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父女
    话说吴毅、张德帅与田明亮二人会合,商量一番,住在客栈确实不是个办法,当即决定,把孙菁送回故乡养伤。

    三人花五文钱买了个木梯子,铺了厚厚两层被子,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抬着孙菁上了路。

    一路上,三人轮番抬担架,走走停停,刚开始还有些钱,可以住客栈,买点东西裹腹。后来钱花光了,只好沿途乞讨,找百姓家借宿。时常,吴毅也帮人看看病,换些吃的,或者讨个住处。

    历经十八日,四人才到得代州,一路上的艰辛,此处不再细表。

    代州府城郊区,有一处大宅,名曰“白谷仙居”,十几处房舍错落有致地布局在低矮的山间,树木参天,竹林簇簇,小桥流水,荷塘静谧,曲径通幽。正值三伏天,此地却别有一番清凉。

    来到此地,田明亮三人都傻了眼,贫穷完全限制了他们的想象,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叹。

    三个家丁在门口巡逻,见四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在门口逗留,其中一人还躺在担架上,连忙迎上来,给了几个馒头,劝道:“几位快快离去,休要在此逗留也!”

    田明亮三人可不顾这些,拿过埋头就吃。孙菁怒斥道:“不要脸的东西,难不成就饿成这般了?孙大、孙二、孙三,本小姐离家已有五年,怎地还是三位看护此地?”

    “咦?是大小姐回来了吗?”三个家丁喜出望外,一人询问道,“小姐如何这般?”

    “哎!别提了,腿伤着了!”孙菁敷衍地解释道。

    “那我们且抬大小姐进去,老爷定然会找个好郎中仔细瞧一瞧!孙二,搭把手!”一人说着,邀约另一人,抬起孙菁往里走。

    田明亮三人意欲跟上去,被另外一人拦住,虚伪地笑着说:“三位请留步!”

    田明亮抱怨道:“嗨,孙大小姐,就不请我等进去坐坐了?”

    “孙大,此三人系我之友人,且让其随我入府!”孙菁吩咐道。

    叫孙大的家丁,上下打量着田明亮三人,面露难色,“这……大小姐,恐怕……”

    “怎么?本小姐仅仅五年不在府上,说话还不管用了?”孙菁严厉地说。

    孙大委屈地说:“大小姐,当年孙大把守大门,打了个盹,不小心放了个乞丐进府,您不是还哭闹了几天吗?怎地今日又变了?”

    “哎呀!都说了,是友人!咋就听不明白呢?休要多说,速速放行,否则本小姐要发飙了!”孙菁不耐烦地吼道。

    孙大益发委屈,但还是乖乖放行。

    这宅院可真够深的,一路上是鸟语花香,田明亮三人充满着好奇和惊讶,一路看一路赞叹,乡巴佬的派头十足。几个家丁频频投以鄙视的目光。

    路上不时会碰到一个家仆,或者书童,都用异样地目光看着这一行怪人,避之犹恐不及。

    在一处院落,家丁停了下来,门牌显示此处为兰庭。门口有两个丫鬟在绣花。

    孙三通报道:“大小姐回来了,速速打开闺房,伺候大小姐梳更衣!并禀报老爷夫人!”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显然没发现大小姐在哪里。

    担架上的孙菁,骂骂咧咧说:“叫娘给我做一碗油泼面!”

    两个丫鬟这才看到,担架上抬着的是个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大小姐。

    门内又出来四五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半老徐娘,迈着小碎步来到担架旁,蹲下身,抓住孙菁的手,哭着问:“菁儿,你这是咋了?”

    “娘亲莫哭,女儿只是路途伤了腿,不碍事!”孙菁也是激动不已,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娘亲,女儿想吃油泼面了!”

    “娘这就去给你做!”孙夫人连连点头,吩咐道:“速速为小姐更衣!”

    孙菁调皮地说:“这三位是菁儿的友人,菁儿此次回到娘亲身边,全靠三位兄长护送,娘亲多做一点儿,三位也是饿坏了!”

    孙夫人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三个叫花子,连忙吩咐道:“孙大,你们且带三位公子去换身干净衣物,委屈三位公子先在书院暂住!”

    接下来,几个丫鬟伺候孙菁,进闺房沐浴更衣,两个家丁带着田明亮三人继续往山边行进,在一处大宅院停下。

    这是一个四合院,门牌道是“白谷书院”,中间的院子里,摆着二十几张书桌,坐着二十几人,年龄长幼不定,有胡子花白的老者,也有未及弱冠的童子。

    一个中年男子站立在前,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外表俊俏,身形魁梧,胡须遒劲,正慷慨激昂道:“学而优则仕,固然重要。然金人进犯,乡民暴动,要思报效朝廷,匡扶正义,实现大丈夫之志,首当其冲乃强身健体,研习兵法也……”

    田明亮看此人,眉目间与孙菁有七分神似,特别是那浑然天成的傲骨,想来此人就是孙菁的父亲孙传庭了。田明亮有些感叹,此人倒真是不显老。

    家丁提示道:“老爷正在讲学,三位且先随我去沐浴更衣,若是感兴趣,稍后可来听一听。不过,恕在下得罪,老爷博学多才,学问高深,三位恐怕听不懂。”

    狗眼看人低,田明亮三人也懒得理会,随着家丁绕过这学堂,来到厢房。此处有四间房,家丁将三人引入其中一间,内有三张床,还有简易的案几书柜。穿过厢房,还有一个小房间,摆着一口半人高的大木岗,还有一个灶台,安着一口大黑锅,灶门口整齐地堆着柴。推开窗户,外面是园子,窗跟下摆着一口水缸,水面漂着一个葫芦瓢。

    家丁拾起瓢,快速往锅里舀水,很快舀满,然后动作麻利地引燃灶火,开始烧水。

    这时,另有一个家丁送来三套半新旧的衣服,吩咐道:“三位公子,待会儿且自行沐浴更衣。府上人丁较多,委屈三位共居一室,衣服虽不是新的,但也清洗干净!三位公子但有何需要,随时吩咐,我们就在门外!”交代完毕,三个家丁出了房门,并带上了门。

    许久没能洗澡,风尘仆仆的三人依次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相约着准备去这宅院四处走一走。

    临出门,家丁送来了三份油泼面,俱是加量版的,还有整个的生大蒜。三人如饥似渴饱餐一顿,已是傍晚。

    孙传庭的讲学课堂已经散了,此刻宅院里,四处的房舍都冒着袅袅炊烟,充满了烟火气。田明亮三人闲庭信步,感慨万千。

    孙传庭所住的宅院里,此刻正在吃晚饭,孙传庭和他的得意门生一桌,女眷和贴身仆人一桌。

    孙夫人来到主桌,对孙传庭道:“老爷,菁儿回来了!”

    “什么?菁儿在何处?怎地不来用餐?还在跟爹置气吗?”孙传庭放下碗筷,站立而起,询问道。

    孙夫人眼泪婆娑,解释道:“菁儿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正在闺房休息呢!”

    “夫人,菁儿回家,此等大事,怎么现在才告知我?”孙传庭柔声责备着,向众人解释道,“诸位,失陪片刻,小女云游五载,今日归家,更兼有伤在身,孙某且去瞧一瞧!”

    出得客厅,孙传庭提起裙摆,开始一路飞奔向隔壁孙菁的闺房。在门口就大叫道:“菁儿,你可算回来了!”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老爷这般不形象,行色匆匆的。慌忙开门,让老爷进屋。

    孙菁躺在床上,听闻父亲进来,挣扎着坐起身来,答应道:“爹!”

    “菁儿!”孙传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儿床前,上下打量着女儿,激动地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五年不见,长这么高了!都瘦了,肯定吃得不好,这几日叫你娘亲手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一补!爹之前语气重了些,也是心疼女儿心切,没怪爹了吧?对了,腿怎么伤着了?还疼不疼?”

    孙传庭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孙菁有些忍俊不禁,嗔怪道:“爹,您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叫女儿如何回答啊?”

    孙传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关切地说:“那就说说腿伤,爹现在就给你请郎中!”

    “爹!不必了!”孙菁解释道,“女儿路途遇到了一个郎中,在延安府一带名气颇大,有人甚至称其为华佗再世。女儿本来早已可以下地活动,但这郎中不让,说还需静养十天,以免落下后遗症!”

    孙传庭连忙责备道:“速速躺下!郎中所言极是!欲速则不达,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可大意也!想吃啥告诉爹,爹让你娘给你做!”

    “爹,您如今怎地这般啰嗦啊?”孙菁吐槽道,“您就不能歇一会儿吗?”

    孙传庭没好气地说:“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跟爹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像什么话?你还没告诉爹,腿是如何受伤的呢!”

    “哎呀!爹您真的是太啰嗦了!”孙菁抱怨着,“如今世道,兵荒马乱的,遭奸人陷害,腿受个伤,又能算甚?幸亏女儿路途遇到好心人,才捡回一条命!”

    孙传庭沉吟道:“如今,金人大举进犯,辽东告急。余观金人布局,或将吞并鞑靼之漠南,而陈兵压迫山西一带也!为今之计,朝廷或应主动出击,增派兵力固守长城也!另,陕西地界,已有多股边军哗变,作乱乡野,朝廷亦是鞭长莫及。攘外必先安内,流贼必须扑灭于萌芽,否则一旦起势,后患无穷也!当今朝廷,尚文轻武,此风断不可助长也……”

    一说到天下大事,孙传庭益发滔滔不绝,时而义愤填膺,时而手舞足蹈,时而颔首低眉。

    孙菁忍不住问道:“父亲当年不是发下毒誓,绝不过问天下之事吗?今日又是何故?”

    “小丫头片子!当日醉酒,一句戏言而已,休要再提此事!”孙传庭责骂道,“父亲虽闲赋在家,然君子怎可不心系天下也?”

    孙菁转移话题道:“爹,女儿一直好奇,女儿历经千辛万苦,在友人帮助下,重回父母大人身边,您怎地就一点也不关心,是何人费劲周折,舍命护送女儿回家?如此怠慢,似是不符合君子之礼数吧?”

    “你这丫头,爹不是见到菁儿回来,一时太过激动,忽略了这点嘛!”孙传庭振振有词道,“明日,爹设宴款待菁儿的友人,总可以了吧?”

    孙菁调皮地笑道:“这还差不多!菁儿先给爹简要介绍一二,以便爹有个初步印象。”

    “这第一个友人,名叫田明亮,乃米脂县人士,原本在县衙做杂役,后不忿另一陌生人被冤下狱,竟然将犯人给放了,这犯人出来后杀了两人,县衙将潜在知情人八人灭口,栽赃嫁祸于他二人,公开通缉。田明亮随友人投军,后不堪边军残暴当了逃兵,被一伙村民抓住,是以巧遇同样被抓的菁儿,设计将菁儿救了出来。”

    “这田明亮,谈吐不凡,心胸开阔,心系黎民,能文能武,能屈能伸,女儿观其颇有名士之风也。”

    “第二个友人,名叫吴毅,系那田明亮的老乡,交情应该不浅。这吴毅有起死回生之术,在定边一带名气较大。”

    “这第三个友人,名叫张德帅,乃是吴毅所救之人。据他本人所言,卧病在床三年,生活不能自理,乃等死之人,不料竟被吴毅两个月给治好,如今已是活蹦乱跳,追随在吴毅身旁,也算重情重义!”

    孙传庭耐心地听女儿介绍一番,哈哈大笑道:“菁儿的友人,想来都是重情重义之人!爹明日好身犒劳三位一番,定然不让菁儿丢了面子!”

    “爹,菁儿还有一事。”孙菁尽量保持淡定,缓缓道,“前番边军围困金县,刘师兄孤军奋战,与边军首领李自成大战三百回合,竟被参将王国暗箭所中,战死沙场!想必父亲已有所耳闻也!”

    孙传庭捏着拳头,低吼道:“为父已有所耳闻也!贼兵不义,为父誓要将之斩尽杀绝,方解心头之恨也!”

    “实不相瞒,那田明亮昔日所救之人,正是这李自成!”孙菁解释道,“其实,这李自成也算个义士,金县之围后,李自成已手刃参将王国,替刘师兄报仇雪恨了!因为刘师兄的事,田明亮与那李自成决裂了,其实大可不必!”

    听闻田明亮救的是李自成,孙传庭顿时脸色大变,厉声说:“明日为父有重要客人,宴请菁儿友人之事,改日再议!”

    “爹!”孙菁急了眼,大声争辩道,“说好明日的,为何出尔反尔?”

    孙传庭起身往外走,有些冷漠地叮嘱道:“你且好好休养,明日为父再请个郎中,给你好身检查一番,为父才能放心,你的伤可不能当儿戏!”

    “爹!”孙菁还欲争取,孙传庭已经走出门外,头也没回一下,如此果决。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