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听完丁镇的“交代”,王达只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回去把我家小骗来,就是为了赚我上山?”
他转动脑袋,看着四周其他人与亲人团聚的场景,更觉得魔幻和荒诞。
“废话少说,王叔,你上不上山?我已经在庄内留了消息,说是你和山贼勾结,把队伍运送的财货私藏贩卖了个干净。”丁镇开门见山,倒也是语气尖锐,毫不客气。
“若是不走,就等着刘延的怒火,且看他会不会允你自己辩解!”丁镇最后甩下这些话语,便自去寻自家弟兄,准备看看能不能多拉拢些人上山。
一番话语,顿时唤醒了王达心中对刘延暴虐形象的记忆。
他面露挣扎,最终还是点点头。自家家小都被接了出来,自己在庄子里的名声也臭了,甚至还要提防刘老爷的怒火,以刘老爷的能量来讲,自己怕是在这小半个真定县都没有了活路。
想完这些,他自己都惊了一下,然后又苦笑一声。平日里自己哪里有这样的头脑,而且一会回去,一会逃走,现在又来了一个上山的选择,好像生活的骤然变动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没办法,既然被山贼劫了,这本就是该来的事。
想到这里,脑子不再木讷的王达也是微微自嘲。
“诸位弟兄,叔伯。”转头一看,丁镇已经爬到了一辆车车身上,两只手在招呼着所有人。
“不瞒各位,我们丢货的事已经被刘延那个老东西知道了,他只认定是我们自己私藏了,要来抓我们。所以,王达叔就叫我们几个回了一趟庄子,把你们的家小都接了过来,家里头存的粮米也都全部搬了过来。咱们没地可走了,连投奔别的大户都不行了!”
眼见得丁镇这番声嘶力竭地喊话,倒是颇有一番煽动性,也顾不上他话中的漏洞和可疑之处,可是话中时不时扯自己的虎皮做大旗,自己只能忍一忍,谁让自己慢了好几步,处处受制于人呢?
“好,让王叔来给大家讲讲!”王达思维一走神,稍不注意就被丁镇拉了上去。面对着众人复杂的眼神,他只感到一阵局促,在丁镇背后一戳,他才勉强开口。
“不错,大家伙,咱们……咱们是去不了别的地方了。丁镇……啊不,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要找出路,得上山!”
看看众人一时的躁动,他又苦皱着眉询问说:“愿意走的,我也不拦你们,可现在走委实没有活路。愿意上山的自留下便是,等会再分派什伍和任务。我自做大头领……”
丁镇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便从容接过话来,把话语权揽到自己手里。
“要走的,不想上山的,可以走,但是不能把车推走。另外,王叔的意思是他先暂时做个大头,仍旧当头领,尤二叔辅佐他当二头领。如何,可有异议?”
话已讲完,可是举手示意要走的却一个都没有,这倒让王达安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自己毕竟是这支队伍的头,队伍还是信任自己的。
简单整顿分派了一下行伍,众人即启程上山。
相比前两天担惊受怕不愿回去,个个懒散,现在几十个人齐心协力,真如长了翅膀一般飞一样向西寻到了井陉附近。
路上碰到了不少流民,大部分都是因为田地里的作物被蝗虫吃了个一干二净,地主老爷又不愿免费养着,一毛不拔,就是拔了也是放高利贷,借了不免要卖儿卖女来偿还,不如早早流落到别处去寻活路。
这些流民问清了丁镇这支队伍要去哪里,也是踊跃加入,毕竟人多就是力量,这么多人,哪里吃不开呢?
而流民跟随他们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井陉已近。
太行山八陉是沟通太行山两侧的重要通道,而作为太行山八陉中至关重要的一处,这里毫无疑问是常有人来往的,甚至于,井陉中间就有不少村落和聚居点,队伍里的不少人,包括陈靖丁镇,都想着干脆留着这些村子里算了,也确实有部分流民走到这就脱离了队伍,只能说大家是顺路,确实不一定是同道中人。但是这些村子耕地并不多,发展前景不够好,所以丁镇只把这里当做山下基地的预备。
人多也导致了山贼肯定不会安家到此处,只好沿着山脉南北搜寻。好在,凭空花费钱粮收留这些难民不是没有收益的。
“你的意思是,往南边走,有山贼在山脚下安的据点?”丁镇在歇脚时,跑到队伍新成员里采风兼收拢民心的时候,流民中的本地人就向他做了介绍。
丁镇和陈靖听着那人的话,只面面相觑,感情自己又想漏了一点,居然忘记找山贼也不是一件容易事,看来只有一腔热情是干不得大事的,好在有老乡帮忙。
不过这不真成了梁山泊了?只是不知道这山脚下“接待处”的老板姓不姓朱,有没有考虑过取一个名号叫做旱地忽律。总之,有这样一个接待处当然是好的。
话不多说,都行至此处,哪里还会畏难呢?于是将近八十个人便浩浩荡荡地在行人奇怪的眼光下把车往山沟沟和荒郊小路里开去。草丛遍布野外,更不用说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路面,根本比不上平坦的大路好走。还好车队里仅有的四匹马没有辜负平日里辛苦给它们喂草料的恩情,十分卖力,节省了他们不少力气。
等到老乡话语中的两三间小屋赫然在目的时候,所有人都振奋不已。
走近前去,恰好有人,闻得屋外动静,急忙走出一观。而之前那位本地老乡便走出队伍,招呼一声,把来意说了个明白。
“原来是好汉前来,我唤作朱率,乃是此山间猎户,山间道路颇为熟悉。各位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猎户朱率也不怯场,打拱作揖,十分客气。丁镇在背后偷偷拍手一笑,这还真是应了水浒的剧本了。随后王达走上前去,道清来意,妻小俱在,倒也无需怀疑,这朱率便微微捋一捋胡子,笑着说:“好汉来对地方了,我们前几日劫了一笔横财,又缺人手,诸位来的正是时候。来来来,请与我上山去吧。”言罢,他便同那老乡打了头阵,寻了一条山路。车子则被众人先弃置在山下,留了四五个人看守,其他人则一并上山去。
没了这四轮车,山路再难走也不算太累,行至半山腰,有一处小空地,众人便央着休息。朱率则摇着草帽扇风,直找到王达、丁镇处,一边乘凉歇气,一边闲聊打探情报。
“好地方啊。太行盛景名不虚传!”丁镇终究是年轻人,没有走南闯北,连高山名川都看得少,前世也是南方人,见到这巍巍太行也是不由得感慨。只是这番感慨,倒让朱率抓到了机会发言。几句介绍,也问清了姓名。
“哈哈,贤弟此言不虚。太行山本就壮美,更不用说我们山寨这里更是景色绝伦。”言及此处,他竟然是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山上指去。
“不瞒几位,我们这山寨是有讲究的。再上面有一片石头堆,树木稀少,而且山路天然只有两条,我们走的这条便是两条之一,虽然要比另一条短一点,却也弯了两个弯,使得外界来人可以在遮拦稀少的山坡上被一览无余,这就让寨子易守难攻。寨子本身建在山顶一处大平地,容纳两三千人不是问题,险隘关卡十余处,出去容易进来难,所以咱们寨子便是邻近四处的首领。”
“那,寨子里现有多少人口,还容得下我们吧?”丁镇只作年轻无知模样来问。
“这位小贤弟说笑了。既是来投奔我们,我们又手头宽裕,如何会不收?且放心上山住下便是。”朱率只捋胡子微笑而言,丁镇也露出一副放心单纯的模样。
正如朱率所言,一行人经过,果然是四五处险要关隘,而朱率掏出一个什么印鉴就畅通无阻,倒是让丁镇陈靖两个见过大场面的啧啧称奇,感慨一番连山贼都有不错的纪律。
山回路转,寨子映入眼帘。山上更有一渠清水,水不多,似乎是人工建造储蓄的。景致倒也算的上秀丽,而几十间草屋木屋,以及靠后崖一座占地颇广的宅子,在这些屋子里格外突出,有如鹤立鸡群。
不多时,一个着长衫,手上拿着一把竹简的读书人走出,直让众人看得眼都呆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朱率只是淡淡一笑,向所有人解释道:“这是当家的二头领,大头领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随后,读书人侧身让路并稍稍退后,而一个格外雄壮的身躯走出屋门,那粗犷的声音,让丁镇陈靖只感受到:嗯,没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