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天霹雳，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雨水中带着一丝海边独有的腥味。
一个扎着未出阁发髻的三十多岁女子挎着竹篮，走在海岸边。
女子黑黄的脸颊上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荆钗布裙，朴素的很。
海边洗衣的妇人们纷纷收拾着手中的衣物，准备回家。
刚上来便看见女子不疾不徐的走着，瞅着方向还是码头的方向。
“阿红啊，看着架势是要下大雨了，赶紧回吧！”
被唤作阿红的女子，抿着唇对妇人们摇摇头，“阿玄今天该是要回来了，我要去等阿玄。”
“去晚了，阿玄见不到我，又走了怎么办？”
后半句像是自言自语。
妇人们见状相视摇摇头，眸中皆是惋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丫头疯了！
这十多年来，她们见惯了阿红去码头等阿玄的场面，心知劝不动这个丫头，便不再劝，纷纷冒雨回家去。
“阿玄，阿姐快到了！”
“一定要等阿姐！”
阿红一步一步走着，耳边电闪雷鸣，身上雨水拍打。
今日的雷鸣比往日更响亮一些。
今日的雨也更冷一些。
就像阿玄离开的那一日一样。
阿红抬眸望着码头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道鲜活的身影。
“阿姐！”
“等我把海寇打跑了，就赚钱就给你攒嫁妆！”
“我一定要让阿姐成为整个海岛上最风光的新娘子！”
“阿姐！”
阿红笑着，眼眶发红，脸上流下的两行，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当阿红来到曾经送别阿玄的那个码头时，由于风雨来临，码头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阿红掀开竹篮上盖着的油纸，露出竹篮里的两个白面馒头。
馒头还冒着热气。
“阿玄，阿姐带了你最爱吃的馒头。”
旋即又盖上油纸，好好包裹起来，不让一丝热气外露。
就这样，阿红抱着竹篮，站在码头旁等。
等到竹篮已经保不住馒头的热气时，阿红又将馒头从竹篮中拿出，用油纸包裹着馒头，放到怀中。
雨越下越大，她的发髻已经散落，发丝垂下，贴着她的脸颊。
阿红抹了把脸，将发丝拨到一边，不让它遮挡住她的视线，眼睛死死盯着海上，生怕一个眨眼，会错过阿玄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狂风暴雨后便是彩虹。
阳光下，彩虹绚丽夺目，似真似幻，美不胜收。
浪花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礁石。
不知何时，一道红色的身影挂在了礁石上。
阿红见那道身影，眼含泪水。
“阿玄！阿玄！”
扔掉手中的竹篮，三步并两步跳入海中，将礁石上的人拖回码头。
“阿玄！”
看着少年那张她从小看到大的脸，一如他当年离开时模样，阿红喜极而泣。
将少年紧紧地搂入怀中，生怕有人会夺走。
感受着怀中的少年身上传来的温热，阿红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的阿玄，终于回来了！
她不是做梦！
将“阿玄”背在身后，阿红一步一步走回家。
口中轻唱着童谣。
“摇啊摇……”
“摇啊摇……”
“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阿红的家在海岛的一片碎石滩上，细碎的砂石铺满海滩，碎石滩上唯有一间不大的石屋。
石屋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堆砌的石壁已经出现裂痕，海风吹过还能发出呼呼的声响。
阿红将“阿玄”放到竹席上，然后将他身上的湿衣服全部换下，从衣柜中拿出他曾经的衣服给他换上。
翻身时，阿红瞥见“阿玄”背后一团繁复的红线纹身，似蛛网，却又无序杂乱，其中靠左的一点红痣颜色最为艳丽。
“这些年，也不学好，学别人去弄了这么个东西！”
阿红嫌弃的将衣服给“阿玄”穿好，遮住那看着眼花缭乱的纹身。
嘴上虽这样说着，眉眼间的笑意却是掩不住。
“今晚要给阿玄做他最爱吃的鱼！”
看家中没什么菜，阿红挎着竹篮就出了门。
出门前，还不忘将怀中的馒头放到桌上。
若是“阿玄”醒来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
天渐渐暗下来，阿红还没有回来，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我——”
干涩的声音刚发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脑子好乱，就像一团浆糊。
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那么黑！”
“阿玄”摸索着下了床，想要点灯，却被身前的长凳撞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一手扶住桌子，稳住身形。
在桌子上摸了半天，摸到两个软软的东西，被什么包着。
“阿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将那两个东西放到一旁，继续摸索，随后便摸到一盏油灯，却找不到能点亮油灯的东西。
想着屋子里那么黑，屋子外总有点光亮的。
小心摸索，磕磕碰碰的往屋外走去。
扶着门框，“阿玄”抬头往天空望去。
依旧是漆黑一片，眼眸中一点光亮都感受不到。
他——
心下发沉，他好像猜到他怎么了。
却不意外。
细簌！
耳边传来轻弱的脚步声。
“谁！”
脚步声停下，旋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许是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人，被吓跑了吧！
“阿玄”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就被人一把抱住。
背后被一个竹篮撞了下。
“谁！”
“阿玄”看不见，被人忽然抱住，心中莫名慌乱。
“阿玄！阿玄！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
这句话如鲠在喉，“阿玄”问不出。
他能感受到抱住他的人的激动。
那个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海风味，咸咸的，腥腥的，不好闻，他却很适应。
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阿玄，阿玄，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抱住“阿玄”的人正是抓鱼回来的阿红。
当她看到“阿玄”睁开的双眼瞳孔黯淡无光，心中的喜悦被冲掉，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还有哪里有受伤吗？”
阿红紧张的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生怕“阿玄”还有哪里受伤，她不清楚的。
然而她忘记了，她刚刚给“阿玄”换衣服，全身上下哪里没有瞧见。
阿红一连串的问了一大堆，“阿玄”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感觉到手上有什么东西滴落，湿漉漉的。
阿红一只手提着竹篮，一只手抹着眼泪，“没事的，就算看不见，说不了话，阿姐也会照顾你的！”
“放心，一切有阿姐在。”
说着，阿红抱住“阿玄”，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背后再次被一个竹篮撞了下。
“阿——阿姐！”
“阿玄”口中喊出了这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字，脑海中划过什么片段，飞快闪过。
片段中，一个穿着玄色短打的少年抱着一人高的大鱼欢快地喊着，“阿姐！外婆！看阿玄会抓鱼了，抓了好大的鱼！”
少年脸上的笑容十分阳光，十分明媚，他似曾相识。
这个少年就是他吗？
“阿玄”僵在两边的手慢慢上移，最后落在阿红的背上，反手抱住阿红。
“阿姐，阿玄想你了。”
“阿玄”觉得这个时候他说这句话好像合适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对了，片段中还有外婆——
于是，“阿玄”问道：“阿姐，外婆呢？不在吗？”
砰！
什么东西掉落，砸在“阿玄”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