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东市,依旧是热闹非凡。
虽说去年天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但雒阳终究是天子脚下,脸面终归是在的。
此时一处米肆前,马禹一行人等正好奇的看着围观的群众。
不错,经过来回半月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是返回雒阳,正欲打道回府。
却正瞧见米肆前一群百姓义愤填膺,买又不买,退又不退。
“掌柜的,不知这米家怎涨的恁快?上回来才六百钱勒!”
说话之人面容憨厚,身着布衣,努力挤出笑容问道。
那掌柜似乎正在对账,头也不回,只是自顾自指了指门口的木牌。
马禹顺眼瞧去,赫然写着“每石三千钱”。
随即马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久不回雒阳,怎的仅仅半月之内粮价便翻了五倍?!
先前那说话买米之人面色一苦,摸了摸怀中为数不多的五铢钱,央求道。
“掌柜,可否大人大量便宜卖俺一点?家中老母和孩子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说罢便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铁塔般的汉子竟哭的满眼通红,泣不成声。
只见那掌柜依旧是头也不回,似乎已是似乎见惯,道。
“不卖。”
那汉子瞬间怒不可遏,仿佛掌柜一句话彻底将他心理防线击溃,怒吼的冲上前去,大喊着。
“为什么不卖?非要俺全家死绝吗?”
说罢作势要上前抢夺粟米。
掌柜的也不紧张,只是招了招手。
身后的米肆内立马涌现出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恶狠狠的将抢米之人拎在手上,狠狠的将其扔了出去。
随即掌柜不紧不慢的道:“不是我非要你全家死绝,只是我不这样干,我全家就要死绝啊!”
说完,掌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即回到米肆继续算账。
围在周围的众人本来有些打着与先前抢米之人一样的念头。
眼见男子的下场后便纷纷偃旗息鼓,一脸为难的在米肆面前打转。
实在不怪他们这些小民有此不轨之念!
只因为他们身上实在拿不出来如此多的钱财,况且眼前这每石三千钱的米肆,已经是东市内最为便宜的价钱了!
马禹摇了摇头,正欲转身回府。
不是他不想管,实在是无能为力!就算他此时能管的了这些百姓一时,也管不了他们一世。
还不如回去早些商议起义事宜,推翻这个烂到根子里的朝廷,自己建立一个真正的黄天盛世!
“掌柜的!我有田!我用田来换粟米!”
一个略带疯狂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马禹正欲离去的步伐。
马禹回头一看,正是先前欲抢米之人。
只见他两眼通红,喘着粗气,如同一个输急眼的赌徒。
马禹不禁摇摇头,对了一个有田的良民来说,卖田等于这辈子都只能当佃户,一生都出不了头!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总比一家人饿死冻死在冬天好!
听到这话,掌柜才缓缓抬起头,不咸不淡的招呼着此人买米。
众人瞬间有样学样,顿时便有三五人上前卖田换粮,只是大多数人仍然在犹豫不决。
片刻之后,一位小厮般的人,神色焦急的跑过来低声在掌柜耳边说了些什么,掌柜闻言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随即掌柜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将米肆门口“每石三千钱”的牌子改为“每石六千钱”。
马禹顿时瞳孔一缩:这掌柜怎的如此贪婪!先前还是三千钱,转眼便是六千钱!当真不给这些百姓一条活路吗?
还在犹豫不决的众人也傻眼了,纷纷质问掌柜,要求他给个说法。
掌柜缓声道:“爱买不买,总会有人买。”
说罢也不理会这些饥民,径直走进后舍,只留下一群捶胸顿足的百姓。
马禹顿感无奈,粮价在此翻倍,已经不是这些小民卖田能够买到的了!
先前那些百姓尚有一息活路,而眼下已是必定饿死的结局!
虽说无法救济他们一世,但马禹也无法见死不见,眼睁睁看见这些无辜的百姓全家饿死在这个冬天!
随即便准备让张元回府通知自家父亲,顺便让他接济些粟米给这些饥民。
张元拱手领命,立即往府邸方向跑去。
只见张元刚刚走开,米肆面前懊悔不已的饥民们,如狼似虎的盯着方才买到米的几人。
那几人也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纷纷往自家方向赶去。
虽说众人对着买到米的人虎视眈眈,但他们终究是一辈子安分守己的农民,仍是不敢行动。
几人见此立即加快速度。
突然,其中一人似乎被一颗鹅卵石绊倒,怀中紧紧抱着的粟米袋子全撒了出来。
眨眼间,流民全扑了过来。
“不要抢!不要抢!这都是俺的米!”摔倒之人回过神来,奋力护住米袋。
此人正是先前意图抢米,随后又提出卖田之人。
可转眼间便被疯狂的饥民拉开,顺便还被踢了几脚。
他想爬回去,使出全身力气往回爬,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米在眼前被疯抢。
马禹眼皮挑了挑,皱起眉头。
他也无法在这些饥民手下虎口夺食,只能看着众人散去。
随即,马禹走到此人面前,叹了口气道:“莫要伤心,几石粟米而已,不妨我再借你几石。”
正在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的可怜人,此时突然停了下来,用希翼的眼神盯着马禹,道。
“公子说的是真的?莫要骗俺!”
马禹更加无奈,本来不欲多管闲事,如今却又看不顺心。
“区区几贯钱而已,何需诓人。”
此时无力的跪倒在泥地上的壮汉,瞬间虎目通红,紧紧地拉住马禹的衣袖,不停的磕头。
“谢谢公子!俺全家都会给公子立牌位的!”
马禹闻言哑然失笑,自家又不是什么死人,立什么牌位。
随即正准备拉起身前这个汉子。
却发现这人虽看上去懦弱胆怯,实际上孔武有力,连自家这个练家子都有些拉不动他。
马禹只得等他缓过神来,问道:“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之人立即恭敬的回道:“小人名叫李守仁,乃是城中一农户。”
李守仁说罢便嘿嘿一笑,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的窘境,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马禹无奈的摇摇头,道:“守仁,你与叶大成先在此等候一番,我去米肆与那掌柜交谈一番。”
不错,马禹眼见那掌柜行事有些蹊跷,看似也不像利欲熏心之辈。
为何会作出如此行径,或许与洛阳城内变故有关。
说罢,他便自顾自朝着米肆门口迈去,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李守仁、叶大成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