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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突破
    小张坐在办公室里,这当然不是独有的办公室,有很多格子,之间没有挡板,两三个人坐一排。说得好听些,好像图书馆的自习室,但工作多年后又回到学校,也是很让人情绪低落的事情。

    他的上司就站在旁边,用尽力气数落着。“说过多少次,先判断板块,哪个是上游,哪个是中游,哪个是下游,再进行选择。板块是第一位的,永远和板块对着来,有什么意思?”

    事实上,这些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人是会有不同意见的,小张认为他和上司的理念就存在不太调和的地方。最近几天回到屋里,晚上他总是既郁闷又生气,常常把桌子和椅子从一边拖到另一边,发出很大的嘈杂声。这当然是很不好的行为,邻里关系因此很不平和,但他认为自己不在意。

    本来,如果是和颜悦色叫到会议室或办公室,关上门来讨论,并无不妥,但问题在于他那副总监的上司也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因此很喜欢抓住一个点,放大声音,如同扩音器般把对方的过失公之于众,让人抬不起头。

    过分了啊,小张看得到周围都是比自己小一些的同事,领导如果针对他,就不会同时针对别人,这也是策略的一部分。长此以往,他在这里根本站不住脚。

    哪里都没有立足之地。他气愤地想。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的时间,当然谁都没有走,他也不敢走,坐在座位上。有积极的而且还没有认清庐山真面目的同事站起来统计加班晚餐的预定,“肥牛饭或披萨,吃点什么?”

    小张不想加班,他的工作已经做完,坐在这里看东看西也是浪费时间。刚开始的时候不觉得,认为应该加班,奋斗和奉献,但是加班后的油水肥差始终不是他的,总是在不同的人手下干活,副总监和总监来了又换,始终没有起发。而坐在这里如演戏般,之后往往要很晚才回到屋里,很晚入睡,没有自己的闲暇时间,又是一个不太好的循环。

    但如果站起来第一个往外走去,那就是不耐烦,不想在这干了。

    “你吃什么套餐呢?”事实上,他的这些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同事还算单纯,并没有过分看不起他或是排斥,虽然下午看到领导又当众驳他面子,还是友好地过来算他一份。

    “随便吧。”他头也不想回,拿起水杯喝了口温水。

    “那就肥牛饭?今天有可乐。”

    小同事对于吃吃喝喝总有很大的热情,这才是对生活该有的态度。肥牛饭很快拿过来,还有一小份沙拉,外加上可乐。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被锤炼过,对上班的收入和回报还有期待。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打开肥牛饭吃起来,三十块左右一份套餐,在这个工作区算是常见的价格。加班餐的标准是二十五块,因此也算是组里的活动经费填补进来。

    他用余光看了看年轻的上司,也坐在那里,一边吃着肥牛饭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公司大领导显示出很器重对方,那也就用力过猛,力争有所表现。除了时不时挑他——这个为数不多的老员工的刺之外,上司为人不算太过工于心计,不过,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谁都要干活,谁都要吃饭。他吃好肥牛饭,时间差不多距离下班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这才收好包,往外走去。在下班的时间上也算是交差,领导没有话说。

    “老张又下班啦!”迎面走来一个年龄相仿的同事,给他的行为打上一个着重号。

    他没有吭声,上司在后边有风度地挥挥手,表示不予计较。

    刚出了写字楼没多久,晚风吹过来,带着些少有的沉醉感,就听到有人叫他。

    “小张。”

    好像在哪听过,他慢慢地转过身,原来是皮探长。

    “你们在这?”上了一天的班,他的反应有些钝化,要过上一会才意识到,“是特意来的?”

    “对,去咖啡馆坐坐。”皮探长把小张引到咖啡馆的桌边,阿溪在那里等着。总不能站在外边说话。

    “吃点什么?”皮探长最近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也是托码头上见识的多,知道些人情。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果然,小张的防御之心卸下大半,“刚吃过饭,你们吃吧。”

    “那就来点甜点吧,三杯红豆冰奶茶,谢谢。”

    他们坐在那里喝着茶,很大的一杯,里边放着仙草和奶盖,还有珍珠。

    “你们到这里来,是不是怀疑……”小张忍不住说。

    “都有机会。”阿溪想到之前领导说的那句画饼的话,“别太紧张。”

    皮探长轻轻笑一笑,空气太凝固,就只能听到公事公办的话,而那些之前已经问过。

    “你今天早上在做什么呢?”

    “上班,除了上班,还能做什么?”小张疏松平常地说,“每个人都要吃饭。”

    这句话几乎把所有的准备都拒之门外,既没有新的线索,也没有别的问题要问。

    好在阿溪想到几个关键词,她随意地喝了口茶,“现在还能找到工作,不简单哪。”

    小张倒是从其中找到些共鸣,“那是,不然到哪里找饭碗呢?现在不景气是一方面,不用上了岁数的又在其次。”

    “你还不算上了岁数,别这么说。”皮探长有些理解,但还是把话题拉回来,“你和老陆以前在一个公司,很熟吗?”

    “当然不。”小张摇摇头,“他们高管有独立的办公室,我们这些员工就坐在外边普通的工位上,很少有接触。那天晚上还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他想了想,又补充说。

    其中的情绪倒是不假,不过皮探长还是捕捉到其中的矛盾之处。

    “那他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用不着多想,小张给出万能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呀。”

    无功而返,无功而返。

    夜灯点起,皮探长和阿溪并肩走在街上,最后一班火车是七点半,由于小张晚下班一个小时,很自然地就错过这班,看起来要等到明早才能返回。

    他们略有踌躇,但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总有些事会推迟一点,打乱步伐,但总会发生。正在此时,皮探长的手机响起,铃声和阿溪的相同,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

    “喂,你们还没回来吧。”王警官愉快地说,他完成今天的任务,感到有些激动,却故作轻松。

    “还没有,有什么进展吗?”皮探长不喜欢问“有什么事”,因为之前有人反馈过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他发现只要换成进展,听起来就会适用的多。

    果然,王警官有些得意,“猜猜看,今天下午我们突发奇想,做些背景资料的研究,本来没做太多指望,但你们猜不到的是?”他没有忘记卖个关子。

    “快点说,快点说。”皮探长催促,“有事就抓紧办。”

    “是小张,想不到吧,我们发现这些年关于他的投诉电话很多,这绝不是边角料。”

    “小张?我们和他刚见过面。”皮探长有些摸不着方向,“看上去举止正常的很。”

    “电话号码给你,你们可以尽快见面问一下情况。我想很多事情在电话里说还不是很方便。”王警官的办事效率只有出色可以形容。

    皮探长摇摇头,没想到自己这边奔波一天,还赶不上王警官坐在桌前研发的文件资料,不过,人各有途径,不可闭门造车。

    “有事做。”他看向阿溪,“吃点烧烤吗?”

    他们坐在离小张的住处有两站地的烧烤店,如此一来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碰面。在点了十几个肉串、九串秘制鸡翅,还有一些烧烤茄子和藕片后,王警官提到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平淡的女子,穿着放在人群中不显眼的衣着。

    不过,阿溪一看就产生莫名的信任感,因为对方眼中没有那种常见的打量和打探眼神。刚开始她在上班的时候,是注意不到这种眼神的,但在十几年过后,有些人那些独特的掂量、上下称重的眼神就蹦了出来。

    “请坐,点的串不够吧,你喜欢吃什么?”

    她轻车熟路给那个人拿来一大杯茶。

    “都可以。”对方刚开始有些疑惑,毕竟打的投诉电话从来没有起到过作用。份量不够是一方面,最多态度好地记载一下情况,但每次打电话都是如此这般,也就渐渐懒得浪费电话。虽然,心中有情绪,还是想一吐为快。刚才接到皮探长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背景,寻求协助,当然没有把在海滨小城发生的事情告之,只是说想深入了解情况。

    “你们终于来询问这件事,我认为那人做得出来一些事情。”在吃了两个肉串,喝了几口茶后,对方直入正题,没有任何的兜圈子,毕竟有人肯再听一遍,说不定还有相应的举措,也是很有帮助的。

    “什么事情?”皮探长也拿了一串茄子,“看上去可不太像。”

    “哼,当然。”她吃了两口鸡翅,皮探长津津有味吃茄子的放松也让人自在很多。“这鸡翅味道不错,抹的蜂蜜和辣椒油——是不是那人和你们见面的时候温文尔雅,声音很低,而且有礼貌?”

    “差不多吧,举止不是粗鲁的那种。”

    “对,他开门接外卖也是如此,声音很小,微弱的很,很有礼貌。但是你们知道吗?”她的眼中放出光来,身体前倾,“人是不可貌相的。”

    “说下去。”皮探长给她加了点茶,阿溪也很配合地又加了十个肉筋串。

    “我的作息必须早睡早起,因为大早上六点要起来准备上班,尽管起来后轻手轻脚,房间隔音的效果不太好,但对方用各种卑鄙的招数来打扰人的休息。比如,晚上九点多正准备入睡的时候突然间用电器,发出很大的噪音,而在这之前是绝对不会用的;再比如说发出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拖家具的声音,总之就是你们想不到的各种噪音波来干扰人的休息。”

    “会不会是巧合,比如说是楼上的声音?”作为一名成熟的男士,皮探长也有自己的见解,因为问题可能来自方方面面。

    “当然,但我有阵子没有听到楼上的声音,大概率不在这里住。再加上,声音来自哪个方位我还是听得清的。”

    “你有没有妨碍到对方,或者说招惹到?”阿溪仔细提醒,“比如你可能没有想到的矛盾?”

    “没有这个可能。”小王有些低落地说,“因为我的举止从来都很轻,这些年来真是受够了,很大的噪音,不违法,但是很折磨人。后来我就意识到,那人很享受这种在细节上拿捏别人的快感——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

    “光是这些是不够的。”皮探长摇摇头,“你知道,很多人喜欢大声听音乐,看电视剧,或者捉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做出再进一步的……”

    “我知道。”小王放下手中的鸡翅,“打电话给谁都不会把这个当回事,但如果半夜发出呲——拉的噪音,没有理由地拖动椅子,很长时间来睡眠都是从中分为两半的,而且困意一旦被故意激醒,想要再次入睡是很困难的事。”

    阿溪倒是很理解她的感受,又加了点烤藕片,这也是特色所在。“以前我很喜欢看比赛,其中运动员说的话之后想想很有感触,那就是‘做好自己’。我们的确不能掌控他人的举止,是否故意,只能做好自己,在自己的范畴内拿到好的分数。”

    皮探长陷入沉思中,不管如何,小王说的是品行方面,而实质的行为方面还有待进一步的发掘和商榷。

    “不过这种两面人的确是很可笑的。”他想了想,下了一个判断。

    小王不以为然,“不只是可笑,如果碰到一个受影响敏感的,就会状态衰落很多,这是坏,不是可笑。”

    他们都在想着该怎么来表述这个事情,小王突然想到一个点,眼前一亮,“还有一件事可以准确地描述其行为,你们看对不对。”

    皮探长和阿溪用鼓励的眼光看着她。

    “记得刚开始打投诉电话的时候,前边说过隔音效果不好,对方也听到这个电话,隐隐约约的。之后,他在屋里发出很大的动静,不知是拖桌子还是拖椅子,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说完,她用略有几分得意的眼神看着二位,意思是说,抓到关键点了吧。

    阿溪很快捕捉到她的意思,“错误不是在于其精神是否狂躁,或是装出来的不懂噪音对周围的影响,而是在于思维模式。被投诉以后的反应并不是反省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否得当,而是在于自欺欺人的自我式强调——”

    “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发不发出过分的噪音不是问题所在,而是别人不能投诉。”皮探长补充道,“这种心理状态倒是有可能做出很多事情,因为会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人。”

    “是这个意思。”小王很高兴他们达成一致,而不仅仅是轻描淡写,“很感谢你们听我说这些,烤串还是我来请吧。”

    “哪能。”皮探长很快地说,“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对了,这件事情还请你暂为保密,等真的有突破,还可以给你奖励。”

    “路见不平就是最好的奖励。”小王赞赏道。“很少吃到这么好的鸡翅,下次我还会来的。”

    看到对方在路灯下的背影,轻松很多,阿溪和皮探长也感到终于有些突破。

    “换句话说,事情绝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压抑已久的不起眼之人和莫名其妙的饭局。”

    “我看到的不光是狂躁。”阿溪缓缓地说。

    “还有什么?”

    “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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