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清新气息伴着浅浅的血腥味荡开。
许嘉音看着妹妹在快速动作间似有若无地往这边撇来一眼,手指小幅度地动了动。
在她身后蓄力的消瘦人影便稍稍松懈下来一点。
村长站在原地,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声,原本伺机攻击湖边两人的半树化村民一边收手,一边退守到他身边。
原本缠斗的双方都静下来,村长紧紧盯着许嘉期那边,口中却在大喊:“林子里的两位,不必躲了。”只说了这点,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外乡人,果然不靠谱。”
林中三人对视几眼,刘女士没有动作。
许嘉音和淮姨站起身来,走到外边。
“村长,席上那酒味道还不错,转头还能给咱带两坛走吗?”淮姨脸上的咒文被汁水蒸腾散发的气息勾了出来,现在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痞味。
湖边的人影原本放在腰侧,抓握着炸药的手垂了下去。
他个子很高,脑袋垂得很低。要是从后边看,指不定会以为这人的脑袋消失不见了。
“是那个外乡人放你们出来的?”村长终于肯将视线分过来,一双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幽兰的光芒。
他两次提到外乡人,小李么?
许嘉音在心底猜测,身边的淮姨正在走神,没有给出回应。但对面村长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她便给出一个含糊的回答:“要是他这能帮上忙就好了。”
村长眯了眯眼,又往她们出来的方向看去:“你们还有人呢?怎么丢下同伴自己逃生了?”
听着村长的话,许嘉音确认村长没能确认王队的位置。而且他与祠堂间的联系,目前看来,是并不紧密的,否则也不会对村子里状况一无所知了。
“没用的东西,自然是会被遗弃的。”淮姨终于回过神来,摸出她的老古董来,向着湖畔的人一扬手,“哥们,借个火?”
那人稍稍抬头,向前跨出一步,又退回去,空荡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来回荡。他抬手从腰后摸出一袋子东西扔过来,淮姨精准接住。
她再次扬手,笑着说:“多谢!”而后一粒粒捡出子弹,填弹上膛。
那是一包老古董适用的子弹。
许嘉音扭头打量那人。
男人背对湖面,湖中荡着粼粼波光,使他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之中。
她只看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很瘦。
村长那边的村民做出防备的姿势,但淮姨却抬枪指向湖边的男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那人的嗓音滞涩,像是试图打开生锈多年的活塞发出的声音。
“真没意思,你这人。”她收回枪,看向村长,“我想起来这里了,以前叫冯家村,对吧?”
那些村民扭头看向村长。
后者的眼睛眯缝起来,那蓝色的光芒在他眼眶处来回转动几次,他才开口:“你是谁?”
许嘉音一头雾水地来回看向村长、男人和淮姨。
总感觉,这儿变成了一场“旧友”久别重逢的交流场所。那三方之间的氛围,完全将其他不相干的人隔离出去了。
她抬头看向妹妹,后者也正在看她。
“许嘉音。”
许久没有声响的耳麦里传来妹妹的声音。
许嘉音看着妹妹瞪大了眼睛。
这,不对呀,妹妹没有张口她怎么听到了声音?
“新做成的小玩意,植入到你那只耳麦里了。”对面仿佛有读心术,妹妹解释说。
她对这解释保留疑问,耳麦是王队直接拿出来递给她的,并没有经过妹妹的手。
“我身后这位,是探险一队的幸存者,陆博士的弟弟,陆江明。”
许嘉音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初次见面的舅舅,她居然也可以和那奇奇怪怪的气场搭上边!
“也是,淮鹿的生父。”
这点,因为淮姨的态度,她倒是有所猜测。难怪淮姨那么些年一直对她们多有关照,原来是舅妈。
“这里在若干年前,叫做冯家村。在近十年前的一场变故中,暗影袭击了村落。”
在妹妹讲述的过程中,淮姨指尖转动着三枚珠子,终于在对面压力达到顶点时回答说:“冯成敏,是叫这个名字吗?”
村长眼中的蓝光因为怔愣被放大。
妹妹的不带感情的解释也从耳麦中传来:“时任村长冯成敏找到了压制那个暗影的方法,割肉放血。”
“但这个方法,只能缓解,不能解决。而且,在此期间,暗影的感染方式,发展成了空气传播,村人无人能够幸免。”
许嘉音看着那些肌理变成树皮一样的村民,再回想祠堂那八棵枯树,问:“我们遇到的,都不是暗影核心,那它在哪里?”
“湖底。”
“冯成敏,你曾经的志向呢?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像个笑话!”淮姨语气加重,一字一顿,“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为了活命,剥夺他人生机的自私鬼?”
围在村长身边的村民陆续收了防备,齐齐转身看着村长。
个头不高的村长拄着拐棍,又一次咳嗽起来:“你是淮姐?”他声音嘶哑,慢步从高大的村民之中走出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看你现在的样子,也是在暗影的侵蚀之下苟活吧?”
“我和我的村民们,只是想要在这个世道之中活下去。希望,只有活着的人才配拥有。”
绿洲之中静悄悄地,只有圣湖的湖面以一成不变的频率荡着微波。
“我们的很多亲人,被那古怪女人的疫病传染,在痛苦中变成没有意识,没有自我的树木。”他情绪激动地用拐杖敲打身边的树木,“我们,想要活下去,以一个人的身份,这有错吗?”
许嘉音摸着下巴点点头,兀自嘀咕说:“感觉是没错的。”
耳麦里传来一声轻笑,是刘女士。
“这样的话,我为了保持美貌,在基地里多吃几个人,也是没关系的吧?”
许嘉音回头看去,大喊一声:“不行!”
等她转过身,才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
好像,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