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风此次前往幽州,便试探出了荣王的动向,不免叹息了一声,为武林感到担忧:“看来这荣王心意已决,他决定要染指武林啊!”
“数百年来,习武之人各自为派,有多少朝代是在穷文富武中度过的,又有多少武林豪杰是出自于江湖。若这天下少了武林,和人少了傲骨有何区别?”楚琬琰不甘心,整个武林即将成为荣王的囊中之物,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楚临风不以为然:“煜儿,不是天下所有人都需要傲骨,天下可以没有武林,但是天下不能没有秩序。”
“爹的意思是认同他荣王了?”楚琬琰诧异,一时半会看不懂他的想法。
楚临风换位思考,觉得荣王的想法我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荣王的心思并无大错,你我不在其位,不可擅自揣测,也许对荣王来说任由武林发展,自成一脉,并非是一件好事。”
“那这么说来,武林众人,都要唯他荣王马首是瞻,俯首称臣了?”楚琬琰一想到这样的后果,那江湖岂不是乱了?
“此话非也。”楚临风纠正道,“官家,武林,相随博弈,有进有退。”
“下棋?”楚琬琰皱眉,突然看懂了荣王,“怪不得荣王要用下棋来试探我。”
“是啊!古人用弈棋来代替武力纷争,将很多的人间道理,浓缩于此。”楚临风想到了对付荣王的办法,后果自然也想好了,“爹想提醒你,你有两种方式阻止荣王,第一,和他抗争,也许你会粉身碎骨。第二,和他弈棋,胜于无形。”
“他是皇子,我乃一介布衣,我凭什么能赢得了他?”楚琬琰没有把握自己有几分胜算。
楚临风提醒他道:“荣王的最大优势,就是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自己的棋子,而你现在是两手空空,若想破局,你首先得找到自己的棋子。”
“棋子?”楚琬琰皱眉问,“是谁?”
“为父便是你的棋子。”楚临风拍了下他的肩,做他最大的靠山。
从丞相府送去赤魂宗的工匠都回来了,楚琬琰猜到应该是兵器都制作完成了,问道:“兵器送出去了吗?”
工匠回话道:“由赤魂宗宗主和大护法亲自押送,想来是万无一失。对了,宗主托小的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楚琬琰忙问。
工匠回答:“宗主说,托您照顾好她的义父。”
“知道了,谢谢。”楚琬琰应声,想到慕浅这句话,欣慰地笑着,他明白她的心意:浅浅,你是希望我离开京都,回到忘忧谷吗?我知道,你心里仍想着我,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我要为你查清楚一切的真相,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分毫。
押送途中,经过一片山谷,迎面碰上一群劫匪,抢夺兵器,赤魂宗弟子与他们打了起来,慕浅和苏凛夜被引开了视线,装有兵器的马车掉下了悬崖,劫匪纷纷逃散。
苏凛夜看了一下悬崖下面,叮嘱弟子们:“你们在这看好东西,我和宗主先下去看一下。”
二人绕路走到悬崖下,只见到破碎的马车,兵器全都不见了。慕浅急道:“怎么办?陌刀全没了。”
苏凛夜顿时心里一沉,感觉到事有蹊跷:“这肯定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设计咱们。”
“我们剩下的陌刀远远达不到交付的数量,况且陌刀是我们赤魂宗的心血,我们一定要找回来。”慕浅不甘心自己的努力成了徒劳。
“不能再找了。”苏凛夜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再这么找下去,我怕会中了他们的圈套。更何况明天就是交付的日期,根本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慕浅急得不知所措。
苏凛夜无奈道:“只能把剩下的陌刀先交上去,至于其他的,看看能不能日后补上。”
“也只能这样了。”慕浅叹了一口气,无奈应允。
随后,二人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兵器押送至京都,经士兵查验,向都尉大人禀报:“大人,总数陌刀三百把。”
“三百把?”都尉大人质问道,“其他的刀呢?”
慕浅连忙解释:“这位大人,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偷袭,其余的陌刀被人抢走了。”
“被抢走了?”都尉大人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命令道,“来人!”一群士兵蜂拥而上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都尉大人下令道:“你们没有完成军令,自当按照军法处置。”
苏凛夜连连解释:“可是大人,我等并非有意违抗军令,实在是遭了贼人的算计啊!”
都尉大人不讲一丝情面:“军法就是军法,不容借口。你们把刀弄丢了,是你们押送上的失误,与我无关。”
苏凛夜无奈,恳求道:“大人,恳请您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把丢失的部分全数奉还,如何?”
“军法处置是兵部下达的命令,你们要说理,去找兵部尚书,我只负责执行!”都尉大人命令道,“拿下!”
“大人!”苏凛夜恳求,为赤魂宗做最后的争取,“看在赤魂宗年年为朝廷供应兵器的份上,给我们三天时间,讨回这批兵器,也算是戴罪立功,如何?”
都尉大人反问:“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想趁此机会逃走呢?”
苏凛夜向他保证:“大人放心,我是赤魂宗的大护法,平时负责监督锻造兵器以及运输兵器,这次失职,我难辞其咎。所以我愿意戴罪留下,至于讨回兵器,由宗主一人便可。”
“凛夜!”慕浅顿时心急如火。
“一天!”都尉大人放话,“我只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找回丢失的兵器,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倘若你们再失败的话,你们二人依旧要伏法。”
“谢大人开恩,请大人容我跟宗主交代一声。”苏凛夜将慕浅拉到一边,小声在她耳边交代,“宗主,这局势你也看见了,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这一天的时间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别管我,带弟子们赶紧走,别回赤魂宗,走得越远越好。”
“不行!”慕浅说什么也不答应,“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浅浅!”苏凛夜急道,“你现在是宗主了,别再任性了,弟子们的命都在你手上呢!”说完,苏凛夜走了进去。
劫走兵器的那群劫匪纷纷换回九华山弟子的衣服,由温羽带领一路护送至幽州城外,与特使汇合。
“温掌门受累了。”特使看到他身后的几箱兵器,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羽客套道:“能为荣王殿下效犬马之劳,在下荣幸至极。”
特使交代他:“慕浅正在追查这批兵器的下落,温掌门拿着这批兵器,势必会受到牵连,不如交给我们处置?”
“那就有劳了。”温羽示意弟子们将兵器搬进荣王府的马车。
慕浅带着赤魂宗弟子走出都尉府,身后一群士兵随行,以防她跑了。走出城外,即将进入一片密林,一名士兵叫住了她:“站住!”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慕浅表示不理解。
士兵阻止道:“再往前就不是都尉大人的辖区了,都尉大人有令,你不得离开辖区。”
慕浅皱眉,心急道:“你不让我往前,我怎么找回被偷的兵器啊?”
士兵毫不容情:“这是命令,请回吧!”
慕浅无奈,只好吩咐身后的赤魂宗弟子:“你们都先回去吧,转告大长老,让他替我好好看着赤魂宗。”
“不行啊,宗主,我们跟他们拼了!”说完,弟子们纷纷拔剑。
“住手!”慕浅呵斥道,“你们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回去!”
弟子们只好听从,走进了前面的密林。
慕浅转过身,走向那群士兵:“我跟你们回去。”
慕浅一路被押送至都尉府的牢房内,看到苏凛夜就在自己隔壁,她隔着牢门叫着:“凛夜!”
苏凛夜看着她,心痛如绞:“浅浅,你不该回来。”
慕浅望着他,说什么她也做不到一个人走:“如果让我抛下你一个人独活的话,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可如果让你陪着我一起死,我会比你更内疚。”苏凛夜一想到她要承担这些,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死去的义父。
“凛夜,自从我踏入江湖那刻开始,我便知道了,这一天始终会到来的。”慕浅早有预感,到了这一刻,忽然心生感慨,“我知道,即使我做的再多,这江湖上总有很多人希望我死,只是我没有料到的是,我会拖累你。你曾说,要还我一个当年的赤魂宗,其实在我心里你已经做到了。我不奢求赤魂宗能够回到当年的辉煌,我只希望我们赤魂宗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平安安,远离江湖纷争,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如果我还可以选择的话,我一定不会做这个宗主,也不会让你做这个大护法,只可惜,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苏凛夜望着她,也突然油生出好多心里话:“其实,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就是陪着你一起经历磨难的时候,我曾经发过誓,也许过愿,希望这辈子可以一直陪着你,帮你挡掉一切灾难,帮你解决一切问题,让你每天都能有发自肺腑的笑容。你一定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后来我又想,即便这个愿望不能实现,那最起码,我得让你好好活着。所以,咱俩不能死在这儿。”
特使命人将那批兵器送至荣王府,承安拿起一把陌刀,细看之下,夸赞道:“赤魂宗所制之刀果然是好刀,看来这楚家的银子和工匠,赤魂宗都物尽其用了。”
特使冷笑一声,嘲讽道:“这慕宗主一定想不到,这批兵器赶得出来也是罪,赶不出来也是罪。”
“慕宗主此刻人在何处?”承安转身问道。
特使回禀:“和那个大护法一起在牢里团聚了。”
承安暗示道:“楚公子可知道此事?”
特使冷声一笑:“赤魂宗的事,楚公子是天下第一个最想知道的,他自然会知道的。”
“本王倒想看看,小煜这次该怎么英雄救美?”承安不禁扬起嘴角,坐看热闹。
楚琬琰得知消息后,表现得异常镇定,他早已猜到承安会对赤魂宗出手,只是不知道会以何种方式。
九歌问道:“公子,是否需要我潜入牢房将他们二人救出?”
“我跟你一起去。”楚琬琰说着便要动身。
刚走出房门,楚临风迎面走进来,将他拦住:“煜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铤而走险。”
楚琬琰心急如焚:“可是父亲,我再不去的话就来不及了。”
楚临风侧首吩咐:“九歌,你先下去。”随后,他望着楚琬琰,神情凝重,只要他一句话,“煜儿,你告诉爹,你究竟有多爱那个姑娘?”
楚琬琰不假思索地回答:“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见他这般情深义重,楚临风欣慰地点了点头,感叹道:“你对她的感情,爹都看在眼里,当年我若是有你这般决心,你母亲也不会离世。”他顿了顿,做出了决定,“这件事情就交给爹吧,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切勿冲动,兵部尚书那儿,还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也该到了他还我的时候了。”说完,他便走出了门。
深夜,楚琬琰独自在亭中饮酒,万般愁绪涌上心头,九歌倚在门边看了他许久,实在没忍住上前劝阻,将他手中的酒夺下:“公子,丞相大人去找兵部尚书求情,应该很快便会回来,我们还是进屋等候吧。”
楚琬琰摇摇头,神情凝重道:“我并不是在担心父亲,我是在想,荣王借刀杀人,想用军法害死浅浅,但若他还有其他的计划呢?”
“其他计划?”九歌不太明白,“公子是担心丞相大人救不了慕姑娘?”
“我要亲自去一趟,以防不测。”说完,他起身,走出了丞相府。
天蒙蒙亮了,慕浅望着牢房上的窗户静坐了一夜,忽闻身后牢门被打开的声音,士兵前来传话:“二位,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二人被押送至押送刑场,就在刽子手将要手起刀落的时候,一名士兵高声传话:“刀下留人!都尉大人,请接尚书令!”
都尉接过状纸,吩咐道:“把人带走!”
“是!”士兵将他们二人带出城外,走到京都与邻城交界处,都尉大人突然命令所有人停下。
苏凛夜神情茫然:“大人打算在这行刑?”
“不用行刑了,因为你们已经死了。”都尉大人高声宣布,“兵部尚书有令,赤魂宗宗主慕浅,大护法苏凛夜,身犯律法,理应伏法,不过念赤魂宗为朝廷提供军械,劳苦功高,略迹原情,不予深究,免去赤魂宗宗主慕浅,大护法苏凛夜的身份地位,贬为无名氏。”说完,吩咐士兵解开他们手上的镣铐。
慕浅和苏凛夜二人一脸茫然,不知为何。都尉大人对他们另眼相看,语气和暖道:“两位真是走运啊,朝廷有大人物保你们。”
慕浅心下好奇:“都尉大人,敢问是哪位大人物?”
“我只负责奉命办事。”都尉大人不方便透露,只叮嘱他二人,“两位虽然自由了,但你们是已死之人,希望你们以后隐姓埋名,不要再抛头露面,以防不测啊。”
“多谢大人。”慕浅和苏凛夜道谢,目送他们一行人走远。
此刻,在他们不远处的草丛后,楚琬琰躲在一旁,确定他们平安无事,才放下心,吩咐道:“九歌,替我照顾好慕姑娘。”
九歌侧首望向他,不解地问:“公子不打算亲自护送了吗?”
楚琬琰思索道:“眼下我还不能见她。”
“为什么?”九歌还是不明白。
楚琬琰落寞,冷声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
九歌看到慕浅身旁的苏凛夜,一脸不屑道:“要是因为苏凛夜,我可以支开他。”
“与他无关。”楚琬琰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有自己的考量,“当我决定对抗荣王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慕姑娘刚刚脱离了危险,我不能再让她因为我再次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当中。”
“公子,你为何不带慕姑娘远走高飞呢?”九歌看到他在背后为她考虑那么多,暗中保护她,又不肯现身,着实为他感到心急,“你默默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却一个字都不告诉她。公子,你何苦对自己这么决绝呢?”
楚琬琰叹息一声,轻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