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同第一次感觉到绝望。
这种感觉在他得知自己成了“时间流浪者”时都不曾有过。
当他把这种绝望告诉卫少儿时,他从地球人的角度再次确认了这种情绪。
一个爱子如命的父亲,每天面对儿子在生死线挣扎所产生的颓丧。
父亲。
一个火星出生的人类所没有的角色认知。
有这个认知之前,在江同的眼里,霍去病就是一个单纯的胚胎成品。
他唯一确认的是,必须保证这个胚胎存活。
当系统告知他有上百种方法可以延续这个胚胎的生命时,他很自信地开始将这上百种方法与汉朝的医疗水平进行比对筛选。
结果是,没一种可以施行。
其实,系统告知的上百种方法,总结起来都离不开两样:基因治疗和激素类药物干预。
而就这两样,系统都是根据两千年后地球上的治疗方法提炼的。在火星出生的人根本不可能出现霍去病这样的病。
这就是江同绝望的原因。
科技代差。
本来,面对汉朝的一切,江同还有无比的优越感。但看着只剩一口气的霍去病,面对系统给出的方法,他渐渐醒悟,一个火星出生的人到了古时候的地球,这种优越感只能说明他还没适应新的环境。
好在这种绝望的情绪没有让他抑郁。
恒温箱,牛奶,各种骨质浓汤,能想到的方法,他都用上了。卫少儿,卫青,包括所有身边的人,都被江同弄懵了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养孩子的。
一开始,他们以为江同是在施展什么妖法,甚至说江同就是匈奴巫师。
众人的好奇心江同可以不理会。
最麻烦的是卫少儿和卫青的不理解。尤其卫青,他觉得江同不该为这个可怜的私生子费这么大劲。
他们夫妻完全可以再生一个。
卫少儿是孩子的母亲,一开始她还怀疑江同会嫌弃这个私生子,但没想到江同不仅视如己出,甚至比她这个亲生母亲更上心。
医生告诉卫少儿,除了神仙,谁也救不活他。
江同告诉卫少儿,这些庸医都是胡说八道,孩子只是早产缺营养,还对她说了些好歹是条命,来到他们身边就是和他们有缘的安慰话。
江同知道,这孩子必须活过来,而且要活成孩子王,活成冠军侯。
他不可能让霍仲孺再回来和自己老婆生个孩子。他做不到,更接受不了。
为了打消卫少儿的疑虑,也为了告诉卫青,他不会放弃这个可怜的孩子,江同正式给孩子取了名字。
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字。
江去病。
在江同说出孩子名字的时候,卫青差点流下眼泪,为这个幸运的可怜孩子,也为自己。
也许是江同的大爱感动了神仙,也可能是宇宙中的上帝冥冥之中伸出了它主宰一切的手。
江去病活了下来。
当江同听到江去病哭声的时候,他心中像是被谁揉了一拳,眼里的泪水滚烫滚烫的。
他终于有了当父亲的感觉。在梦中,他甚至带着江去病登上了赫拉号,回到了浩瀚宇宙。
江去病在病痛中一天天长大。
风吹生寒,热捂生疮,夫妻俩只能让他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好在江同能在山林里轻松搞到各种药材,而且能准确把握剂量,江去病才勉强保住了命。
江同本来在李广的麾下小心翼翼地养着马,但常年奔波于儿子的病症,又让他变成了大夫。
而且他这个会看病的马夫还是平阳公主刘娉,以及皇后陈阿娇的私人药剂师。
刘娉在他的精心调理之下,气血两旺,唇红肤白,较之以前,越发光彩照人。弄得她身边粉蝶飞舞,长安城的登徒子个个趋之若鹜。而喜提“第二春”的刘娉却对这些往日的入幕之宾没了兴趣。
比自己儿子更让江同头疼的是陈阿娇。
她一直没有怀孕。
对此,当朝皇后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好几次故意刁难江同,威胁他再不怀胎就取他人头。
有一次,陈阿娇亲自到马场,点名让江同伺候她骑马。
“欺骗本宫,你可知罪?”
“奴才不敢!”
“少给本宫装糊涂,你的方法根本不管用。”
“娘娘未怀身孕,主要是月事不准时所致。”
“本宫按御医开的方子调理,根本不管用。”
“还需假以时日。”
“哼,本宫要你亲自开方子熬药。”
“奴才医术不精,怕误了娘娘的病情。”
“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平阳公主这几年容光焕发,春色满面都是你暗地给她调理。实话告诉你,她进贡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药丸,本宫问过,宫里的御医都配制不出来。”
“奴才只是个马夫,给平阳公主的药,不敢自作主张转送。”
“你果然给本宫留了一手。”
“奴才不敢,奴才原本是平阳公主府上的马夫,一切只能听从主子的安排。”
“那好办,你等着。”
陈阿娇走后,江同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过了没几天,宫里传话,让江同入职太医院,专职为皇后调理身体。
这个结果是江同早就料到的。他的目的就是去太医院。不是江同想转行,也不是为了躲避李广,而是只有太医院才有皇家御用的千年人参。
江同收拾行李,准备去宫里报道,却被刘娉拦在了府里。
刘娉为了江同的事大闹了椒房殿。两宫太后没想到两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为了争一个马夫,竟然闹到了她们面前。
更让皇太后王娡为难的是,一个亲生女儿,一个儿媳妇,她实在不好偏向谁。
这个棘手的问题最终落在了刘彻头上。
刘彻是个聪明绝顶的皇帝,他悄悄给李广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李广立刻面呈,说国家用人之际,江同熟谙匈奴马的习性,此刻不能离开马场。
刘彻借机敲打了陈阿娇,让她不可干预朝政,同时也给了她一个台阶,让刘娉按时向她进贡药丸。
娇宠任性但本性善良的陈阿娇嘟了嘟嘴,给了皇帝个面子。但是飞扬跋扈的刘娉却记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