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光的世界,男子出现在这里,有一张石桌,两盏茶,两只石凳。
男子坐在其中一只石凳上,伸出胳膊,道了一声请。
来人则是——“头盔”,他还有点困惑,不知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但他没有过多停顿,快步向前,没有坐,拱手。
“谢前辈相救。”
哪知男子轻轻一笑,掂起茶盏,回道。
“我可没有救你,这里不过是燃烧你我二人的精神形成的世界。”
“头盔”听此,略略一思,问起。
“前辈寻小子,请问有何指教?”
倒是谦逊……
男子抿口茶水,放下,而后开口。
“你是‘审判残影’的执剑人?”
“头盔”心中一紧,停顿了半息才言。
“是。”
“那……”
“——你配吗?”
随即而来的质疑,“头盔”刹时又被刺了心一下——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为什么?”“头盔”有点不甘,问了一句。
“知道公义吗?”男子眺望远方,不知在探寻些什么。
“公义?”“头盔”思索一下,试探着,“公平正义?”
“是也不是。准确来说,是判断公平正义的一种道,一种道理,一个根本。”男子轻轻摇摇头,回答。
“众生的判决?”“头盔”精神一震,小心翼翼地问。
男子笑了,又是摇头。
“并不是。”
“众生的看法便是对的吗?有的众生是低俗的,有的众生是高尚的,而有的众生是自私的,有的众生是无我的。”
“甚至只是一个团体,在时间的过去、现在、将来,他们的理念和自认定的道德标准都不同。”
“当空间上、或者是时间上的两个理念与道德标准都不同的众生集体相遇,由此对同一件事的处理也极可能有大的差别,这时,听谁的呢?”
男子站起来,俯身看向“头盔”。
“头盔”还在拱手,好像出现了冷汗,咬牙道。
“谁有理听谁的!”
“哎——对了!公义就是这个理。但它不是你的理,也不是我的,也不是众生的。”
“它是这天地中,客观存在的,是天地寰宇的理!它就是公义!”
“头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男子——男子已然站起。
这样的理,存在吗?要知道,道德、理念等这些,可都是主观的产物!而判定它们对不对的,竟然是客观存在于宇宙、亘古不变的?岂不荒诞!
男子观察到“头盔”的反应,心中不禁叹息,后又安慰自己。
他没有先说谁人多谁有理,节省了不少时间了。
“关于它存与不存?我没时间与你说,我们先谈谈。”
随后,男子坐下,食指敲敲石桌,示意“头盔”坐下。
“头盔”连忙坐,像个虚心的学子。
男子把茶递了递,开口。
“无需拘束,我也不过从他人那里学来,实际与你别无二般,只能算是学生。”
“那您也是我的学师。”“头盔”目光炯炯。
长者为师,后者为子。
男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开怀道。
“那这次就算是我们学生间一互进,可好。”
“头盔”也不再矫情,举杯痛饮,快声答。
“好!”
男子也是一饮,畅然许。
“其为是也!”
然后又先开口。
“世有一人,杀人无数,后行一善,人于其感观甚改,皆亲之,官民传而大赞。”
“又有一人,行善积德数十载,然后有一祸事而为恶,人知而大惊,皆疏之,且厌之。”
“此事,余谓之何?”
“头盔”闻言,皱眉沉思,良久方回。
“这……为恶者恶已成,为善者善已在,如一圆石,损也为恶,围也为善。为恶者善,是为补之。为善者恶,是为破之。前者应赏,广而告之。后者应阻,布而弃之。”
利益论的支持者吗?男子微微一笑,开口。
“那他们之前做的事便不论了?”
“头盔”眉头一皱,应道。
“自然不是,这……”
“好了,到这里就够用了,时间有限,我们可没时间说太多。”男子一笑,打断道。手中不知哪里来的折扇抖开。
“现在有这么一个问题,一个人,一个普通人吧!有人说他会为恶,故有人去杀他,最终那个普通的人因此而死。”
男子不说了,看着“头盔”,“头盔”思索起来,开口。
“那追杀之人应先确定信息的……”
“不要与我说这些,我只问,”男子身体前倾,言语,“你——怎么说?”
凌厉,瀑布俯冲的凌厉扎在“头盔”的身心上下,他愣了。
你——怎么说?被空出的“你”分显突兀。
那杀人者是指自己啊!
“头盔”愣着,情景一一重现,他缓缓抱上头,极显痛苦。
“我、我……”
“我没有做错!我难道要等损伤出现再去阻拦吗!?那留下的损伤谁来弥补!更别说有的根本无法弥补!”
突然有些崩溃,“头盔”红丝满目地看着男子。
男子一笑,再次站起,眺望远方。
“那信息是对的,是救人。信息是错的,是真正的,杀人!”男子转回看向“头盔”,俯目凝望。
“头盔”无言呆住。
男子不屑一笑,接着说。
“但是,谁能断言真假!谁!是你自己?还是你的阳神?天下?传说?理论?证据?谁能!”
“你,信任你的阳神?那你坚定的,到底是你那阳神的正义,是天下的正义!还是公义!”
“呵呵~”
男子蔑视地俯瞰“头盔”,满不在乎地一嘲讽。
强声呵斥,令“头盔”双目失神。
天下?传说?若主观的产物去决定客观的死亡,要造了多少孽?
理论?证据?没有不失败的实验,没有不断错的冤案。
我到底坚持的……是正义吗?还是说,我只是别人的一把刀,我那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别人给我的妄想……我到底……明白,何为正义吗?我这些年的坚持,到底算是什么……
男子见此,又上了一簇火。
“曾经,我的挚友送给他人一句话,我现在转赠与你。”
“你所坚持的正义,说不定连基石都是歪的。”
声音很淡,却像一句重击打在了“头盔”的魂魄。
“头盔”的心彻底崩塌,慢慢站起,失魂落魄地抱拳。
“谢……前辈赐教。”“头盔”呢喃细语,只是这样,他的信念已经垮了,连带着他的心。
男子见此,终是一笑,不知所明。
“好了,你该走了,这里……”话说着,男子的身形开始破碎,“头盔”发现自己两侧的白色也在消失。
转头间,自己已经站在虚无里,再看男子——破碎的男子还在笑着。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急忙一喊。
“不知前辈何名!”
男子先滞了下,随后闭眸一笑,回应。
“仇月此——”
最后一字显是没说完,只出了一个音节即与男子一齐消散于虚空中……
“头盔”的心也随之彻底绝望,毁灭……
……
男子重新汇现于精神之海,这里还有一丝柔白未融入,柔白最终消失,男子同时化为光点散去……
还好走的快,要是他真问了,我不回答……
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可比一个毁人心志的诡诈,更令人绝望……
……
现界,巨狼现在有两种想法,一是直接杀了“头盔”,一是慢慢折磨他。
前是来自男孩的影响,后是来自白狼的。
良久,巨狼看着头盔,迅然起爪,向“头盔”压下。
“汝即言己为光明,吾便令汝死于黑暗!”
“头盔”的世界,周遭皆是无明处,但“头盔”已然痴呆,傻傻地跌在那里,看着渐沉的巨爪,呢喃着——
“何为……公义?”
一爪落地。
……
一楼阁孤立,四方环了一圈的小山丘。
阁内不知是第几层,收回视线,此地无光,唯有面前悬浮半空的卷轴散发着金光——说是卷轴,更像是未张开的榜单。
这时,它转开一小部分,也是金芒,看不清楚。
上下二轴同时转动,中间的展开的也不断向上,不知时刻,终于停下。
正中处金芒汇现为字,缓慢显化。
——第七千八百二十一位,塑月苍狼!
卷轴前的幽蓝人形默默地看着,不知为何,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