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星空茅草房内,嘎吱作响的床上,田明亮裹着薄薄的被子,蜷缩成一团,感觉躺在雪地上一般,浑身瑟瑟发抖。
床头的油灯,那可怜巴巴的一星灯光随风摇曳,岌岌可危。
借着微弱的光亮,田明亮大致看到了屋内的陈设,一张破旧的木床,自己正躺在里面。
一组摇摇欲坠的木柜子,里面装着一些锅碗瓢盆。柜子的脚断了一只,用两块砖头垫着。
两把残破的木椅子,一个月牙形的土灶,一口盖着破盖子的木缸。
田明亮用力裹了下被子,大致猜测,自己恐怕是穿越了。
这之前,自己在干什么来着?田明亮努力回忆着,觉得很不科学,因为穿越到这鬼地方之前,自己不过是在公交车上打了个盹儿。
当时车正在钻隧道,他突然觉得很困,合上眼秒睡,再睁眼就到了这破床上。
此刻,他感觉好困,但却要冻僵了,如何睡得着,于是举着灯,找了一通,找到了一些干柴,在灶边生了一堆火,盘腿坐在地上取暖。
柴不够,田明亮没办法,只有劈了那两把椅子添柴。
下半夜,他才裹着被子,在火边眯了一会儿。
天微亮,火熄了,田明亮被冻醒,感觉饥肠辘辘,是又冷又饿。
披着被子,满屋里翻了一通,找不出一粒粮食。
这穿越未免也太离谱了吧?作为二十一世纪的青年,田明亮虽然是个学渣,野鸡大学毕业后没有固定工作,靠着发传单、跑销售度日,但好歹租住的单间不透风不漏雨,方便面储备充足,有24小时热水,饿不死冻不死。
现在,也不知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时代,身处何地,刚出场就面临着严重的生命危险,真是惨兮兮。
怎么会如此饿?难道穿过来,自己就已经饿了三天?
当务之急,还是找点儿吃的续命,接下来才有力气弄清楚自己这是在哪里。
田明亮有些不舍地丢下被子,开门出屋。他舍不得被子,是有理由的,身上的衣服很单薄,而且打满补丁,一点儿也不耐寒。
出得屋来,映入眼帘的,是错落有致的茅草屋、窑洞,巷子有些窄,此刻天刚刚麻丝亮,巷子里空无一人。
在满目破败中,有两处庭院深不可测,飞檐琉璃,雕龙画凤,门口还挂着大红灯笼,大气的牌匾显示一个为盖府,一个为艾府,与周边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田明亮好奇地打量一番,突然看到一只鸡在巷子里散步,瘦得皮包骨,凸了屁股,腿也瘸了,翅膀断了一只。
田明亮顿时来了精神,像一只猎狗一般,朝着弱鸡扑去。
这畜生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不料被田明亮一阵追赶,顿时精神抖擞,狂奔而去。田明亮追了一里地,捡石头砸中了它两次,最后一个鱼跃,才算扑住了这弱鸡。
弱鸡还在拼命扑腾,它的骨头可真够硬的,爪子也十分锋利,田明亮的手上多处挂彩,鸡毛到处乱飞,他嘴里和鼻孔里都塞了不少。
须臾,怀里的弱鸡仿佛是接受了命运,停止了挣扎。田明亮缓缓爬起身,死死掐着弱鸡的脖子,朝着自己的破屋走去。
柜子里有菜刀,田明亮迫不及待宰了鸡,放了血,劈了那口破木缸,用火折子生了火,烧水给鸡退了毛,破了肚,不过拳头大小的一坨肉。
然后用一根木棍架着鸡,在火上烤,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肉香,田明亮馋的口水打转,恨不得生吃了。
因为太过饥饿,田明亮最终没能等到鸡全部烤熟,中途就卸下一只夹生的鸡腿,开始狼吞虎咽。
虽然无油无盐没有任何调料,而且还是夹生的,但真的香,比记忆中童年时的鸡肉更香。
须臾就干掉了两只鸡腿,田明亮感觉肚子没那么饿了,身上也暖和多了,正在继续烤着半只鸡,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爷,鸡毛到此地就没了,里面还有肉香,一定就是这里没错了!”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紧接着,是一阵粗暴的破门而入的声音,以及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壮汉率先进屋,穿着短打,包着蓝色头巾,像是连环画《水浒传》里打虎武松的样子。
紧随其后的,是一罗绮男子,人高马大,肥头大耳,大腹便便。
田明亮蹲在地上,还在嚼着肉,茫然地看着三个不速之客,下意识地抄起了正在火上烤的鸡,啃得更疯狂了。
“大胆刁民田明亮,见了盖二爷,居然不跪!是要造反吗?”一个壮汉咆哮着,箭步向前,一脚踢在田明亮膝盖弯,试图让他下跪。
另一个壮汉也上前帮忙,二人将田明亮强行押着,田明亮就是不肯下跪,自顾自地狼吞虎咽,生怕三个人抢了他口中的食物。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堂堂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怎能轻易下跪?
不过,田明亮到底身体单薄,如何是两个壮汉的对手,很快被他们强行按压,跪在了地上,口中的鸡也被夺了过去。
被称作盖二爷的人显得有些意外,凑上前来,眯缝着眼俯视着田明亮,询问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田主簿之孙?”
“没错,正是他!”一个壮汉回答道。
盖二爷把玩着田明亮没来得及吃完的鸡,意味深长地说:“祖父是县衙主簿,父亲虽是平民但好歹投了军吃着皇粮,到了你,竟沦落到偷鸡摸狗的田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
田明亮挣扎着,吼叫道:“放开我!”
“放开你?”盖二爷笑得前仰后合,“你可知你偷了谁家的鸡?”
田明亮自知理亏,想来这鸡就是这盖二爷的,连忙笑道:“不好意思,刚才实在是太饿了,见到巷子里有一只鸡瘦得皮包骨,误以为是野鸡,就抓来吃了,真没想到是您家的!您就说多少钱,我陪给您!”
盖二爷笑得更欢了:“赔?你赔得起吗?阿猫,给这孙子算算账,我倒要看他拿什么赔?”
被唤作阿猫的壮汉得意地说:“孙子,你竖起耳朵听好了!你偷吃的是咱盖二爷家的鸡,每天生三个蛋,每个蛋一文钱,一年三百六十天,是多少蛋多少钱,你自己算算!这都不算什么,更为甚者,这些蛋都是运到辽东慰劳前线抗虏官军的!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你偷吃的是军粮,死罪或许可免,但活罪一定难逃!”
讹诈,这他妈的分明是讹诈!田明亮陪着笑脸解释道:“这位爷,您一定是搞错了,我吃的这只鸡明明是一只公鸡,怎么会”
“混账!老子说是母鸡就是母鸡!偷吃了军粮,还他娘的嘴硬!”阿猫咆哮着,重重一脚踢在田明亮背上。
这家伙的脚力可真够重的,田明亮吃痛,心知硬来肯定是要吃亏的,强忍着痛,磕着头哀求道:“三位爷饶命!三位爷开恩!我真不知是二爷家的军鸡,不然就算给我一千个胆,我也不会动一根鸡毛的!鸡死不能复生,三位爷且说怎么赔偿吧!”
“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是把你卖了,也抵不上这只鸡!”盖二爷威严地俯视着田明亮,“你说得没错,鸡死不能复生。盖某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主,衙门里还缺个门子,不如你今儿就跟盖某一起去应了这差事,偷军粮的事就算一笔勾销!”
田明亮一阵茫然,这衙门里的门子,又算是什么?想来,应该跟二十一世纪的保安差不多吧,而且是机关大院的保安。
难道,这不是个肥差吗?再次捋一捋,自己因为偷了只鸡,得了这个差事,这么推理,门子一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现在家里没有一粒粮食,房子也漏风漏雨,就算是去当个门子,难道能比现在更惨?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自己偷了人家的鸡,人家还把这鸡说得如此神奇,显然是吃定了他田明亮的。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莫说是当门子,就算是人家要你当条狗,也只能是从了。
田明亮连连磕头告饶:“多谢二爷开恩!听候二爷发落!”
盖二爷略显意外,而两个随从也是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田明亮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旋即,盖二爷哈哈大笑,搀扶起田明亮,意味深长地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盖某佩服!且随盖某前去衙门,待我奏明宴太爷!”
田明亮揉了揉吃痛的老腰,茫然地随盖二爷一起出了门,顺着巷子往前走。
大约两里地,来到了闹市。这里应该是坊间,此刻有了些人气,沿线的商铺都开着门,路边摆了不少摊儿,有卖菜的卖小吃的,也有卖布匹骡马和其他牲口的,挂满了各种广告旗帜。
见到盖二爷一行四人,大家都显得很恭敬,还有一些畏惧。同时,对着田明亮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穿过这市场,便来到了街面,沿线应该是民居,有的破旧不堪,偶尔也有稍微好一点的。
衙门在街与坊交界处,里里外外三个四合院,错落有致,是整个街面最为气派的一处存在。
正门牌匾上书四个大字,道是“米脂县署”,两边廊柱楹联道是“居官当思尽其天职,为政尤贵合乎民心”。
门口有一个看门的,一身紫衣,手里握着长棍,腰间配着朴刀,头上戴着高帽子,脚下蹬着布靴子。
见盖二爷一行到来,看门的立正,面无表情地打招呼:“盖二爷好!”
盖二爷微微点头,朝里走去,两个随从很自觉地止步,田明亮还欲跟随而入,被看门的拦住了,眼神异样地瞪着他,像是在斥责他的不懂规矩。
田明亮心知县衙恐怕不是随便能进的,乖乖止步,心里寻思着,这米脂县又是何地?看装扮,这些人不像是清朝的,因为大家背后都没有辫子。大概是明朝,拟或是宋朝?不得而知。
田明亮不由得自嘲地想,多读书还是很重要的,即便是穿越,也能赢在起跑线上。
阿猫把玩着看门人的长棍,用调侃的语气道:“我说张四娃,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到衙门来当个看门狗,你是咋想的?”
“你一个私人家的猫,如何瞧不上我这公家的狗?”看门人不以为然怼道,“不要忘了,当今县太爷姓宴,而不姓盖!”
阿猫也不依不饶怼道:“连县太爷都是我们家二爷的一条狗,你一个门子倒还神气!我怕你是喝了黄昏汤吧!?”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辱骂父母官,当心我揭发,打你五十大板,打得屁股开花!”门子正色威胁道。
阿猫哈哈笑道:“看来,我们家二爷募捐的那批肉送到后,县衙伙食改善颇多,说话都硬气了!”
门子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二爷半月不曾前来处理公务,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月半时,宴太爷不是跟我家二爷念叨吗,门房里里外外就你张四娃一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我家二爷这不是给你找了个伴儿吗?”阿猫说着,朝田明亮噜了噜嘴,挤了挤眼,“正所谓好事成双嘛,你看看,衙门的石狮子,哪有单个儿的?”
门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上下打量着田明亮,如同猎人审视着猎物一般,眼里似乎都泛着绿光了。
田明亮感受到了门子的目光,心里大致猜测,这家伙恐怕没安啥好心吧,管他的,届时见招拆招吧。
须臾,盖二爷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吏,手捧托盘,里面有一整套衣物,跟这门子的一样。
盖二爷威严地宣布道:“田明亮听令,县衙门房门子空缺多时,今盖某举荐,宴太爷开恩,即日由尔填此空缺,尔需尽心尽力侍奉宴太爷,日夜听候差遣,不可丝毫懈怠!”
说话间,他身后的小吏已来到田明亮面前,将托盘递给田明亮。
田明亮回忆着各种古装剧里的场面,连忙作揖高呼:“谢太爷、二爷恩典!”然后毕恭毕敬接过托盘。
“随我去门房换上吧。”小吏交代道。
田明亮顺从地跟着小吏进了大门,来到宅门,两边各有一个小门房,小吏领着田明亮进了右边的门房。
门房内有一张案几,一把木椅,窗户是可以撑起来的那种,雕花的。
田明亮直接将一身装备套在外面,他太瘦,衣服很肥大,穿着感觉十分别扭。
穿越到此,因为偷了只鸡,竟然得到了第一份工作,也不知是福是祸,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稀里糊涂地,就开始了自己的穿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