁聪聪皱着眉头问学长：“这宿舍怎么盖的，窗户居然冲西。”学长满脸惊诧，“哪里冲西了，你们宿舍不是朝南的吗？”这下轮到梁聪聪惊诧了，“朝南吗？我怎么觉得是冲西呢？”爸爸笑着说：“那看来我的方向感也不对，你觉得学校大门冲哪个方向啊？”梁聪聪不假思索地说：“也是冲西啊。”爸爸想了想，“应该也是朝南的，我觉得是朝北开的。”学长笑了，“是朝南边，叔叔，您这方向感也不对啊。”“不对，转向了。”

    走在楼梯上，梁聪聪问学长：“宿舍里是没有空调吗？”学长摇头，“没有，从我们来的那一年就说要装，到现在也没行动。”“还有，大学宿舍不都是双人间吗，怎么和高中一样，还是六人间啊？”学长笑了，“电视剧看多了吧，中国的大学双人间的宿舍很少，基本上都是四人间或六人间。”

    出了宿舍楼，学长停下来指着一块聚集了很多人的空地，“看到人最多的那儿了吗，那就是新生报到处，我就不跟你们过去了，那一排桌子前面都写着是哪个专业，你去找你们专业的导员，说新生报到，领饭卡和被褥的领取证明，就完事了。”梁聪聪顺着学长指的方向看过去，“好。”

    来到报到处，梁聪聪搜寻着自己的专业，看到通信工程后，她兴奋地对爸爸喊：“通信工程在那儿呢。”爸爸走过来，“走，去吧。”刚向前走了几步，有个学生模样的人过来拦住他们，“家长不要过去了，让学生自己去报到。”梁聪聪迟疑地看看爸爸，那人说：“没事，导员会告诉你该做什么，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独立去做，不能一直依赖家长。”“去吧，”爸爸给梁聪聪打气，“我在这儿等你。”

    梁聪聪只好自己过去，走了几步她回过头看，爸爸示意她继续向前走，梁聪聪走到挂有通信工程横幅的桌前，小声说：“大一新生报到。”导员看起来很和善，“通信工程专业吗？叫什么名字？”“梁聪聪。”导员翻看花名册，“通信11班，录取通知书给我。”梁聪聪把手里的录取通知书递过去，导员取出她的饭卡递过来，“这是饭卡，上面贴的是你的学号，饭卡里统一充了一百块钱，以后充值去西区食堂二楼。”梁聪聪接过饭卡，“刚才送我们来宿舍的学长说了。”“行，被褥是买的学校的是吧，拿着这个证明去宿管那儿领。”“好。”

    梁聪聪跑过去找爸爸，“好了，回宿舍找宿管领被褥，这是证明。”她把纸条给爸爸看，爸爸接过去，他们一起向宿舍走。爸爸说：“你给王台他俩打个电话吧，看他们办完了没有。”梁聪聪一愣，“手机没带，在书包里呢，回宿舍打吧。”

    去宿管那里领被褥，爸爸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问：“领被褥是在这儿吗？”宿管接过纸条看了看，“是，进来拿一套吧。”爸爸跟着宿管走向墙角成堆的被褥，宿管拎过一卷被褥，又抽出一张床垫扔到地上，她拍了拍被褥说：“这里面有枕头。”爸爸拎起被褥，梁聪聪过去费力地拿起床垫，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宿管的屋子。爸爸回头看到梁聪聪费力的样子，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我把被褥拿上去再下来接你。”“不用，”梁聪聪咬牙向上托了托床垫，“我能拿得了，走吧。”

    梁聪聪拼尽全力地上了五楼，这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和当初从高二宿舍搬到高三宿舍的那一次十分相似。她可怜兮兮地对爸爸说：“爸爸，我渴了。”爸爸看看她，“一会儿下去找个小卖部，给你买瓶水。”梁聪聪抬腿向上顶了顶床垫，“好。”

    进了宿舍，梁聪聪把床垫扔到地上，用力甩着胳膊说：“累死我了，终于到了。”爸爸把被褥也放到地上，从床上拿下书包放到下铺，又从地上拾起床垫铺到床上，把被褥扔上去，说：“打个电话问问，看王台那两家办好了没有，一会儿你自己收拾吧，我们早点走，晚了就没车回家了。”梁聪聪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坐在板凳上擦擦额头上的汗，拨通了王远昌的号码。

    “喂。”电话接通了，梁聪聪问：“你们办完了吗？”“办完了，这就去大门口。”梁聪聪转头对爸爸说：“他们也办完了，说现在去大门口。”爸爸点头，“行，你跟他们说，我们也马上过去。”梁聪聪对电话里说：“我们这就过去。”王远昌又说：“在迎新生的横幅下面见面吧。”“好。”

    梁聪聪站起来跟着爸爸向外走，到了楼梯口，爸爸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自己留了两百和一些零钱，其余的都给梁聪聪，“我就带了这么多钱，我留个回去的车费就行了，这些你都拿着吧。”梁聪聪拒绝，“不用，不是往我的银行卡里打钱了吗，干嘛还给我钱。”爸爸把钱塞到她手里，“拿着吧，你才来又不知道去哪儿取钱，我有二百就够用了，这些你拿着花吧。”梁聪聪接过来，爸爸又说：“你看还缺什么自己去买吧。”梁聪聪点头，“我知道。”

    爸爸要走了，梁聪聪有些难过，她低头跟在爸爸身后走着，爸爸突然停下来，指着宿舍楼下的一个小超市说：“这儿有个东什么超市，你刚才不是说渴了吗，走，进去给你买瓶水。”梁聪聪看看店名，“东苑。”她跟着爸爸进去，爸爸进门直接说：“拿两瓶水。”老板拿了水放到柜台上，“三块。”梁聪聪渴坏了，她拿过水拧开盖仰头喝下半瓶，爸爸把钱给老板，说：“慢点喝，呛着你。”

    梁聪聪一路无话，她故意走得很慢，想尽量延长爸爸在身边的时间。爸爸因为着急去坐车，一直催她：“你走快点儿啊。”梁聪聪不情愿地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又慢了下来，爸爸又催她：“走快点儿啊，一会儿没有回去的车了。”梁聪聪红了眼眶，低着头跟着爸爸的步伐走，爸爸向来这么粗心，他没有注意到梁聪聪此刻的情绪，一直大步向前走着。

    到了学校门口，那两家人还没有到，爸爸指着不远处的水果摊，“给你买点水果吧，走。”梁聪聪听话地跟着过去，老板递过来一个塑料袋，热情地问：“要点什么？”爸爸挑着苹果转头看梁聪聪，“你不是爱吃苹果吗，多买几个。”梁聪聪点点头不作声，爸爸把挑好的苹果放到称上，指着香蕉说：“这盘香蕉称一下。”梁聪聪连忙拦住爸爸，“不不不，买这么多干什么，要一半就够了。”“行，”爸爸对老板说，“姑娘说一半就一半吧，再给我个袋子，要点葡萄。”

    梁聪聪看着爸爸挑选葡萄，当爸爸拿第三串的时候，梁聪聪拉住了他，“两串就行，你挑的这两串都这么大，这都吃不了。”爸爸还是放了进去，“使劲吃，多吃点水果不赖。”梁聪聪又拿出来，“使劲吃也吃不完，现在天还这么热呢，又放不住，吃完了我再出来买啊。”“也行，那就要这两串吧。”

    称重后，爸爸要付钱，梁聪聪连忙说：“我拿钱吧，你刚才把钱都给我了，再拿就回不去了。”爸爸坚持要付，“回得去，还有二百多呢，实在不行我先跟王台那两家借点，回去还给他们，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多拿点钱还好。”

    梁聪聪没再和爸爸争，爸爸付了钱，梁聪聪提起水果，他们走回门口，刚站定，王远昌的电话进来了。

    “喂，”梁聪聪接听后向学校里面张望着，“你们到哪儿了？快到门口了吗？”“已经到了，看你还没来，来路边买点水果。”梁聪聪忍不住笑了，“我们走岔了，我跟我爸爸也是过来买水果了，怎么没看到你们啊，你们在哪个水果摊呢？”“已经买完往回走了，你们，诶，看到你们了，你们往路这边走吧，他们回去得在这边坐车。”“好。”

    挂了电话，爸爸问：“他们到哪儿了？”“已经到了，也是去买水果了，我们去路边，他们在那边。”

    朝路边走着，爸爸叮嘱梁聪聪：“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好好吃饭，多吃水果，别生病了。”“我知道，我一个人在外边上了三年高中，这点事还不知道啊。”爸爸还是不放心，“高中离家近啊，有点事我们说去就去了，天津好几百里地，你管好自己，别让我们老惦记着。”“嗯嗯，我知道。”

    看到王远昌他们了，梁聪聪朝他们挥挥手，走近后，王远昌的爸爸说：“去给孩子买了点水果，他们才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怕不知道去哪里买。”梁聪聪的爸爸也说：“是，我也给我家姑娘买了点，咱这就走吧，别坐不上车了。”王远昌的爸爸对三个孩子说：“你们三个在这儿互相照应，有事往家里打电话。”梁聪聪的爸爸说：“这几天有什么事要办你们就一起去，放假的时候一起回家，大人离得远，也管不到你们了。”“我们都知道，你们踏实回去吧，”王远昌指指等绿灯的出租车，“车来了，过去吧。”

    他们快步走到马路对面，对出租车挥挥手，王学忠惊讶地看着出租车，“这好像是我们来的时候坐的那一辆。”梁聪聪说：“不会吧，这么巧？”王学忠仔细辨认一番，“是，就是那辆车。”王远昌也很惊讶，“这么有缘，让他这一趟给打个折。”“哈哈，一会儿上车跟师傅说。”

    出租车停在面前，三个爸爸上了车，三个孩子站在车外挥挥手，车开动了，梁聪聪也很想冲上车跟爸爸回家，她站在原地看着车越走越远，直到王远昌叫她：“回去吧，车都走远了。”

    梁聪聪恋恋不舍地低头往回走，王远昌拉住她，“看车呀你。”梁聪聪反应过来，看着从门口转弯过来的车子从眼前开过去，王远昌又说：“明天上午去银行激活银行卡，你来西区，算了，我们去东区找你吧，就你这不看车的劲头，唉。”梁聪聪没用过银行卡，她问：“银行卡还要激活？为什么呀？”“这是学校代办的银行卡，密码是默认的，现在只能存钱不能取钱，去柜台激活了才能取，要改个密码，不然安全性太低了。”

    虽然没听懂，梁聪聪还是点了点头，“好，明天我去西区找你们吧，你们两个人过来，我多不好意思啊。”王学忠憨厚地笑笑，“我们去东区吧，东区是公交车始发站，明天出去的人肯定特别多，在西区不一定能上得去。”梁聪聪不由得佩服他们，“你们俩才来几个小时就对学校的情况了如指掌了啊？”王学忠得意起来，“必须的呀。”梁聪聪想起手里提的水果，问：“诶，你们吃不吃葡萄？我都忘了。”王远昌也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买了。”

    进了学校到了路口，王远昌站住对梁聪聪说：“行了，你回去吧，我们也走了，明天我们尽量早点啊，我俩去东区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行，”梁聪聪挥挥手，“那明天见，各奔东西吧。”王远昌和王学忠都笑了，王学忠提醒梁聪聪：“明天别忘了带着身份证啊。”“嗯。”王远昌补充：“还有学校发的那张农行卡。”“好，知道了，明天去哪里的银行？”王远昌看看王学忠，“去开户行，在宝田吧，明天我们带你去就行了。”“好。”

    王远昌和王学忠离开了，梁聪聪独自往宿舍走，走了一段后，她回头看看王远昌和王学忠的背影，孤独瞬间吞噬了她。一瞬间，离开家的委屈、孤身在外的凄凉全部涌上心头，走到教学楼前的小花坛，梁聪聪再也忍不住了，她坐到花坛边，低头哭了起来。

    梁聪聪哭了很久，哭够了，她仍然手捂着脸放在膝盖上，纹丝不动。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叶子欢快地摆动着，树枝上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吵着嘴，一只蚂蚱跳到梁聪聪脚边很快又跳走了。梁聪聪缓缓地抬头看着两只麻雀，明显感觉到眼睛肿起来了，她拎起放在地上的水果，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

    “喂，聪聪。”听到妈妈声音的那一刻，梁聪聪又一次哭了起来，妈妈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她。过了一会儿，梁聪聪擦擦眼泪，抽噎着说：“我爸爸回去了。”“嗯，你爸几点走的？”梁聪聪吸了吸鼻子，“刚走，我和王台那俩男生刚送走我爸他们从门口回来。”妈妈放心了，“还行，还不算晚，能回来，你这会儿到宿舍了？”梁聪聪向远处看看，宿舍楼还在视野之外，“没有，远着呢，宿舍离门口可远了，得走半个小时。”妈妈难以相信距离会这么远，“不是吧，你们学校这么大？”“是挺大的，我现在还不熟悉路呢，反正觉得宿舍是在那边，我就朝那边走，来的时候是学长带进来的，刚才是我爸带出去的，我也没怎么记路。”妈妈的语气变得担忧起来，“你要是找不到宿舍了就问个人，问问怎么走。”

    梁聪聪把提水果和拿手机的手换了换，“我知道，我爸走的时候把他带的钱都给我了，自己就留了二百。”妈妈和爸爸的观点很一致，“你才去天津，哪里都不熟，手里多拿点钱保险。”“我银行卡里有钱啊，明天我们就去银行激活银行卡，就能取钱了。”妈妈也不懂，“就是给你打学费的那张卡？怎么还得激活啊？”梁聪聪回忆王远昌对她解释的话，“王远昌说银行卡现在只能存钱不能取，去银行改了密码才行。”妈妈问：“明天你跟他们一起去？”“当然了，自己去我都不知道去哪儿，他们两个都在西区，明天先来东区找我，公交站就在我们宿舍楼下。”妈妈为梁聪聪有这样两个同学感到高兴，“王台这俩小孩还挺厉害，你们三个一起我就放心多了。你快回宿舍吧，不认识路就找人问问，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梁聪聪又委屈起来，“我想回家。”“净说傻话，多少人想上大学还考不上呢。”梁聪聪看看眼前荒草丛生的场景，没说话。

    凭着记忆回到宿舍，梁聪聪把水果放到桌上，宿舍里现在有三个同学了，刚才没有见到的同学正站在床边喝水。四个人互相看了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不由得都笑了起来。梁聪聪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坐在床上的女生先开口了，“要不我们都介绍一下自己吧，叫什么，家是哪里的。”大家都默认同意，这个女生先介绍自己：“我叫李婷，河北qhd的。”另一个瘦瘦的女生继续：“我叫沈晶晶，天津的。”“啊？”梁聪聪和后来见到的那个女生同时愣住了，李婷忍不住笑了，“我乍一听她的名字也觉得有点奇怪。”沈晶晶不好意思地说：“当时我爸妈给我取名大意了，申这个姓就不能和晶放在一起。”到梁聪聪了，她说：“我叫梁聪聪，河北衡水的。”“你是衡水的，”李婷立刻看过来，“我们学校一直去衡水学习，回来让我们效仿，早上跑早操之前，站在操场上都得拿个小本子背单词背公式。”梁聪聪笑了，“是，我们也是。”

    “你们都是附近的啊，”最后一个女生看看大家，“我叫卢飞飞，陕西咸阳的。”梁聪聪问：“陈胜吴广起义的那儿吗？”卢飞飞笑了，“我第一次听说我们家给别人留的第一印象是这样。”梁聪聪也笑了，“不是学过那篇课文嘛，什么苟富贵勿相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三个先聊着，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太乱了。”卢飞飞说：“好，你去吧。”

    梁聪聪爬上床把被褥解开，把褥子、床单依次铺好，枕头和枕巾扔到床头，把被子胡乱折起来放在另一头，正在纠结要不要套被罩，桌上的手机响了。

    梁聪聪跳下床，来电显示：哥。

    梁聪聪按下接听键，一边向外走一边低声说：“等一会儿啊。”她走到走廊西侧的楼梯口，站定之后立刻埋怨苏天皓：“哥，你不是说开学来送我吗？怎么今天没来啊？”苏天皓说：“这几天这边有点事。”梁聪聪不接受这个理由，“有事你提前跟我说啊。”苏天皓轻描淡写地说：“行了，别这么大火了，以后我去学校看你。”“哼！”梁聪聪怒气不减，苏天皓翻旧账：“前段时间我大中午的在武中门口等了你一中午，差点晒干了，你怎么不说呢。”“那我后来给你打电话道歉了呀。”“我这不也给你打电话了吗？”“那你道歉！”苏天皓笑了笑，转移话题：“今天谁送你去的？”“我爸爸呗，把我送到这儿就走了。”苏天皓又问：“你们宿舍几个人啊？”“六个，我还以为大学宿舍都是俩人一个屋呢，没想到和高中一样，还是六个人。”苏天皓在那边坏笑着，“有没有美女啊，有没有长得好看的？”梁聪聪回答：“除了我，都挺好看的，现在才来了四个，还有俩没来呢，等那俩来了我再告诉你啊。”“行。”

    透过窗户，梁聪聪又看到外面的荒凉，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楼梯上，“哥，你知道吗，我们学校可荒了，一进门都有放羊的。”苏天皓哈哈大笑，“晚上抓一只烤着吃。”“等不到晚上人家就把羊赶回去了，不是说大学风景如画吗，净瞎说，还没高中好呢。”“武中是建得不错，也不是所有的高中都跟武中一样啊。”梁聪聪情绪更低落了，“反正我们学校一点也不漂亮，你什么时候来了，我带你去看羊群。”“不看，我们村有的是。”

    沉默了一会儿，苏天皓说：“先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忙，晚上再打给你。”梁聪聪犹豫了一下，“行，那你去吧，挂了吧。”

    挂了电话，梁聪聪依旧坐在楼梯上，越想越不甘心，她实在不能接受四年的大学生活要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学校里度过。她重新拿起手机，找到高三班主任的号码，咬咬嘴唇，按下了拨号键。

    “喂，谁呀？”电话里传来班主任熟悉的声音，梁聪聪连忙说：“老师，是我，梁聪聪。”班主任有些意外，“聪聪啊，开学了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梁聪聪就差哭出来了，“老师，我现在还能回去复习吗？”班主任不明所以，“为什么想回来复习啊？”梁聪聪埋下头，“这个学校太荒了，比我们高中差远了，地方还很偏，除了大门，就没有能看的了。我不喜欢这儿，回去复习一年，明年重新报个学校。”班主任开导她：“很多大学都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景色都一般，最主要的是看这个学校风气正不正。上大学的意义不只是学专业的知识技能，大学是学校和社会的一个过渡，更重要的是对一个人各方面默化潜移的影响。大学会教你明辨是非，教你为人处世，让你认识到人外有人，培养你以后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态度，等等吧。很多学校都不会把大量的经费用在外在上，而是用在学术上。”

    梁聪聪仔细回味着班主任的话，班主任听她不出声，继续说：“专心上学吧，你们学校名声还是不错的，不管是学风还是校风，都挺正的。”梁聪聪想起学长的话，“今天迎新生的学长也说学校风气还不错。”“对呀，学校教出来的学生，到了社会上，会做人、能做事，这才是最重要的。”梁聪聪还是犹豫，“那我不回去复习了吗？”“要是因为学校风景不够好，没必要回来。”梁聪聪基本被说服了，“嗯，老师，我再想想。”

    挂了电话，梁聪聪依然坐在楼梯上，想想班主任的话，想想重来一年高三的辛苦，想想明年未知的高考，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她站起来，木然地走回宿舍，脑子里很乱。梁聪聪徘徊在留和走之间，但经过班主任的分析之后，她的天平明显已经向留下倾斜了。

    回到宿舍，李婷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一边扎头发一边问梁聪聪：“回来了啊，去食堂吃饭吗？”梁聪聪按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都六点多了，去，你们都去吗？”“对，都去，一起吧，快收拾一下。”梁聪聪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不用收拾什么，这么去就行。”李婷伸手在床上拿饭卡，“那这就走吧，别忘了拿饭卡。”“嗯嗯。”梁聪聪去桌上拿饭卡，卢飞飞说：“去二楼吃吧，今天中午在食堂二楼吃的，还不错。”梁聪聪转头问：“你中午就在食堂吃的饭？几点到的啊？”卢飞飞从枕头下拿出火车票，“昨天中午的火车，今天早上到的。”梁聪聪接过火车票皱皱眉头，“这么长时间啊。”“那可不，十九个小时。”梁聪聪把车票还给她，“谁送你来的？”卢飞飞自豪地回答：“我自己来的啊。”梁聪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自己来的？你爸妈不怕你丢了啊？”“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自己从家去深圳，早就习惯了。”

    “走吧，”沈晶晶喝了口水叫大家，“我们拿着水壶吧，打点热水回来。”梁聪聪一愣，“我还没买水壶呢。”沈晶晶说：“路上有个超市，在那儿买一个。”“诶，这可以，等下啊，我拿钱，”梁聪聪从书包夹层拿出钱放进口袋，“你们说还没来的这两个人今天还来吗？”李婷也不确定，“可能会来吧，不过明天还有一天，也说不准。”

    出了宿舍刚要关门，梁聪聪的手机在桌上响了。

    “谁呀这是，这么会挑时候。”梁聪聪不情愿地折回去，拿了手机重新出门，是王远昌。

    其他同学锁上门，梁聪聪接听，“喂。”王远昌说：“明天好像去银行的人还挺多的，我们早点去吧，七点出发。”梁聪聪立刻犯愁了，“那么早啊。”王远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就七点去，七点到公交站啊，我们比你还早呢，到东区不得半小时啊。”梁聪聪不情愿地答应着，“知道了。”王远昌再次叮嘱她：“别忘了带银行卡和身份证。”“放心吧，一定记着。”

    挂了电话，梁聪聪忍不住抱怨：“真讨厌，去这么早。”李婷问：“怎么了？”梁聪聪指着手机，“我同学，说明天去银行激活银行卡，刚才打电话说七点就走，这三个多月，我哪起过这么早啊。”卢飞飞听了转头问：“你们明天去银行？”“对呀。”“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梁聪聪立刻点头，“好啊，明天七点到公交站啊。”“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