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已经全都走了,现在北尧关只有我们和士兵。”
“那就好。”祈浩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亭边,伸手试了试外面的雨。
童翰春又喝了口姜汤:“城中粮草还能维持十日左右,只是伤兵……”他摇了摇头。
祈浩收回手,走回石桌前坐下:“连番大战,我军伤亡大半,现在能上城的已不足十万人。”
童翰春点点头,没说话。
“童大人,你虽为文官,却留在北尧关不走,忠君之心实在令下官佩服。”祈浩说道。
“忠君?”童翰春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哈哈……”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童翰春连连摆手:“说我忠君,还不如说忠我自己。哈哈……”他又接着大笑。
祈浩看着童翰春,不明白他话里意思。
半晌,童翰春才收了笑,轻轻摇头道:“你曾三番四次劝我离开,可知我为何不走?”
“为何?”
“我在北尧关任刺史,家中老小却都在京城。我若现在离开,你想过他们会怎样?”
“会怎样?”
“人家会对老母说,你养了个不忠不孝的儿子。会对夫人说,你有个临阵脱逃的夫君。会对儿子说,你有个贪生怕死的父亲。”
“可这并非大人之过。”祈浩道。
“你错了。”童翰春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我现在离开,或许可以苟且偷生,但他们呢?他们将要背负一世骂名,永远抬不起头,所以我不能走。如果我最后死在北尧关,死在北越大军刀下,至少能留下一个美名,不会连累他们。”
祈浩心里发苦。边关守将和大员,看着风光,其中苦楚和无奈又有多少人知晓。他矍然一身,无牵无挂,死就死了。童翰春不行,他有太多的顾忌。
士兵捧着一个酒坛走进亭内。童翰春笑着道:“祈浩,这是刺史府最后一坛酒。来!咱们喝一碗。”
“好!”祈浩接过酒坛,一只手拍开坛口泥封,先给童翰春倒了碗酒,又给自己斟满。
放下酒坛,祈浩端起碗大声道:“大人,这或许是我最后一碗酒,我敬您!”说完一仰脖,“咕咚咕咚”将酒灌下。
烈酒呛得祈浩想咳嗽,他闭上眼拼命忍住,任凭烈酒灼烧自己的喉咙。一滴酒滑出祈浩嘴角,轻轻落在地上,晕出一点不显眼的潮湿,好像奔赴战场的勇士,流下的最后一滴热泪。
祈浩一口气喝干酒,将手中碗砸向地面,“啪!”一声,祈浩仰天大笑:“哈哈……痛快!童大人,我先走一步。”说完头也不回走进雨中。
次日一早,叶知瑾睁开眼,忽然看见冬儿正俯着身,一动不动看着她。她吓了一跳,忙问:“冬儿,你怎么了?”
“姑娘,许清茹来了。我说姑娘还没起身,她就一直等在外屋,已经等了很久了。”冬儿小声道。
叶知瑾想起身。
冬儿又说:“姑娘,您要不再睡会儿,让她等着就是。”
“不行,我怕许清茹已经等不及了。”叶知瑾边说边坐起身。
叶知瑾梳洗过后来到外屋,看见许清茹正一脸焦急坐在桌前。
“许小姐来得这般早,倒是我起晚了。”叶知瑾边说边走到许清茹对面坐下。
“这么早来打搅郡主,还请郡主见谅。不过我在刺绣上遇到了难题,所以才一早前来向郡主讨教。”
“哦?是何难题?”叶知瑾问。
许清茹拿过一个绣绷放上桌,指着上面说道:“这个地方,我昨天看郡主很容易就绣了出来,但我试了多次也无法绣出。”
叶知瑾拿起绷面看了看:“你为何绣不出来?”
“昨日我瞧郡主在此处用了撒花针、蹙金针和扎针。我也照着绣,可就是绣不出和郡主同样的花样。”
叶知瑾放下绷面:“针法没错,的确是撒花针、蹙金针加扎针。但你的次数错了。应该是两针撒花,一针蹙金,再两针扎针。你多绣一针蹙金,花样当然乱了。”
“原来如此,哎呀,多谢郡主。”许清茹恍然大悟。
“行了,你再回去接着练,我下晌再来看你的绣品。”
“好。”许清茹站起身向叶知瑾行了一礼,脚步匆匆离开了屋子。
下人端来早膳,叶知瑾边用早膳边说:“冬儿,我昨日瞧见街上有间裁衣铺,我们一会把大氅拿去改改。”
用完早膳,叶知瑾和冬儿出了府门。和昨天一样,既无人阻拦,也无人跟着,叶知瑾一路闲庭信步来到了那间裁衣铺。
裁衣铺掌柜是位中年妇人。她看见叶知瑾穿着满身绫罗绸缎走进来,头上的钗镮首饰她更是从未见过,连忙满脸堆笑迎上前。
“哎哟,不知小姐想做什么衣裳?”
女掌柜心里有数,她知道来了贵人。不说这位小姐,就连身边丫鬟,穿戴都比城里的富家小姐有脸面。
叶知瑾从冬儿手里接过熊皮大氅,翻开领口对女掌柜道:“掌柜,这大氅领口做的太靠上,能不能往下改改?”
掌柜看了眼熊皮大氅,没敢去接:“哎吆,小姐,您这大氅我们可改不了。先不说皮子难得一见,就是这做工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还请小姐见谅,我们实在不能接您的活。”
叶知瑾撇撇嘴,心想:改个大氅还这么麻烦,赵渐石就不能换件大氅穿吗?
“小姐,我们做不了,您可以去罗霞阁问问。罗霞阁是代州城里最大的裁衣铺。那里手艺好,就是价钱贵。不过我瞧小姐应该不缺银子,小姐可以找他们试试。”掌柜好心说道。
叶知瑾脸上露出喜色:“掌柜,去罗霞阁要怎么走?”
女掌柜忙走到街上,指着前方道:“小姐,您顺着这条街往前,在第二个路口往东,再走上半里就能看见罗霞阁了。”
“多谢掌柜。”叶知瑾让冬儿拿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女掌柜。女掌柜不肯收,冬儿将银子硬塞到女掌柜手里。
叶知瑾和冬儿走后,铺里的伙计走到女掌柜身旁,小声问:“掌柜,不知这是哪家小姐?我为何从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