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爌回道自己的帐篷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随身小厮叫他起床吃早饭时才起来。
早餐后北迁军民拔营出发继续北上,时间已经到了阳历的六月中旬,北迁军民在路上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了。
按照马爌原来计算的距离,开原大约是北纬四十二度多一点儿,目的地大约是在北纬五十二度左右,差了十个纬度,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一百公里左右,再加上经度差异后,直线距离估计有一千四百公里左右,也就是两千八百华里,虽然不很精确,但大差不差的,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出入。
但路上不可能全是走直线,所以需要再加上一些冗余,就算三千里吧。出发前和父亲及刘源计划的是争取一个月抵达,最多不能超过四十天。
现在自出发二十多天以来,大约走了两千多里,离原定的落脚地——石勒喀河上游支流“因果达河”流域估计还有一千多里,基本在计划时间内。
之所以选择在“因果达河”流域落脚,是因为马爌记得后世俄罗斯外贝加尔的首府“赤塔市”就在那儿附近,连后世人都选中的地方,马爌认为应该不会错的,并且因果达河向东一直到额尔古纳河流域都是后世外贝加尔地区最主要的农牧区,向西翻过亚布洛诺夫山脉后不远就是著名的贝加尔湖,且因果达河可经石勒喀河直通黑龙江入海,可为未来北迁军民沟通海外提供方便,综合分析下来,是北迁军民初期比较合适的落脚地点儿。
按照后世的地理记载,这里的生长期很短,基本就是阳历的五月份至九月下旬,可供农作物生长的时间还不到五个月的,但由于纬度高,作物生长期白天日照时间很长,完全可以满足农作物需求。
正是因为这里的冬天来的特别早,才需要北迁军民尽早到达早做准备,到达后北迁众们需要打猎、捕鱼、准备食物;搭建房屋准备过冬;开垦荒地准备来年春播等等。
而这里九月中下旬就会有初霜冻,十月下旬以后就会大地冻结,地面上的积雪直至来年四月中下旬后才会消融。现在时间已经到了阳历的六月中旬,也就是说从现在算也只有三个半月顶多四个月的时间可以做过冬前准备了,一旦大地冻结,今年开不了荒,就会导致明年开春无地可种,先前所有的计划就是一场空,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几天后,北迁众们行进到了一条大河旁,说是大河,也只是针对蒙古高原的河流而言,马爌估算了下,这条河应该就是斡难河——也就是现在的鄂嫩河。
马爌对父亲和刘源介绍说:“按照推算,这里应该就是斡难河了,就是元太祖成吉思汗出生地的那条河,蒙古人的母亲河。”
刘源听闻感慨道:“没想到咱家能有如此际遇,恐怕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个汉人能到达如此之远的北方吧?霍骠骑‘封狼居胥’的狼居胥山还有多远?”
马爌笑道:“刘大人,咱们现在到达的这里比狼居胥山还要远,还要更靠北,霍骠骑到过的狼居胥山在咱们的西南方,现在咱们已经比霍骠骑当年走的更远了。”
“狼居胥山在西洋被标记为肯特山,就是史书中蒙古人的圣山‘不儿罕山’斡难河就是发源于狼居胥山,然后向西北方向流去,过了斡难河,按照西洋舆图记载,正北方直走,遇到的下一条大河就是咱们此行的目的地了,西洋人标记为因果达河,到时候咱们就在那里寻找合适的落脚地点。”
刘源听马爌说完叹到:“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经此行后觉得果然有些道理,咱家经此一行,就觉得咱们汉人过去的眼界确实小了点儿,只知道‘坐而论道’,却不知‘知行合一’想我在辽东、在此行途中看到的处处都是沃野千里,皆可耕稼。可咱们汉人几千年来却从不正眼看一眼,只认为长城以外都是不毛之地,塞北皆苦寒之所,孰不知天下之大,处处膏腴!几千年来咱们的祖先只在所谓的中原杀来争去。就如此次北迁,全靠万里之外的西洋人记载的地理舆图才能知晓情况,倒是我华夏天朝,离此地相比西洋人可算是咫尺之遥,几千年来对此地却几乎一无所知。”
“想我刘源虽然身体残缺,但肚子里也算是小有笔墨,自从听你马爌讲了泰西——哦、不!西洋人关于漠北、极北之地的记载后,我翻遍史书,想找找咱们老祖宗的记载,结果只有《史记》《唐书》里有寥寥的数言,且还都是道听途说的春秋笔法,云山雾罩地一带而过,哪如人家西洋人记载的这般详尽实用。”
听完刘源的感慨,马爌心想:“没想到这个太监出身的刘源竟然有如此的心胸眼界,假以时日,恐怕他将会是中国古代史中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中国人,也会是第一个正眼看世界的太监。”
过了斡难河继续北行后,沿途就很少再遇到车臣汗所统辖的部族了,偶尔遇到一些不知名的小部落,着叶赫人上前询问,其中有几次竟然发现其中还有说女真语的通古斯—女真部落。
遇到同族的叶赫人很高兴!感慨着说看来今后在漠北之地也不会孤单了,女真的老辈传说果真没错,我们女真人果确实布广泛,听老辈人说就连北山之北(北山指外兴安岭直至极北的冰洋之畔都有女真人居住,这会儿虽然还没法证实,但看眼前的情况还真的有很大可能。
六月下旬,经过三十多天的长途跋涉,北迁军民终于抵达了斡难河北方的又一条大河之滨。着叶赫斥候找到当地人询问,这条河的当地发音还真就是“因果达河”。
目的地终于到了!
果真是个好地方啊!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只见大河两侧是一望无垠的森林和草原,草长得足有半人之深,由此可见土地的肥沃程度。
这里不像典型的蒙古草原那样平坦单调且极少树木。而是森林和草原相间的地貌,在辽阔的草原上或呈点状或者带状点缀着成片的森林。
这里的绿是一种幽深的墨绿,和中原汉地夏季的明亮浅绿截然不同,给人一种辽阔壮美而又深沉悲怆的感觉。
身处此间,一个原本浅薄的人也瞬间显得深沉起来,仿佛不如此就要和当地的环境违和一般。马爌好像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北方民族的整体气质总显得沉静厚重的缘故了。
因为热情奔放或者欢快轻灵天然就不属于这种真正的北方。那是丰饶的非洲热带旷野,东南亚的热带雨林才会孕育的东西。
这里的地形总体上为略有起伏的微丘地貌,这种恰当的起伏给此地墨绿色冷冽的原野增添了一些妩媚,极目西望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峦叠嶂,那正是外兴安岭向西南方延伸出的余脉,亚布洛诺夫——肯特山脉。
“果真是个好地方啊!听说这都是四公子根据古书上的记载知道漠北有这块膏腴之地,世外桃源的。”
另一人看着脚下的草原上溪流纵横,不由地赞到:“是呀,是呀,大家看看这里到处都是大小河流,将来绝对不会有缺水之虞,再也不会像山西老家那样年年缺水了。”
“四公子真不简单,小小年纪就能从古书上参研出这世外桃源之地,我等自认也是熟读圣贤书的,却从未见先贤们有此记载,可见还是书读的少了……”一些读书人说道。
抵达的开原军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多是在夸赞总兵大人的英明决策和总兵大人的四公子聪慧博学。
稍事休息后,马林下令开始寻找合适地点,准备扎营,同时,广派斥候哨探侦测地形,周边部落分布等情况,一面召集所有高级将领们议事。
会上先由马爌根据西洋地理的记载介绍了此地的基本地理情况,气候特征,以及周边各民族部落的大致分布。
随后刘源做了动员性质的讲话:“诸位,沿途什么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不用我再多说。这世界之大,自然之奇,远非我汉家传统经典的寥寥数语所能概括的,此次能够北迁成功,多亏了马总兵的四公子得了本西洋人所著的地理和舆图,听四公子说这世界广阔无边,有国无数,其中很多也是服章华美,典章健全的文明之国,甚至还有文明在我华夏之上的国家。”
“又有无数沃野万里之地,可供生民垦殖。想我华夏天朝,数千年来坐困神州一隅之地,不知天下之大,沃野之广,以致每朝皆为田地所困,每朝后期皆因人多地少,民不得食,导致天下大乱而改朝换代,然周而复始,不过是一个个轮回罢了,新朝百年后,生齿日繁,同样又要面对人多地少,就如现今的我大明。”
“如今我等既然知道了,也看到了这天下之大尽可供养我华夏子民,炎黄贵胄,我刘源虽然是残缺不全之人亦愿竭力为我华夏皇明开疆扩土,创万世之伟业,立亘古未有之殊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呀?”
在从开原出发之前,刘源已经做过一次类似的动员演讲了,当时效果就很不错,煽动得众人热血沸腾,这才使得北迁的决议得以顺利成行。
这次的动员会是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想再回头都已经不可能了,并且此地看起来也的确不错,是个建立家园的好地方,所以动员效果自然是比出发时更好。
随着刘源的发问,只见众将领们轰然应诺道:“愿为皇明效死,愿为二位大人鹰犬!”
动员过后就是具体的规划执行了,经过连续两天的密集讨论,众人群策群力,建言献策才定了各种规划方案。
具体安排如下:
原开原军一万余人、青壮新军一万两千余人、叶赫军三千余人,共两万五千余人按比例打散分编为三营。
其中左营,也就是东营五千人由副将余化龙、游击何懋官等统管,于中军大营以东五十里择地扎营筑城。
右营,也就是西营五千人由参将高贞、游击于守志统带,于中军大营西五十里处择地扎营筑城。
其余一万五千余人为中军大营,由马林和刘公公坐镇,亦筑城为营。
原来营兵、卫所兵所属的各级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千户、千总、守备、都司、游击俱随本军分遣各营。其中营兵和卫所兵把总、千户以上的军官家眷可以随军住在城内,除此外所有无官职官差的民人都住在城外村屯。
当然,原来的开原士绅和有名望的大户是不包括在内的,他们可以居住在城内。
在阶级社会里,特权是约定俗称的,大家都能接受,普通民人和普通官兵的家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
三座大营全部建在因果达河北岸,俱筑城为营。因为建奴和蒙古等比较强大的外部威胁全部都在北迁众的南方,故营地建在因果达河北岸,万一遇到敌人偷袭时多少可以利用河水迟滞下敌人的袭击或攻势。
三营沿因果达河呈东西向一字排开,互为呼应。军人和官员眷属等居于城中,其余百姓则散居原野,在三座大营周边各择水草丰美处营建村屯堡寨。
因为时间紧迫,筑造不了可以容纳全体军民的大城,只能先筑三个屯军的小城,把军人先保护起来。只要军队保护好了,只要军队能提供足够的威慑,百姓就算是住在城外,也无人敢欺。
另一个原因则是,全体百姓都住在城里也不现实,会严重影响农牧业生产,将来就算是强大到足以建造大城,也不可能把全部百姓都居住在城里。其实以北迁众现有的实力,除非漠北三部联合,否则任何一部都不敢单独攻击他们。
为何漠北三部都不敢单独攻击北迁众呢?因为得不偿失,漠北三部虽然任何一部都比现在的北迁众强大,但他们要是哪一部想要吞并北迁众必然会导致元气大伤,等把北迁众拿下了,自己也基本被打残了,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为其他两部做了嫁衣,所以正是这种微妙的平衡,北迁众们才能平安地抵达漠北。这和马爌刘源等事先估算的基本差不多。
再往北,都是些零星的蒙古和通古斯小部落,更加没有实力攻击北迁众。
按照计划,从明日起,所有弓马娴熟或者持有火铳者全部参与大规模围猎,准备捕猎过冬肉食,同时兼顾斥候哨探功能。
其余不参与围猎的青壮和所有成丁,包括未参与围猎的军士及壮妇则分做两班,一班在工匠们的指导下协助伐木、挖掘建造三座军城的基础及百姓木屋,争取在冬天来临前为每家提供一座御寒木屋。还要建造大量的牲畜圈舍,以备牲畜越冬。
另一班则开垦荒地,按每人至少需要两亩口粮田计算,争取在大地冻结前开垦出不少于二十万亩的荒地以备来年春耕。另外,每亩耕地按照三十斤种子的量留足,就算饿死人了也不能动,以上两班人,哪一班先完工则必须协助另一班,其他老弱男妇及未成年的幼丁负责捡柴做饭等后勤工作……
所有百姓按照什、百、千户编制,选德高望重善管理者任什、百、千户长。
随后又一一确定具体分项的主管人员,如:马林是军事总管,刘源是民事大总管,所有民事、后勤、生产等相关工作都归刘源负责。
金台石和布扬古升任中军大营副将,暂时分管训练士卒和围猎,他二人原本因为军队族人被打散分于各营而心里很是忐忑,以为自己两人因为是外族人要被排斥架空。如今安排二人负责最重要的军事任务,心里的疙瘩一下子就解开了,因为围猎是现今北迁大众们的大事儿,参加的都是各营精锐,等同于把军权给了他们这两个外族人,这可是很大的信任。
其他的各级将领和开原的各级大小官吏,都各有分任,如有人主抓房建,有人分管开荒等等。
原军中匠户和民人中的所有工匠都被单独编为匠户营,总数大约七八百户,编为一个千户,由马爌讨了去统带,他原本就是世袭的千户职位,军中诸将和匠户们也都知道马爌的能耐,由他统带匠户营大家都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翌日起,全体北迁大众们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建设,人人各司其责,北迁众们全体出动,开始了大规模的开荒、筑城、建房、围猎等建设和生产活动。
马爌把匠户营参照明军卫所的模式按什户,百户进行了编制,提拔了几十个什长,除了原来的刘百户外,又提了七八个百户官。原来改造火铳的老石也提了百户,然后安排木匠协助百姓军丁等建造军寨、木屋等。老石等铳匠和铁匠们则继续改造剩余的五千多杆鸟铳。
所有从事过矿业或者曾在各类矿井、矿坑干过的人也全部都编了在匠户营,由原来的开原矿监、山首们带领出去找矿,首先是煤矿和铁矿,其次是制作火药必须的硝石,因为从开原带来的铁和火药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必须保证铁和火药的供给,这是在漠北能否站住脚的基础。
在没找到煤之前,老石他们改造火铳只能先用木炭凑合,效率不会太高,但好在这里有的是烧炭的木材。
根据后世的印象马爌确定找到煤和铁矿都不会有问题,这地方在后世煤和铁矿资源都很丰富。并且煤和铁都是地球上广泛分布的矿产,一般都能找得到,但硝石可就不好说了。
建造三个军城的城墙倒也很简单,就是在内外深埋两排四五米高的平行树干,然后再在两排树干中间填充上土石,这样就形成了非常坚固的城墙。木屋更是简单,就用原木层层垛起,留出门窗就可以了,然后再用泥巴、苔藓等把原木间的缝隙糊平抹严实尽量不透风即可。屋顶用木板交错钉实,防止漏水。
以上这些工作看似简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每样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北迁众们看似十余万人,但要想在入冬前全部完成,却也不易。
马爌把自己的匠户营的事情安排妥当后,自己在营中也帮不上多大忙,就主动跟随找矿队出去找矿。
马爌前世就地理学的最好,在马爌的记忆中,外贝加尔地区煤铁矿都很丰富,金银铜锡也都有,但唯独对硝石却心里没底,对哪里出产硝石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找矿进展得很顺利,在几百名工匠的配合下没几天就发现了好几处煤和铁矿,虽然储量都不大,且铁矿石的品味也不高,但毕竟解决了有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