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我吃完早点往回走。正好经过县衙的大门,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往里看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了一道很亮的光。那一道光,简直比我这三十一年,每年七月里的正午看到的太阳还要刺眼!”
“啪!”的一声,牛二麻子一口气喝下半碗酒,龇着牙将还剩一半的酒碗重重拍回桌面上。
“你们自然不知道,那是剑气。只有杀过人的剑,才能发出这么亮的剑气。”他跟得意又很神秘地咧嘴笑了笑。
“然后呢?”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金牙王三大’见他停了下来,忙端起酒坛,给他洒出去一半的酒碗里又添满了酒。
“然后那天我听到的声音也很大,很急,比城北的白三爷打菜刀用小铁锤打在铁砧上时的声音都急。”
“叮叮当当的,那剑光快得就好像……,就像是在下大雨,那般快法,简直不是人的手能够使得出来的!”
牛二麻子端起酒碗,却不先喝下去,很自豪地抬起头来四周转了一圈。似乎对自己能够用下大雨来打比方感到很满意,甚至于连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
黄昏时分,斜阳外。
太阳还未落下去,但酒馆里已经有了很多人。
城西桃树巷刘翠花的小酒馆里,向来都是有很多人。
从中午开始,一直到半夜,一直都会有很多人。
这是一家人气很旺的酒馆。
人气很旺的酒馆,生意自然很好。自从三年前刘翠花开酒馆的男人跟着一个叫名字很特别,叫马可罗那的女人往西边跑了后。三十一岁的刘翠花痛定思痛,决定继续将酒馆继续开下去。
后来生意一直都很好。
好到在整个城西,二十以上,七十以下,但凡谁家找不到自己的男人,只要过来找,一准在这家店里喝酒。
城东的男人有时候也能在这里找到。
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有醉的男人之意,也一样不在酒。
至少他们的眼睛不在。
但今天这些男人的眼睛却都没有盯着像一朵桃花般盛开着的身材丰腴,腿长腰细的刘翠花儿。
这种情况不常见,而今天却好像很正常,因为刘翠花的眼睛也没有在盯着她自己。
女人的眼睛,通常只会停留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在自己身上,另外一个地方是在镜子里的自己身上。
虽说这里叫做桃树巷,但刘翠花的一双杏眼,却一直跟大家一样。一直盯着大堂中间一只脚已经快要从屁股下面的二人凳,踏上了摆着酒坛的八仙桌面上的牛二麻子脸上。
牛二麻子的脸上没有桃花,也没有杏花,他的脸上除了麻子,什么花都没有。
牛二麻子已经在刘翠花儿的酒馆里呆了一个下午,眼见黄昏,他却还不想回家。即使是家里牛二娘子叫七岁的小儿子来叫了他三次回家吃饭,他都没有回去的打算。
他低头俯视着众星拱月般簇拥围绕着自己的这些男人,这些平日只恨爹妈没将自己眼睛生在刘翠花胸前,嘴巴长在刘翠花屁股上的男人。
还有那向来只是在结帐的时候才会突然发现自己在流口水,今天却一直盯着自己脸上麻子的刘翠花。
“你们算什么东西?从昨天早上老子已经算是个江湖人!”牛二麻子鼻子里哼了声。
因为自己已见过了属于江湖的那柄剑,听到过那柄剑砍在另外一柄同样来自于江湖的剑上的声音。
“反正已是江湖人,今日也不是为了来看刘翠花这个卖弄风情的骚娘们。”
“即便今日是牛二娘子亲自过来,老子也不会回去!”
牛二麻子在心里已经暗暗发了十七次誓。
江湖人,自然与身边这些俗人身份不一样。
即使牛二麻子所谓的江湖,与很多自以为见多识广的聪明人一样。只是因为自己眼睛里看见过的衙门里那一道光;雨后长街上还未干透的一洼渍水;或者自己低下头时的一双脚尖。
他们就会认为自己已将整个天空都已经握在了手心里。
但无论沧海有多广,江湖有多深。
江湖里的故事,总是会有吸引力。所以他虽然反复说了快一个下午,都有人不断的给眼前的酒碗里添酒,一口口酒喝下去,牛二麻子的口水倒是没有讲干。
在牛二麻子又再端起已经在一个下午的意气奋发里摔碎了三个,刚又有人添满了的第四个酒碗。又要重复一遍昨天早上的江湖故事的时候。眼角突然扫过酒馆角落,停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住在城东的张老实。
“张老实!”
牛二麻子停了下来,大声朝着那个似乎同样的在酒店坐了大半个下午,却像是一直没有受到任何热烈气氛的影响,也沒有与众人一样感受自己的高光时刻。只是一个下午很郁闷的在就着一碟猪头肉,一碟炸花生米,独饮身前桌上的玉壶春的张老实大喊一声。
“这老小子,喝这么好的酒?”牛二麻子寻思着突然觉自己应该讲讲义气。
既然已经算是江湖人,自然就应该高风亮节,讲讲义气。
“张老实!那天陆捕头大战李十七,他们是从你的抄手摊子出去的。你……说说!”牛二麻子大着舌头嚷道。
“原由你应该是最…最…清楚的!”
牛二麻子很自豪。风头不能总是自己出,男人通常都应该讲义气。
特别是在喝了一个下午的酒过后。
这时候原本在看着他的人,也都转过头看着张老实。
连刘翠花儿都转过了头看了过去。
牛二麻子声音很大,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一跳。
“怎么了?什么事?!”张老实身体一惊,抬起头还没回过神来,就突然发现三四十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转过头来的眼睛里似乎还是很郁闷,也很迷茫。
就像一个追了十八天,又无缘无故被没有追上的女人甩了的男人。既不知道为什么没追上,又找不出自己被甩的原由的那种迷茫。
即使连平日里自己眼睛里唯一能看见的刘翠花也在盯着他,他眼里的迷茫之色也没有丝毫的减少。
张老实那忧郁的眼神,连刘翠花儿都看在眼里,痛在心底。
只因这样的眼神她也经历过,在三年前那个马可什么(名字作者忘记了的女人拉着属于自己的上一个男人离开的那一晚,自己的眼睛里大概也是这般的神情。
“老实,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昨天早上你见到的情形?”
同病相怜的刘翠花,不由用“”听者愣,旁听者羡慕嫉妒恨”的声音柔声安慰道。
“昨天早上?”张老实疑惑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刘翠花的问题。
他想了想。
昨天,这似乎正是他迷茫的原因。
“前天晚上我很早就睡着了,睡得很安稳也很舒服,一直睡到昨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