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虽然天空里下着三月的春雨,但陆离的笑却已像是初夏和煦的阳光。
曲公子愣了一下,正要问陆离原由,就看到了站在陆离身后板成一块门板的一张国字脸。曲公子脸色变了变,将刚要问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们是公事,过来找沈七娘,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陆离看见曲公子的表情,不由又笑了笑说道。
“你揍过他?”看着曲公子二话不说,匆匆转过身去进入内堂的灰色背影,陆离看向杨四海揍人的眼睛,问道。
“没有。”杨四海的脸依然板着,却又拉长了一些,长得陆离越看越觉得像一个门板。
“那他为什么见到你就成了那个样子?”陆离笑道。
“什么样子?”杨四海面无表情。
“刚才那个样子。”
“他刚才什么样子?”
杨四海说的话也越发像是一块门板,只是已经由普通人家普通门板的变得越来越厚,厚得已经快要像城门的那两扇门板。
别人说话是碰在钉子上撞到城墙上,而陆离却发现自己是碰在了城门上。
“城门总比铁做的钉子和石头砌起来的城墙要好一些,至少城门是木头做的。”陆离不由又笑了笑,仿佛是真的占到了便宜一般突然觉得很知足,又觉得自己的头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你在笑什么?”城门板问道。
“没笑什么?”
“没笑什么那你又为何发笑?”城门板又问。
“他刚才是什么样子,我就在笑什么。”陆离笑看着厚厚的城门板。
“这小子上次带我夫人上的楼,找到了我。”杨捕咬咬牙,切着牙齿说出原由。说话转头四下看了一眼,每次在这里他都会习惯性的提防老虎,母老虎。
“上楼?!”陆离问了一句,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他笑着抬起头将眼光跨过小庭,看向不远处的东楼。
“曲公子不是这里的门房?为什么要砸自家的场子?”陆离笑问。
“他这人不太正常,谁知道那天是怎么回事!”杨四海犹如还在城门口。
“你跟他很熟吗?”杨四海想了想,陆离十天要喝上八天的酒,不由问道。
“不熟,只是进出的时候偶尔碰到,听人叫他曲公子,见面打招呼。”
“话说这人看起来私私文文,白白净净的,一袭灰衫虽是旧了一点,但却很整洁干净,人也还长得有模有样。倒像是一个读书人,为什么会在青楼做门房?”陆离回答了杨四海的问题后,不由又自言自语的思索着说道。
“他倒还真是一个读书人!”杨四海瞪着眼睛说道。
“哦?”
“他叫曲八千,一年前来到此地,据说也是从长安过来。”
“你老乡。”杨四海忽然想起陆离也是长安人。
“我老乡?”陆离愣了愣。
“哦,我忘了我是长安人。”看着杨四海诧异的眼神,陆离又笑了笑。
“曲八千本来是要考科举的,说是上一科没中,流落至此,没了盘财。”说话间杨四海又看了一眼陆离。
“长安的人最近境况好像都差不多,流落他乡,没了盘财。”杨四海暗自笑了笑。
“然后呢?”陆离却没有看出杨四海的心思,问道。
“然后正好年前贴春联,怡红楼的跑堂燕小六把上下联贴反了,当时的曲八千已经饿倒在路边却还是硬撑着喊着纠正。执着感动了站在门外的沈七娘,就留他先做了个门房。”
“先做个门房?还是做个门房先?”陆离又问。
“不都是一个意思吗?”杨四看斜了陆离一眼。
“不过这人读书倒真是很下功夫,平时在怡红楼只管开门关门,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是读书,说是下一届继续赶考。”杨四海看着陆离又说道。
“这倒也不奇怪,自古以来,读书人的名字常常是会和名妓联系在一起的。但住在寺庙里读书待考的书生不少,住青楼的却也不多。”
“为什么?”
“和尚吃素,青楼里的姑娘吃肉,吃肉的人不仅力气会大一些,通常还都太过热情!”
“所以你没揍他,是因为他很努力读书,你实在是有点佩服他?”陆离转过话题,问道。
“是因为他还要继续科考。”杨四海很快答道。
“哦?”陆离不明白。
“万一他要是中了,又万一以后会做我的上司,那我岂不是自寻死路?”杨四海很忍辱负重又很聪明的笑了笑。
“每届八万七千人赶考,且不说中不中,全国七千八百个县,万一你这是自寻烦恼呢?”陆离看着杨四海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的双眼,笑道。
“出来了。”杨智慧听陆离这么说,瞪了他一眼,但转眼就马上自己将城门板拆了下来,装上了一朵花。他的脸笑成一朵盛开的花儿一般,看向东楼的大堂门口。
陆离一愣,惊异的顺着自己还认为到了洛阳,看见了正在流着口水的那朵艳艳的牡丹花儿。
他转头看过去,只见沈七娘和曲八千已经穿过东楼向他二人走来。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这个名字看起来跟功名八字不太合。”陆离沉吟着笑了笑,没有看向风韵犹存,姗姗走来的沈七娘,而是一直盯着沈七娘身后匆匆而行的曲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