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直没说话，坐在椅子上看叶知瑾叶耀先你一言我一语。

    老夫人十分惊讶，叶知瑾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今日不仅口齿伶俐，还专挑叶耀先痛处下口。叶耀先这个小霸王非但没占到便宜，还在叶知瑾三言两语下落荒而逃。

    老夫人不禁眯起眼，又重新打量起这个孙女。

    她以往觉得叶知瑾沉默木纳，没有心机，即便如愿嫁给四皇子赵炫业也帮不上侯府。就如叶岚，嫁去右相府多年，什么忙也没帮上，曹元至今对叶敏才仍旧视若无睹。

    她活了这把年纪，一个人有多少斤两，她打眼便知。她看得出，叶知瑾并不愚钝，或许还很聪明，只是平日不说话，掩藏心性。如果叶知瑾果真聪惠，那么嫁给赵炫业后，一定会对叶敏才大有助益。

    老夫人心里暗暗盘算，看向叶知瑾目光也慢慢变了，好像狼嗅到了猎物，赌徒见到了金子。

    老夫人神情不停变化，叶知瑾看在眼里。

    “祖母，不知二妹妹何时回来？”叶知瑾主动开口。

    老夫人回过神，她原想问问昨日宫宴之事，却被叶耀先抢了先。老夫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刚刚已见识过叶知瑾聪惠，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老夫人舌头打了个弯，用从未有过的亲近语气对叶知瑾道：“不必担心，你二妹妹的事有你父亲做主。”

    顿了顿又道：“你呀，平日不喜出门，这不好。左相府与侯府是亲家，也是李贵妃娘家，你该多去走动走动。”

    如此明显的暗示，叶知瑾当然听得出，叶知瑾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多谢祖母，孙女知道了。”

    “嗯。”老夫人点点头，很满意叶知瑾态度，又看向叶惠颖，“四丫头，你昨日表现不错。不过，我听闻你绣品被选中，并非绣得好，往后还要跟你大姐姐多学学。”

    叶惠颖也起身行礼，“谢祖母教导，孙女记下了，以后定向大姐姐好好请教。”

    “嗯。”老夫人满意点头，目光又落向叶姝艳，随即沉下脸，“三丫头。”

    叶姝艳刚刚一直在看戏，见叶耀先在叶知瑾面前三言两语败下阵来，暗骂叶耀先没用。这会儿忽听老夫人唤她，心中一慌。

    府中四位小姐，三位都去参加宫宴，只有她没去，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没脸。叶姝艳赶紧起身站好，不敢说话，低头局促绞着手中帕子。

    老夫人见叶姝艳不说话，只觉气闷。姜薇平日府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不会教女儿，只知道怎么打扮叶姝艳，穿金戴银，一身小家子气。样貌不比叶芊芊，机灵不比叶惠颖，才学女红又不及叶知瑾，偏还喜欢同人争。

    “三丫头，府里四位姐妹，只有你的绣品没被选上，你怎么瞧着一点事也没有？”老夫人不悦道。

    叶姝艳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这能怪她吗？叶知瑾、叶芊芊刺绣好，叶惠颖会讨巧，她也认认真真绣了，可技不如人有什么办法。

    看叶姝艳快哭的模样，老夫人更觉心烦，不耐烦挥挥手，“你们都去吧，我累了。”

    “是，孙女告退。”三人赶紧行礼退出屋。

    刚出屋，叶姝艳眼泪就掉了下来，边哭边跑出祥福院，看模样是去找姜薇斥委屈去了。

    叶知瑾和叶惠颖一路到中心花园，叶惠颖才小声道：“大姐姐，我瞧祖母同你说话态度都变了，你往后要多加小心，不知祖母又在打什么主意。”

    叶知瑾闻言心中微暖，“嗯，我知道了。”

    叶芊芊辰时左右才被叶敏才带回侯府。

    “听闻二小姐看上去可不太好。“度芳院屋内，冬儿伏在桌前，边整理丝线边说。叶敏才上次送来不少丝线，叶知瑾让冬儿有空把多余丝线整理出来，留着以后用。

    “听守门小厮说，二小姐眼睛红肿，脸比纸白，身上裙子皱巴巴，香菊一路扶着二小姐回了屋。夫人得知二小姐回来，赶紧跑去芊芷院，听芊芷院婆子说，夫人哭的声音，院子外都能听到。”冬儿接着道。

    “是吗？”叶知瑾微微笑了笑，“知不知道她受了什么罚？”

    “知道，知道。”冬儿放下手中丝线，一脸兴奋，“听孙四说，太监把二小姐抬出宫门时，二小姐还晕着。太监说，皇后赏了二小姐十板子，又罚二小姐在正阳宫外面跪了一夜。天亮后，二小姐晕了，皇后这才放人。”

    “呵，她受苦了。”叶知瑾如是说，语气却无丝毫同情。

    “二小姐咎由自取，自己没本事偏还要去出风头。想出风头便罢了，还拿姑娘做法子，二小姐被罚一点也不冤。”冬儿忿忿道。又问：“姑娘，往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叶知瑾不解。

    “二小姐受罚丢人，她和夫人肯定猜到是姑娘做的，往后还不知怎么对付姑娘呢。”冬儿忧心忡忡道。

    叶知瑾摇了摇头，“无妨，会有办法的。”想了想又问，“冬儿，你了解咱们院里下人吗？”

    “这个啊……”冬儿伏在桌上，手拄下巴，眨巴着圆眼睛认真想起来。

    “度芳院有四个大丫鬟，除了我，就是春儿，红眉和红黛。春儿自小住在庄子上，之后才来的府里。春儿母亲己经过世了，父亲还在庄子上，哦，听说春儿父亲原先是个秀才。”

    “哦？！”叶知瑾忽然有了兴趣，她过去不关注下人，这会儿也想了解了解，

    “既然是秀才，为何会去庄子？”叶知瑾问。

    冬儿见叶知瑾有兴趣，起身走到叶知瑾身旁坐下，“孙四说，春儿父亲早年考中秀才后再无寸步进。后来不知为何得罪了一个官员，那官员将春儿父亲告到衙门。衙门革了春儿父亲秀才功名，罚成奴籍。春儿母亲因此得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了。春儿进府后，曾在三小姐那里做三等丫鬟，没几天便被三小姐赶了出来。我们院子那会儿正缺人手，二夫人向来对度芳院不上心，随便把春儿送了来。后来院里有个大丫鬟放出府嫁人，春儿才做了一等丫鬟。哦，对了，春儿识字，我见她给父亲写过信。”

    “春儿识字？”叶知瑾颇感意外。这年头下人一般不识字，更何况女子。冬儿识字，是因为冬儿从小跟她在一起，先生教书时，冬儿也会跟着学。转念一想，春儿父亲是秀才，春儿识字也不奇怪。

    “嗯，春儿识字。”冬儿点头，“而且春儿做事认真，她管着姑娘膳食，从不马虎。有一次，姑娘和袁娘学刺绣，晚膳用的晚。小厨房送菜的说菜不算凉，可以吃。春儿不答应，非要小厨房重新热了送来，她说不能让姑娘吃坏肚子。我那天走到门口，刚巧听到。”

    “是吗？”叶知瑾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动。她原以为母亲走后，除了冬儿，不会有人关心她，不曾想还有个春儿。春儿平日不多话，她也从未留意。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只做不说。

    “那红眉和红黛呢？”叶知瑾又问。

    “红眉红黛都是家生子，她们原先在二小姐院里做二等丫鬟。红眉贪财，常收别人东西。红眉管姑娘衣物，会把姑娘旧衣偷偷送人。姑娘衣裳料子好，那些人拿回去给自己女儿孙女穿。红黛是钱管家侄女，红黛仗着钱管家是侯爷心腹，在下人中嚣张跋扈。红黛生得好看，眼光高，谁都瞧不上。她管院里洒扫，经常打骂小丫鬟，小丫鬟都很怕她。”

    “原来这样……”叶知瑾若有所思，拿起茶壶给冬儿倒了杯水，“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