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睿说“李云蔚你不好好在丞相府做你的少夫人,穿成这样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云蔚额头贴在地砖上,孝衣之下是祖母留下来的一品诰命服,她道:“臣女敲击登闻鼓,所为状告公公当朝丞相章骅,通敌卖国,卖官鬻爵,在这次犬戎一战中,派人下毒致使十万水军感染瘟疫,策划南渝粮船在秦淮河失事……”
“臣女,告他二十年前,栽赃先太子逼宫造反,令家父上李元贵蒙冤,以至家父李远贵自裁狱中……致使臣女二十年无双亲侍奉在侧!”
李云蔚字字泣泪,句句直指自夫君的父亲。
“大奸在朝,忠臣难续!”李永年紧随其后跪在妹妹李云蔚身边,“臣原以李氏一族的全部荣耀,恳请陛下,还我李家清白,还当年京城三大营一个清白!!”
汪曾宪随即也站了出来,撩袍下跪,“臣,汪曾宪恳请,陛下彻查江南水军感染瘟疫一事,以告慰远征无辜感染瘟疫病死的将士们!”
朝堂上鸦雀无声。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李氏捧着祖先牌位的兄妹,与汪曾宪跪在殿上,谢明睿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好好的一个年过完了,之后他的朝堂他的大臣就变成了这样。
李云蔚的突然出现,于章骅而言,不亚于万雷加身,他大脑一阵阵的嗡鸣不止,眼瞧着李云蔚他的儿媳,嘴巴一张一合,可就是分辨不清其中的内容。
章骅张了张嘴,声音底哑无比,可即便李师兄妹是奔着他的命去的,他也还是问了一句,十分体贴的话,“云蔚……你来的这样早,世昌他知道吗?”
他的话李云蔚避而不答。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双手呈上,“陛下,这是臣女在章府两年,收集的往来书信,上面清楚记录了章丞相这两年来,所犯通敌卖国大罪,还有部分卖官鬻爵与地方官员的书信往来……”
御驾亲征失败伊始,朝廷的希望都放在仅存的江南水军上,粮食也一样,皇帝瞅着书信上歹毒的一字一句,手指发抖,身躯发抖,眼裂几乎瞪开,直到他看到,犬戎人送来对章丞相在江南水军一事上的作为万分感谢。
一根紧绷着的弦彻底断开。
“章骅!”
谢明睿暴怒起身,龙椅被拍得巨响。
帝王一怒雷霆万钧,所有朝臣纷纷下跪。
愤怒已经不能形容谢明睿此时的心境,他站起身来,手指抖动不休,指着章骅,把那些书信一股脑从章骅的头上砸下去,“章骅,章丞相,这就是你对朝廷的中心,这就是你朕的拳拳辅佐!”
“国之大奸!你怎么有脸反过来污蔑真的堂弟!”
谢明睿几乎被气到大脑空白,他转了好几圈之后,才问道:“章骅,这些书信上的内容,你可有什么话说?”
章骅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纸张,这些书信他认得,其中有一半都是他的心腹所写,另外那些……算了吧……
他有些疲惫地看向地上跪着的李云蔚。
诸事皆已败露,就算再多加几条又能怎么样。
难道他说不是,皇帝就会信?
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章骅起身朝着皇帝惨笑了下,“回陛下,这些东西,臣此时说臣都不知情,恐怕您也不会相信,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臣为大宴丞相,担负万民责任,区区几封信,就能将臣盯在叛大奸臣的罪名上,臣当真是不服气得很!”
“那你意欲何为?”
谢明睿也找回来了几分理智。
章骅道:“按照大宴律法行事,刑部介入,在事情没调查水落石出之前,臣自愿卸去丞相之责。”
言罢,他要把冠帽脱下。
从上朝开始,都没怎么言语的周阁老此时出声,“事关丞相的清白,只是一个刑部审理,未免不够重视,章丞相三朝老臣,这些年来为朝廷矜矜业业,又是被镇远将军与抚远将军,还有丞相府的少夫人相告,此事对朝廷内外的影响,就必然不是一个刑部能担得了的。”
“所以老臣恳请陛下,召大理寺、督察院协同主审,锦衣卫侦办,尽早还章丞相一个清白!”
章骅侧眸看过去,却没在周敬虔皱纹横生的脸上看出一丝喜悦,仿佛就真的是为他设身处地着想一般。
章骅笑了笑,朝着周敬虔拱手说:“晚辈章骅,多谢阁老操心!”
上首皇帝明显还在斟酌。
周敬虔笑意不达眼底地说:“同朝为官几十年,章丞相说谢远了。”
章世昌一觉醒来,卧房内空荡一片,家里涌入大量御林军与锦衣卫的番子,御林军统领庞虞告诉他,丞相府被封了,丞相本人被拘在大理寺监牢。
他若是想免去牢狱,就要趁着这会锦衣卫的番子还没进来,从丞相府侧门离开。
章世昌茫然地走在街上,身上只穿了睡觉的单衣,鞋子被人踩丢了一只,满大街的人好像都在瞧着他看。
到底是怎么了呢……
一夜之间,他的家就没了,父亲年前还在跟他吵架,痛骂他不成器,吃里扒外,怎么这么快就落到这幅田地。
“李云蔚……”
“李云蔚……”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是自己对她哪里不够好么?为什么揭发丞相府的罪行,偏偏是她来做。
西北王府。
江叙平几乎是用狂奔的速度,下了朝就往家赶,生怕林之绪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刚一进入西北王夫妻的卧房,就见林之绪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面容沉静地给姜黎顺着管子喂汤药喝。
“你……”
所有话语堵在喉头,江叙平叹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拍着大腿在一旁坐下,“我的天老爷!你在朝上弄了那么一出!当真是想要吓死我吗?”
林之绪没说话。
江叙平瞧着他全神贯注地伺候姜黎,本不该此时说出口的话,也实在憋不住,“你发疯摔帽子走了没多久,李云蔚李永年兄妹俩就拿着铁证敲击登闻鼓告了章骅!”
”现在章骅人已经下了大理寺,这个老狐狸,万年河边走,便是什么事都不由自己出头,这下好了,彻底栽了个跟头!”
“要不是早朝上地方不对,我高低仰天大笑几声,他能有今日简直太痛快了!”
燕小春走了进来,“三哥,丞相府被围了,薛颖薛大哥比庞虞晚了一步,书房虽然没第一个到,但丞相府的幕僚一个没跑。”
“嗯。”林之绪放下药碗,“章世昌呢?”
提起章世昌,江叙平一愣。
他们与章世昌交往,向来真情实意,章骅是章骅,从来对章世昌这个天真赤诚的小公子没半点意见。
“章公子,被庞虞网开一面偷偷放出了丞相府。”燕小春说:“他拒绝了咱们还有将军府,现在人已经被唐大人给接走了。”
“嗯,知道了。”
林之绪说:“丞相府那边继续盯着,叫薛颖晚上过来一趟,我有事有跟他说。”
江叙平在一旁看的都要震惊了,他张了张嘴道:“那个之绪,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李云蔚会敲登闻鼓告御状?”
林之绪抬眸送了他一个差不多看傻子的眼神。
“哎,不是,章世昌好歹也是咱们哥们,咱们虽说跟他老子不对付!”江叙平有些唏嘘说:“但叫李云蔚去做扳倒章骅那个老狗的一把刀,对世昌来说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李家与章家,自始至终都有不共戴天之仇。”林之绪语气怅然,“即便没有我的授意,他们的婚姻也走不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