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哒——滴——哒——
水滴滴落至瓷砖地面的声响间接不断的回响在这间不足三十平米的狭小房间里。苍蝇和蚂蚁们在堆满食物残渣的餐桌上大快朵颐,蟑螂们则是一反平常隐秘处行动的常态,在布满霉菌的沙发和散发出阵阵酸臭味的床铺上做起了折返跑。外头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室内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仿佛这个小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绝一般。
晨阳公寓的三零五室,是一个在住客户主们眼中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倒不是说这间公寓先前有过什么灵异事件,三零五室能成为晨阳公寓的怪谈纯粹就是因为它现在的住客,一个据说以往曾经是商业精英的男人。根据公寓管理员所述,这位男人以往甚至登上过《早间商报》的头版,也算得上是义都商业界的顶端人物之一。但就是这么一个众人口中的成功人士,在大约四个月前前穿着一身沾满路边污水、啤酒以及自身呕吐物的西装出现在晨阳公寓——这个与“商业精英”亦或“成功人士”这两个词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楼下,并且冲惊讶的公寓管理员甩出一张三十万的支票租下了三零五室。从此以后,大家就时常见到一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在凌晨一二点摇摇晃晃的荡出公寓,又在早上七八点步履蹒跚的晃回来,身上还总是带着一股无比浓烈的酒气。要是就这么半夜晃荡还算好,最糟糕的是这男人还到处发酒疯,做出了诸如在别人面前赤裸全身,往邻居家大门扔酒瓶,在楼上冲楼下呕吐等一系列令人火冒三丈的行为。但当大家集体去找他理论时,这男人二话没说就往众人脸上又甩了一张数额高达百万的支票,直接就把一众住客户主外加公寓管理员整闭嘴了。
“钱你们随便花,别来管我就行。”——这是男人的原话。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去管过这个醉鬼,任凭他在公寓里到处发酒疯,而三零五室自此也成为了晨阳公寓最为奇葩的房间,再也没人去敲过三零五室那扇沾满了诡异液体的大门——本应如此。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撞破了这间堪比垃圾场的小房间的宁静,敲门力度之大甚至震得房里那些苍蝇蟑螂四处乱窜。好几只空酒瓶从杂乱的餐桌摔落到地面发出“哐啷”的清脆声响,让这间原本如棺材般黑暗寂静的小房间重新有了那么一丝生气。
然而即便是如此的吵闹也没能将那个蜷缩在已经布满各种印迹的黑漆漆被子里的男人给叫起来。他只是在床上默默翻了个身,将耳朵埋进被子里继续睡他的觉,丝毫没有起身去查看的打算。
或许是因为见敲了门没人回应,门外的人又连着敲了——不,应该说是用力拍打了门长达二十分钟之久,期间的声音大得就连与三零五室隔着两个房间的三零二室都能清楚的听见。
“啊”门外之人的坚持不懈成功的激起了男人的怒火,他踹开身上那张臭烘烘的破被子,赤裸着全身晃到门前,在敲门声再次响起的瞬间用力的一把将门推开,试图通过狠狠的撞击门外不识好歹之人的鼻子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哐的一声巨响,男人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门外的人在门推开的瞬间就已经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横在了胸前,成功的让男人的突然袭击落了空。
“对于一个访客来说,玩这种小把戏未免有些过头了吧?”轻笑声从门后传来,一名身着深棕色cesareattolini西装,将一头棕发梳成大背头,皮鞋擦得油光锃亮,一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商业精英”模样的男子闲庭信步的从门后走出,尽管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男人还是很轻易的就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家伙是个极其臭屁的混蛋,是他如今最不愿意面对的人的类型之一。
并未对西装男的调侃加以回应,男人只是用被眼屎遮挡的朦胧模糊的双眼缓缓的将西装男从上至下的扫视了一遍,老半晌才开了口:“你是谁?”
因为长期的酗酒无度,男人嘴巴刚刚张开,一股无比浓烈的酒气便喷涌而出,直接打了西装男一个措手不及。待到接连完成了咳嗽外加用手遮住口鼻的行为之后,西装男有些后怕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想说的话也被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冒出口的赫然是一句不太符合形象的脏话。
“没事就滚,我他妈都已经把钱给你们了,你还想怎样?嫌他妈的不够?”两人就这么无言的对视了好几秒钟,结果还是男人先开了口,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容他人置疑的威严,而就是这点让西装男确定了眼前这个全身赤裸并散发着股股熏人恶臭的家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罗先生,天阳集团曾经最大的对手——瑞禾集团的董事会首席,即便是落魄到如此地步,您身上那种只有在漆黑的商战里摸爬滚打多年才磨砺出来的狠劲仍然没有消失,就好像您没办法彻底丢下您的过去——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您吗?”西装男放下遮住口鼻的手臂,直视着男子无神的双眼,以一种略带挑衅的语气说道。
“不用别人来告诉我,我自己也知道。”男人声音无比嘶哑,这是因为过度酗酒和吸烟导致的,那口不知道多久没被牙刷刷洗过的牙齿已经被烟彻底染成黄色,“可那又怎样?反正我现在已经跟死了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手上还捏着两臭钱。别担心,我没有什么亲人了,而且我也知道我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你要是想要我手里的钱你直接开口就行,多少我都无所谓哦,但你还得留下一点给我买酒和烟,我可不想死之前连口酒都喝不着。”
“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来意了,我要的不是您的钱,而是您。”西装男挑了挑眉,“而且我觉得一旦我给出我的伴手礼,您是没办法拒绝我的。”
男人不置可否的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不信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他。他在心底默默做了个决定,等下无论西装男拿出来什么东西,他都会毫不留情的用那张黑漆漆油乎乎的大手直接连带着拿出来的东西一起拍回西装男脸上。
仿佛是猜透了男人心底所想,西装男发出了一声让男人很不爽的成竹在胸的得意笑声,手伸进西装的内兜不紧不慢的摸了摸,最终缓缓的把一张照片呈现到了男人眼前:“我想您应该不会履行您心中的想法了——我很确信。”
什么话,男人丝毫不想再继续理会这个臭屁的西装男,他一把从男人手上抢过照片,打算就这么扇回西装男脸上。但就在手挥出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照片上的内容——而这就让他宛如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在照片即将与西装男的脸亲密接触的一刹那停了下来。
见到男人的反应,西装男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那位并没有欺骗他,这张照片上的内容足以让这个已经一只脚跨进鬼门关的男人重新焕发生机——虽然说是“回光返照”更合适——但这无疑是现如今唯一一个能让这个曾经的商业精英为他们所用的手段,同时也是最有效的。说句老实话,在他刚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就连他都被吓了一大跳,毕竟谁也没想到那起震惊商业界的大案子还有如此大的惊天转折,鬼才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弄到这张照片的,不过事后可真得要好好称赞他两句。
咯咯咯咯,一阵奇怪的声响从耳旁传来,西装男有些奇怪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结果发现这奇怪的响声是从眼前那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口中发出来的——那是上下牙齿碰撞所发出的声响。
男人全身不住的颤抖着,而且是极为剧烈的那种颤抖,说是抽搐都不为过,程度剧烈到西装男都开始担心这家伙是不是因为冲击太大突发癫痫了,他可不想这家伙还没营造出应有的价值就在他面前去世。于是乎,尽管仍旧很是在意男人身上的臭味,西装男还是象征性的伸出手在男人肩上拍了两拍:“喂,你不要紧吧?可别跟我说你要死了啊。”
没有理会西装男的关心,男人猛的转过身,双手死死攥住了西装男的衣领,将毫无防备的后者整个人拉到了自己面前,那张被长发遮挡得看不清五官的脸庞上此刻满是狰狞,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挤出了这么一句质问:“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等你先离远点,你身上的味道”冷不丁就被拽到一个行走的垃圾桶面前,西装男差点没被那股恶臭熏得当场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好不容易才勉强适应这股该死的体味,“冷静点,你这样勒的我难受,你先把手松开”
“说话!”但这种时候的男人恢复了他往日的暴性,双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那股力量巨大到西装男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欢淫无度了四个月之久。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强行拉开男人的手,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大了一些才开口:“冷静点!我从头和你说,但你先把手松开!”
男人恶狠狠的瞪着西装男,过了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手。西装男立马往后退了好几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开始他的叙述:“这张照片我是从一个外国女人手里弄到的,至于真假就交由你自己判断。我和她现在是合作关系,至于目的是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和她都看上了曾是瑞禾集团董事会首席的你,想要把你借用一下你的才能——说的难听点就是利用你,但我们也会给你相应的报酬,你手上的照片就是起报酬之一。”
他顿了两下,清了清嗓子才继续着叙述:“不用担心,现阶段你与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我们觉得由你来出手更加合适。至于剩下的报酬,我们秉持‘先付后做’的原则,只要你的一句话‘同意合作’,我们就立马把剩下所知道的消息全盘告诉你。”
我想你应该没有拒绝的想法吧?——西装男勾勾嘴角,冲眼神阴狠的男人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微笑。
“那些信息,真实性是多少?”男人攥紧拳头,向西装男询问着。
“如果是我们看来,这些信息只能是半信半疑,所以只能看你信不信。不过我们这里倒是有验证的手段,只不过需要你亲自出马。”西装男毫不犹豫的说道i,向男人伸出了手,“如何?你不会真的有拒绝这个机会的想法吧?”
同样没有一秒犹豫的,男人握住了西装男的手——但是是极其用力的那种。他一边不断死死捏住西装男的手,以至于后者脸上甚至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一边沉着声音缓缓说道:“我当然不会拒绝,而且即便是假的也无所谓,反正我也就只剩那么一点时间,距离去见她们也不远了但如果让我发现这些只是诓骗我而伪造的假消息,那我在死前少说也会拖你下水。”
“说话就说话,干吗这么用力”摆脱男人的魔掌之后,西装男面色苦闷的搓揉着自己被捏的通红的手掌,“真的是好不容易弄到的西装也都脏完了,回去又要找人清洗”
“直接换了,钱我出。”男人不屑的甩了不停嘟囔着的西装男一个白眼,“如果你所说的都属实的话,你要求我把现如今所有的资产全部移交给你都不是问题。”
不过得等我让那个家伙体会到和我一样的痛苦之后才行凶狠的神色搭配上那张邋遢却仍不失威严的脸,即便是西装男也感到了一丝震撼,看来这个男人以往的称号——“商战的野狼”或许还真不是随便叫的。
看起来目的达成了呢。西装男偷偷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剪刀手,至于怎么去调遣这只行将就木的狼就交给那个女人吧,这已经不是他的责任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