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张弼如今金丹中期,陆卓羽元婴中期的修为,断然不至于要在一介妖物跟前藏头露尾,而张弼之所以这样说,乃是为双方的关系划定一个基调。
那就是他们之间是友非敌。
毕竟,张弼很清楚自己此番前来到底所为何事,但陆卓羽却并未清楚。
至于眼前这名化形为人的妖怪恐怕要比陆卓羽知道的更多一些。
天命这种事对凡人而言无疑是非常不友好的,毕竟能够被天命所示的对象大多都有其自身不凡经历,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种经历,从而只能成为时代的背景板。
过去的陆卓羽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别看他不过二百虽就能够通达元婴,但就寻找道统一事却每每不能如愿,以至于在帝龙宴期间也会让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一生终将成为像诸葛玄离这种人的陪衬。
也幸好他遇到了张弼,有了那东华帝君道统的奇遇,才能让他放下这无畏的执念。
“呵呵,两位真是闲情逸致,若非此非常时刻,我倒是愿意做一回向导,带二位欣赏这海天一色的美景。”
他的话让张弼和陆卓羽都微笑致意,随后张弼眼见天色已晚,便告辞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陆卓羽问张弼道,“道友,你既然说此人便是买走那批货物之人,为何不之前就讨回来?”
在陆卓羽看来,张弼此番羽渊之行必然所图甚大,如有需要,即便得罪他人也势在必行。
而今既然有了怀疑的对象,却不继续追踪这条线索,却是为何?
“呵呵,既然有人代劳,替我们处理那许多麻烦事,不是更好吗?”
张弼说完后,还不忘又补充了一句。
“此人既然如此有心,势必还会再相见的。”
陆卓羽听后很快露出了展颜一笑。
只是没想到,这第二次会面的时机来的如此之快。
次日一早,两人刚来到客栈一楼,就于大堂中见到了昨日海边那人。
“原来你们在这里投宿呀,真是巧了,这临江客栈乃是我家的产业之一,二位既然和我有缘,日后投宿的费用一律免除可好?”
听得此客栈竟然为他所有,张弼和陆卓羽不由得都是心中一动,似有所想,很快也都露出了笑容。
有了前谊,又有后续,当下那人便相邀,带张弼二人前往酒肆一醉,而陆卓羽有了张弼昨日的交代,自然是点头应允。
酒肆之中,那人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来历。
“我姓张,名叫张崇,是这白浮镇的商贾,不知道两位兄弟如何称呼?”
随着张弼和陆卓羽各自报上姓名,而陆卓羽在提及自己的时候刻意隐去了天霖馆的出身。
“原来你也姓张,算起来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
听得张弼也姓张,让那张崇大为兴奋,就好似找到了一个喝酒的由头一般,顿时吩咐小二赶紧上酒。
一时间,酒过三巡,渐渐的他的脸上开始露出一抹微醺,而反观张弼、陆卓羽二人,却是各自身负绝艺,千杯不倒。
渐渐的,那张崇有些不胜酒力,从说起一些胡话开始,终于倒在了桌上,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让张弼的心中灵机一动。
“先送他回去吧。”
既然这张崇如此看重他二人,此番照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张弼心知,天象已经开始移动,从晴时到快雪恐怕要不了三刻钟。
果然,在他们护送那张崇返回他住处的路上,出事了。
海岸边上,洪水突然暴涨,直冲天际。
陆卓羽见状,先是心中一震,紧接着说道,“道友,我先去瞧瞧。”
“不,我去!”
张弼先是果断拒绝了陆卓羽,但紧接着就自顾自的朝着那滔天巨浪席卷的方向而去。
陆卓羽见状大惊失色,正想要放下肩头酒醉不醒的张崇,却听到那张崇嘴里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语。
“你……不要去,我……看得见!”
此言一出,陆卓羽不由得心中一震,待得他刚想去回望张弼身影时,却发现张弼已然消失在了当场。
此时的张弼已经临近了海边,除了扑面而来的海风外,海水也化作倾盆大雨落在头顶。
随着张弼拿出那颗避水珠,以云炁护住周身,随即身影再次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海面之上。
由于张弼尚未到元婴期,无法让身体自成一方混沌用来隔绝海水的侵蚀,且如今的他足不沾地,也无法布置任何阵法,但手中一张符篆却已经蓄势待发。
而他此时要扑灭的不是那奔涌而来的海水,而是在那海面之下正在涌动的巨大漩涡。
此时的张弼心知,他即将迈出的这一步其实已经等同于是在违抗天命了,而他之所以拒绝了陆卓羽的请缨,而是选择自己来,便是在于他的命远比陆卓羽更硬。
丹鼎派修真者并不在意得道成仙,而是更加看重学、修、悟、证这四个过程,所以在丹鼎派之中,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之辈数量众多,但这种想法于修真无补,相反还只会害了他们。
毕竟,无论是防洪治水,还是治病救人,都有一整套完善合理的方案,不遵循这套方案非但无法救人,反而还会害死人。
因此,即便要逆天,那也要“科学逆天”,无畏学那白玉蟾呼喊两句“我命在我,不在于天,何谴之有”不过只是无病呻吟罢了。
因而此时的张弼所要做的,就是四个字,顺乎常理。
海水不停被那海底漩涡搅动,继而突破海面升至空中,随后伴随着风势而前进,虽然这狂风暴雨之势可以完全无视张弼的存在,但相对的,张弼的存在却如同一颗眼中钉一样,始终死死的堵在那风眼之中分毫不动。
至于张弼手中的这张符篆,上震下坤,名为雷地豫,之所以选择此符,便是在于其迎合天理,只要让风雷依时而出,便能让大地回春,同样也有因顺而动,和乐之源的意思。
而如今,狂风不止,暴雨倾盆,天地时序皆有失,所以张弼一直在等待正确的时机,只要时机一到,以云炁打出此符,便能换来晴空万里无云的太平。
但时机何时会到来,其实张弼自己也说不准,毕竟在天时发生的同时,还有另外一重更具有约束力的效用,那就是天命。
正所谓天时可改,天命不可改,如果张弼不是顺应天命而来到这白浮镇之人,那么此时他所有的举动都将毫无意义。
但张弼是何人,宣和真人临凡,又岂会是碌碌无名之辈?
所以此时的张弼只需要等待即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虽然海浪不再席卷,但暴雨落下汇聚而成的合流泛滥却也形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洪水。
眼见这洪水将要摧毁农田,倾覆家园的时候,突然间海面上的风势发生了变化,就像是被截流了一样,出现了短暂的空挡。
而张弼把握机会,手中符篆扔出,堵住风眼的同时,让那自海底漩涡中升空的海水失去了接引之力,顿时尽数落下,重新回到了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