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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压破碾碎
    “奶娘,”李萤柔和的问道:“死士,是什么?”

    “死士是……公子最锋利的刀。是贯彻公子意志的……最坚定的力量。”

    “既然如此,如果这把刀没有被主人挥动就会自己攻击,没有主人的意志却会按照自己的意志的行动。那算是什么?”

    “那他就不能再算是死士。”奶娘苦笑起来:“而是可怕的危险,是需要清除的威胁。”

    “为什么?”

    “因为死士是对付敌人最可怕的武器,可如果主人无法百分百地掌控,那么对主人来说,他也同样的危险。可是……可是……”

    “既然如此,奶娘,你还要为他求情吗?”

    奶娘呼吸一滞。

    她终于道:“要。因为是我给他下的命令,若是他有罪,那就请降罪于我吧。我实在担心林氏淑女故意接近你,利用你。我更担心她与太子有所纠葛,最终会狠狠地伤害你,甚至害你性命——公子原本隐于暗处,置身事外,如今却因为她成为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的力量不在明处,往后不知道要受多少次和今天一样的羞辱!他甚至翻出了汤春案来,也不知道是真的深挖出了什么,还是牵强附会的构陷,可我们不该被他注意到!公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的这样看着!?”

    “……”

    “公子,我们之前铲除了多少妨碍到我们的人?若是旁人,你不会不同意!就因为是她,所以你才不能接受,因为你觉得她爱你!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所以你对李氏下不了手,对林瑜也下不了手,只要有人需要你,接近你,看见了你,你就恨不得把命给他们!我正是要阻止你不可把命枉送给不值得的人啊!”

    李萤知道她说的对。

    如果不是林瑜,而是别人,若是对方挡住了他们的道路,李萤并不介意奶娘代替他下令。

    甚至在梦中,就算是林瑜,他最终不也下手了吗?

    想起梦中的结局,好不容易才稍微恢复了冷静的李萤,浑身又开始发起抖来。

    见他异状,奶娘以为他是被自己气到了。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臂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也不会同意……可我想着,你与林瑜认识不久,只要先杀了她,你慢慢的也会接受的。我怕你恨我怨我,一开始不想告诉你……可公子,我与戍寅,绝对都是一心为你啊!成大事者,岂可耽于儿女私情呢!?”

    李萤一只手环过胸口,紧紧地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臂,用力的像是要将手臂上的骨头活活捏碎。

    肉体上的痛苦中和了他灵魂的战栗,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知道了吗?你了解我,我难道不了解你吗?如果不是与你有关,你不会为他求情。因为关于死士的所有规矩,都是你亲自教给我的。”

    他哑声道:“奶娘,那是你的死士,还是我的死士?如果是你的死士,我会以个人的身份向他挑战,为阿瑜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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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娘颓然道:“那自然是你的死士,是我僭越了。”

    “他们的武艺和一身本领本就是奶娘所授。他们听你的命令,也只不过是心存恩义。”

    “死士不需要这种恩义。”奶娘苦笑。“他们虽由我授业,却是因为公子收留才能活。公子放心,我会亲自处理好他的……”

    这时,有侍女前来小心禀报道:“公子,林氏淑女到门口了。”

    方才与奶娘对话还条理清晰,冷静沉着的李萤,一瞬间整个人又变得神思恍惚起来。

    他慌慌张张的以五指作梳,顺了顺自己披散下来的长发,才想起自己还未来得及梳头束发。

    奶娘见状,连忙自怀中掏出木梳,起身为他梳发。

    李萤惶恐不解道:“为何不帮我束髻?”

    “公子卧床不起,何必束髻?衣装太过整齐,看起来不够严重!”

    她让侍女去打盆水来,又叫来一个手脚伶俐乖巧的小道童,解了李萤的衣衫,小心避开他的伤口,为他擦拭清洁身体,自己去为他寻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如此折腾了几分钟,李萤依然觉得自己哪里都没有准备好,实在不能见人,蓬头垢面,恐怕会被林瑜厌弃。

    见他六神无主,举止失措,奶娘只能代为下令道:“请林氏淑女进来。”

    ……

    林瑜在玉香楼中说的那些话,让朱容湛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打击。

    见状,她轻声告退,留他一个人慢慢静静。

    至于梁上的苍洮怎么办,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若有办法当着朱容湛的面跟上来,自然是他有本事,若是没有办法,便在梁上等朱容湛离开便是。

    林瑜带着那几车礼物,径直去了星门观。

    她本想见到李萤之后,看看他的情况,确认他的伤势是不是真的那么严重,还有一些问题想问。

    但奶娘接待了她,说李萤未醒,不方便外人探望。

    这理由合情合理,毕竟一切当然都要以伤病患者的情况为准,林瑜也不好强求,只能放下礼物,便带着春华离开。

    她正以为这次会无功而返,没想到没走多远,就有星门观的人追上来,说公子转醒了,听说她来过,请她回去见面。

    好在也没有走远,虽说这么回头有些折腾,但林瑜还是去了。

    她没想到自己看见的会是这么一副状况:

    李萤因为白化病,不敢轻易暴露于人前,所以往常都是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恨不得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可现在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因为身上有伤,领口松散,不便拢紧,整个人看起来弱不胜衣。

    他坐在床边,披散着头发也未束冠。

    按礼仪来说,这很不成体统,显得主人家很不尊重客人。

    但林瑜本就厌恶这时代的许多繁冗礼节,只觉得要求一个伤病患者见客还不能舒舒服服的话,未免太过残忍。

    她在意的是他的头发。

    之前林瑜就知道李萤的睫毛若是白色,头发和眉毛不应该是鸦羽般的乌黑,是他每日见人前,都会把露在外面的毛发染色。

    现在也许是重伤不便,林瑜第一次看见他全然未加修饰的样子。

    他的皮肤是白色的、衣服也是白色的、雪白的长发披散在看似单薄的肩膀上,眉毛也变成白色之后,整个人的色相统一,和谐的几乎不像凡人,而像是冰雪凝塑的精怪,带着一种异样的美感。

    而他低垂着眼睑,长睫颤抖如萧瑟寒风中的蝶翼,像是个脆弱的幻觉。

    但最让她在意的,还是他的神情。

    不知为何,李萤看起来的那么的惊惶不安,好像林瑜说话的语气重一点,他就能直接被她的声音压碎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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