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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章 才名隐没
    夜晚酉时,胡荣喜公公领着一个轿子队来到才人宫,径直往徐才人处去。一个个神情严肃,动作麻利,一看就是每天都干的。轿子漆成黄色,壁上的花纹是凤凰,特别精美,借着一些光线,竟然会发出微弱的光芒,能看到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

    这是这批才人们第一次侍寝,大家都惊动,走出房间观望。武照丝毫不掩饰好奇,直接出门看着队伍的行动,崔可涵当然陪着。“想不到徐才人会最先侍寝,她才十一岁啊!”武照感叹道。

    “凡进宫者皆是成人。”崔可涵冷静的说。

    女子来了例假,就称作成人了。

    胡荣喜公公进到徐才人房间,“徐才人安好!圣上旨意,今晚才人侍寝,请随小的走吧。”

    “有劳公公。”徐慧说完,就出门上轿。

    到甘露殿的路上,徐慧内心十分紧张,她盼今晚已经盼了三个多月,进宫来的日日月月在一柱香的时间飞逝流过。

    “请才人进去沐浴更衣,好了自会有人来接。”胡荣喜公公说。

    这里显然不是皇上寝殿,是专门浣洗侍寝妃子的偏殿。

    “一切听公公指示。”徐慧说。

    进去,宫女准备好了花瓣浴,替她退去衣服,抹上香油,护送她进入澡盆。

    洗澡水香喷喷的,宫女们搓澡,按摩的手法十分娴熟,整个过程给予身心非一般的享受。经“仙水”般的香水洗礼,徐慧一颗紧张不安的心得以宁静。洗净出来,宫女们为她穿上丝绸华服,尽显出她婀娜身段。梳的蝴蝶发髻,是当下时兴的,再插上汉白玉材质的发簪。化的妆容,胭脂涂得少些,多半以凝白香抹净,尽显皮肤泽润。

    一切准备就绪,胡荣喜公公就领着她步行到皇帝寝宫,没走多少路程就到了,但皇上并未在寝宫。

    徐慧小心翼翼扫视了房间,清一色的黄龙装饰,显得富丽堂皇,各类器具也否是镶金的,高贵又不是典雅。床很软,是柔棉垫子。万事俱备,只欠皇上这东风没在。她心有不甘,就走出寝宫,不知不觉走到了御书房,皇上果然还在处理政务。身为女子,不可参政,她连忙停下脚步,又不忍轻易离去,便俯身贴在门外观看。

    王德心疼皇上劳累,也是到了睡觉的时候,于是故意呵斥道:“大胆,是谁在外面偷窥?”

    这一声,如愿引起皇上注意,便向门外看去。

    徐慧被吓得魂出窍,直待王德过来,她才怯怯的说:“臣妾该死,望皇上恕罪。”说完,扑通跪倒于地。

    王德并不责骂徐才人,反而转过身对皇上说,“皇上,是今晚上来侍寝的徐才人,她不小心闯到这里了。”

    “宣进来。”李世民冷静的说。

    “臣妾参加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徐慧起身,目光不经意注视到皇上,恰是不惑之年的一位长者,面部并不显老,只是因忧思过重而头发花白。

    “谢皇上。”话毕,就含情脉脉看着皇上。

    李世民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你便是徐慧?”

    “回禀皇上,正是臣妾。”说着,低下头。

    更显才女的神韵,李世民不由得看向她,“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怎么看?”

    显然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愠责,“回皇上,若是大统的才华,必定有所牺牲,有所反对,但小众的才气则陶冶个人情操,何乐而不为。”徐慧面不改色的说。

    李世民很欣赏她的说法,便叫她过去,当即写了一篇书法文字,让她赏鉴。

    “此刚健的笔势,实不输王羲之真笔,依臣妾拙见,书心固然可贵,纪实更上一楼。”徐慧说得不容置喙。

    李世民对她的赏析十分满意,便邀她走近来欣赏又一篇王羲之的书法作品。徐慧整个陷入对李世民的崇尚中,或许,每个男人需要一个懂得静静欣赏他的女子。

    两人练完书法后,就回寝宫就寝了,女子顺其自然的献出自身,男人自然而然拥有,这是最真实的一夜。

    而宫里虚渺的人大有所在,她就着夜光思念,点上蜡烛诉情。

    武照读着陶渊明,劲道的楷书写着他的诗,把毛笔都弄断了,墨汁洒落到书桌上,溅到衣袖上,这点黑算得了什么,桌上的黑可以揩擦,衣服上的可以清洗,然而心里的黑暗要怎么才能见到曙光。

    分明,若是一个有才气的女子,根本见不得她的真命天子还爱上另一个有才的女人。

    她一宿未眠。

    次日,王德公公亲自来宣召,封徐才人为婕妤。

    武照听到这个消息,彻底心灰意冷,喜爱典史固然好,但没必要非得从已故之人悟出什么道理来。所以她放弃了写史诗的想法。

    然而现实是多么残酷,就算她放弃了,心情并不能立马平复。于是她跑去内教坊找崔可涵。

    她正在练舞,十三四岁的年龄,因童年时候好动,不跳基本是不行的,等再大些,进了十六至十九岁,这跳舞就成了习惯。

    崔可涵看到好姐姐的到来,赶忙和领班请假过来。“姐姐怎么有空过来,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不过天天闷在才人宫练字习文,很容易憋出病来,出来走走也好。”

    “我妹妹走了,她还那么小就没了。”武照说完,泪流不止。

    崔可涵震惊不已,愣在原地不知所以,还好身体的本能让她拥抱着武照。

    “我真讨厌这里,简直暗无天日,连回家也不能。”

    “姐姐,好姐姐,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该好好的,快别这样伤心了。”

    为此崔可涵推掉了整天的练舞,陪着武照度过这灰暗的一天。

    世事无常,人生脆弱,小妹好不容易到人间走一遭,急匆匆的就要离去,她是生病死的,杨氏几乎变卖了最后的嫁妆,四处奔走寻医,却没能抓住小妹的生命。信中说大姐也赶过来,连大哥、二哥都算出了点绵薄之力,就武照一人还在皇宫里为得不到宠幸心力憔悴。

    满是自责。

    被册封的第二天,徐慧为众姐妹送礼品,绸缎,香囊,吊坠……想到武照和崔可涵,便费了心思,给武照准备上乘的宣纸,给崔可涵准备精美的刺绣,想了想,决定亲自赠送。

    她们可是实打实的美人。

    “哟!可真好,你们凑到一块了,免得我单独跑,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走到武照房门前,徐慧说着话进去。

    一声问候,立马消除了武照内心的阴翳,至少徐慧这人不错。

    “倒害你老远跑一趟,而且都荣升婕妤了,以妹妹自居该是折煞我们。”

    武照说完,连忙招呼徐慧坐下。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如今虽是婕妤,搬到凝云殿去住了,但我的心还在这里,和众位姐姐们始终一块。这不,皇上赏赐的皇家御用宣纸,我给武姐姐拿了点来。”

    徐慧说完,她的贴身奴婢柔儿就将宣纸置于武照面前。

    “至于崔姐姐,听说女工不过关,正在恶补,所以给送来我自家传袭下来的针法,如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就是。”

    柔儿随着说话声,将刺绣放到崔可涵面前。

    “妹妹的心意我心领了,我定不会辜负你送礼的期望,争取女工早日过关。”崔可涵爽快收下。

    武照见状,当然乐于收下,便邀徐慧到案前赏诗练字。

    “欣儿,把徐慧那小贱人送来的东西剪碎,扔了。”

    隔壁的戴玉芝听到徐慧的声音,故意这么做,气气她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气焰。

    果然,徐慧气不过,顾自跑出才人宫,回凝云殿去了。

    武照和崔可涵一路追出来,恰好戴玉芝也出来。

    “她这心怕不是玉做的,轻轻的就碎了,怨不得别人。”说完,甩头就回了房间。

    崔可涵被两人一个泼辣,一个脆弱的情节惊住。

    “既然进来了,就不要小肚鸡肠,不怜悯她人的羸弱,更不赞许她人的狂强。要会见机行事,不挽留要走的,不斥责蛮横的。”武照严肃的说。

    这一说,让崔可涵更吃惊,“姐姐,你变了。”

    武照明白,若是换作以前,她定然跑到戴玉芝屋里为徐慧讨要说法,如今她只知道要懂得明哲保身。

    崔可涵很不喜欢她这种作风,“我要走了,内教坊要排舞。”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武照知道她只是在气头上,过后会主动来和解的,但宫里这些门道不能不让她知道,心里存下底案。

    后宫虽说宫墙深深,实则小道消息特别通透,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徐慧遭辱的消息传到馨阳宫的韦贵妃耳里。

    “这样的人竟也能入宫来,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韦贵妃揉揉太阳穴说。

    她的贴身宫女颜怡秒懂贵妃的意思,“要不我立马托王公公当当传话筒,估计皇上知道了,她吃不完兜着走。”

    “本宫头好痛。”

    其余两位奴婢马上扶了她去休息。

    颜怡知道贵妃这是默许了的意思,但要动手,一定要神不知鬼觉,自家娘娘是不可能涉足宫斗的,关键皇上不喜欢这样。

    想了许久,颜怡决定把戴玉芝私下惩戒宫女,侮辱新晋婕妤,与才人不睦的行为写在小纸条上,专程跑到太极殿外,等王德公公出来时,塞了重金,把条子给他。

    “有劳公公了。”颜怡满脸笑容的说。

    王德收到阳馨宫的大手笔,早笑得合不拢嘴,“咱家与姑娘同是为主子办事的,既然你托付,我就勉为其难了。”

    颜怡听到他肯办,“恭送公公。”

    王德揣着纸条回到李世民身边服侍,为他沏茶时,纸条从袖子里滑落出来,就落在奏则上。见他拿起看完了内容,王德才做恍然觉悟之状。

    “奴才该死,这是早上韦贵妃的宫女颜怡身上落下的,我捡起来,她就不见了踪影,这不就搁着了,想不到该死的放在袖筒里了。还望陛下恕罪,饶小的一条狗命。”王德之所以说的这么严重,是怕自己踩进参与后宫争斗的泥潭。

    “宫中真有此女?”李世民于王德处得到肯定声音,“是宫女者,贬到掖幽庭做杂役,若是才人及以上者,直接打入冷宫。”

    王德知道李世民十分气愤,“回禀陛下,此女乃一才女。”

    李世民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挥手示意他着手去办。

    事关皇上的女人,还得王德亲自出马。

    “你就是戴玉芝?”王德公公赶到才人宫立即处理。

    戴玉芝知道王德公公乃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便喜笑颜开,“正是。敢问公公,莫非皇上要召见我了?”

    “传皇上口谕,戴才人口无德守,行不淑善,自今日起前往掖幽庭干杂役。”王德压根不理会她的痴心妄想。

    戴玉芝听完,整个人瘫坐到地上,当场晕死过去。

    “来人,将她拖到掖幽庭,别让她在这里碍眼。”王德毫不留情的说。

    戴玉芝被贬进掖幽庭里,开始几天还能洗些衣服,干些轻巧活,但由于是德行有失被贬,就遭到同事的宫女奚落,不曾想她仍不知收敛,拿出自己是皇上的女人来压别人口舌,吵着嚷着要面见圣上,久而久之竟疯疯癫癫。

    直到这时,戴家才知道她的情况,一听是出于德淑有失,又不敢跟皇上求情,怕皇上怪罪没教育好就送进宫。疯女在冷漠的掖幽庭里得不到照顾,想见皇上的诉求又被嘲笑,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想到以故的父亲,又突然醒悟似的说要去找父亲,说着,就一头撞向掖幽挺大殿的柱子上,一命归西,鲜血染红了柱子,她整个人躺在一片血泊中。

    听到她的死讯,武照面如死灰,崔可涵当场晕倒,小环扶了她到床上歇息,不一会儿武照过来照顾她。

    冰冷的后宫,满是尸骨,天空是阴蓝色,地板是漆黑的,心里若是没有一丝暖意,笔墨的游丝也将全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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