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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8章 相煎何太急
    对于裴吾骥这种权利狂热者来说,她太沉迷这些能够带给她优渥生活和崇高地位的东西了,可现在她亲自挑选的丈夫竟然把这些东西拱手送人?并且,这些东西在袁斯年继承后将成为夫妻共同财产,他这是把属于她本人的财富和权利让给了曾经迫害过他的人!

    裴吾骥把那卷书掼了出去,强压怒吼,她往椅背上一靠,心道:简直愚不可及。

    “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哥死了,小青也死了,我一个人撑这么大一个家族!以你现在的职位,根本不可能帮到我,你又要去基层,又不肯领受别人的好意,你要做圣人吗?”

    袁斯年怅然若失,“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理解什么?理解你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裴吾骥气极反笑,怒其不争道:“你要只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该留在老家相亲结婚!既然已经到了瑚州,麻烦你多一点野心,想方设法努力上进,我能给你铺路的前提是:你有为我家奉献的能力!”

    袁斯年看着她烦躁不安的样子,安之若素,他道:“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贫富贵贱几乎是生来便是注定的,生来无,若想要求取实在是难。他二人并没有一同经历贫富和贵贱,唯一一同经历过的就是生死,然生死过后,裴吾骥依旧看不穿这些富贵荣华。

    她不但没有看穿,甚至于相较之前更执着了,即便她在医院治疗也不忘要求助理上报财政信息和各部门的周报,更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挽回跌到谷底的股价和声誉,也因此她的治疗成效并甚低。

    (注释: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选自《史记》,意思是经历了生死、贫富、贵贱的变故,人与人的交情才能分出真伪。)

    ……………………

    除了裴吾骥精神状态不稳定外,裴望舒也有了应激障碍,夜晚睡不着,白天没精神,一个人缩在墙角不敢动弹,连吃饭也是两个保姆抱着硬塞的。那张小脸从蜡黄养到白嫩用了个把月,可再回归蜡黄却仅仅只用了两三天。

    也因此袁斯年这个便宜爸爸总是想方设法多与他沟通交流,甚至晚上也会抱着他睡觉给足他必要的安全感。

    时间慢慢过去,便到了春节。

    春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这段日子却是派出所最忙的时候,袁斯年自然是上班、加班、值班,三班倒了又倒,不过即便只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一定会回家与裴吾骥和裴望舒聊上几句,一起吃顿饭,绝不会为了多睡两分钟蜷缩在值班室。

    大年初六的晚上,袁斯年正好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照例回了家。

    裴望舒在他的照顾和陪伴下总算能够睡个安稳觉,一应生活也逐渐正常起来,这与他来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消息。至于裴吾骥,她对袁斯年擅自作主调岗之事虽然不满,可到底不能多加干涉,故此两人的关系也有了缓和。

    初六这天夜里,一家人正睡得香甜,裴吾骥半夜却做起了噩梦,梦醒之后忽感小腹疼痛不止,伸手往床单上一摸,竟是一片血腥。

    …………………………

    “你吃了那么多精神类药物,孩子肯定会流产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妇产科主任拿着病例写了几笔,将病例挂在床尾,“你自己也是学医的,怎么就没察觉自己的身体有变化呢?”

    保姆为取了靠垫垫在她腰后,小心地扶着她坐起,因为病情涉及隐私,保姆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之后就离开了病房。

    裴吾骥在听到门被关上后才缓缓开口,“第一次当妈,总是对孩子寄予希望的,希望孩子可以好好的——”她向来要强,可这短短一句不足五秒钟的话还没说完,鼻腔就泛酸了,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她迅速转过头去,硬是把眼泪屏住,然真实流露的情感又哪里是能随意收缩自如的?被子上那两滴湿痕还是让医生看到了她此刻的悲伤。

    妇产科主任和病理科交际并不算多,裴吾骥在病理科工作也不过短短两年,所以她们之间只是点头之交。妇产科主任对小产司空见惯,可到底也是之前的同事,裴吾骥又是医院大股东,于是耐着性子安慰了两句,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裴吾骥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当初她和袁斯年就提出了丁克的想法,加之裴家的传统、社会地位及经济地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传承的问题。

    但如今,她又有了新的考虑。

    ……………………

    夜幕低垂,丝丝缕缕的橙黄已经染在暮色之上,天空中弥漫着一层薄雾。天幕中的星子还没有落下,但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渐多了起来。

    袁斯年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泡在满是香味的浴缸里,他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身子往下一拱,整个人浸入水中。他摒除纷乱的思绪屏气数十秒,将那些不愉快的想法偷偷抛诸脑后,从水中起身时竟看到裴吾骥整个人湿漉漉地站在一旁。

    “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他拿起搁在浴缸边缘的毛巾的擦了一把脸。

    裴吾骥抿着唇站了好几秒,然后僵硬地牵扯出一丝微笑,“你等会儿光着出浴室吧,”她双手一抖,一件漂亮的,崭新的,做工考究的浴袍展示在他面前,但是浴袍却是湿的,“我竟不知道你会学狗抖水!”

    袁斯年往衣架上一瞧,脸色闪过一缕诧异,“我没有拿干净衣服吗?”

    “加班加傻了,”裴吾骥宽了浴袍站在淋浴房中简单冲了一把澡,“我该给你做个CDR认知测试了。”为着能更好地评估陆波波的认知障碍,裴吾骥自学了许多认知症方面的知识,只为着能让陆波波更好地适应目前的生活。

    袁斯年对此并不反感,相反他还觉得挺高兴,这让他感觉到裴吾骥的内心是柔软善良的,是与那个商战中用尽心计,在家族争斗中口蜜腹剑的蛇蝎美人全然不同。

    “你小月子还没做完呢,不能着凉。”

    裴吾骥用手贴在腹部,半晌才瓮声瓮气道:“恶露没有排完,身子不爽快。”

    袁斯年的嗓子好像是被捏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羞愧和心虚,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可能总是陪伴在裴吾骥身边,即便是调派到基层派出所,每天的工作依旧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能抽出的时间有限,实是无法真正照顾到家庭的。

    裴吾骥裹了一件袍子,薄薄的面料吸附在身上,将她的身形勾勒成凹凸有致的花瓶状,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小白花纯情小脸,又欲又纯,又媚又洁,她本身就像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从内到外充满着对冲性。

    “哎,你去哪儿?”见她走进更衣室,袁斯年忙追问,他随手抓起裴吾骥丢在洗衣篮里的湿毛巾擦干身体追了上去,却看到裴吾骥拿着一条修身的晚装礼服在搭配珠宝。

    “你要出门?”

    “上午有会议,晚上有酒宴,我下了班就直接去。”她淡笑,然那只是礼貌性的虚假笑容,在袁斯年看来这仅仅表示敷衍。

    袁斯年虽然无心责备,可到底还是觉得心疼,他从裴吾骥手上取走了礼服。更衣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柑橘味,清新得好似被人徒手剥开了一筐新鲜的柚子和橘子,但清新之余还有苦味和酸涩。他垂着眼眸,表情空茫茫的,“能不去吗?”

    裴吾骥拉开一个抽屉,捧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梨木盒,里面是一整套鸽血红首饰,豪镶的围兜式项链上点缀着十二颗六克拉的鸽血红宝石,主石是一颗重达十克拉的无烧鸽血,豪得毫无人性。她随意地拿起这串价值不菲的项链摆弄着,好似那串项链廉价得跟小学门口摆摊儿的塑料项链,根本不值得她多一分尊重。

    袁斯年正想提醒她什么,嘴还没张,倒是听到她开口说起了家里的故事。

    “我们家的规矩很多,每一代家主都要确定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通常会比自己小十几岁,十二三岁,十四五岁,”裴吾骥放下项链,又拿起了戒指,因为主石的颜色和质地极好,戒指和项链都没有封底,灯光一打,那红艳艳的色泽投射在她的雪肤,恍若一抹鲜血,“我哥上面是我叔。我叔是个很很有才情的人,他最喜欢书画艺术,因为他喜欢,所以也影响了我。”

    袁斯年想到书房里那些字画还有那一墙的乐器,跟随着她的话语点头附和。

    “但是他不快乐,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大约是觉得这套鸽血红首饰不配她的礼服,她又从抽屉里取出另外一个盒子,“小时候,他总是带着我站在书画铺子的橱窗前看里面的作品,他很少会走进去,他就喜欢站在门口看。那时候我觉得他真傻,那条街上的店铺都是我们家的,那些作品也不是大师的佳作,家里又不缺钱,看到喜欢的为什么不买呢?”

    她打开了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套无色的白翡首饰,同样用钻石豪镶,但是颜色温润没有红宝那般张扬,她拿出项链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将项链递到袁斯年手里,然后背对着他撩起了长发。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学校里就同学开始谈恋爱,小情侣们放了学离开学校就手拉手一起去寻个快餐店写作业,点一杯奶茶,一杯可乐,一份小吃,但是开心得不得了,还要注意不能被老师和家长发现。我那时只觉得他们幼稚,可是也有点奇怪,”项链戴在她修长纤细的脖子上,莹莹的翡翠光泽与璀璨的钻石组成无与伦比的贵气,“奇怪我哥那时候都二十七八了,怎么就没有谈恋爱呢?论说我哥,长相见过的人都说好,我们家的条件也不差,他为人处事性格脾气也是上佳,照理说应该是婚恋市场上的香饽饽,怎么就没有恋爱结婚呢?还有我叔,他也没有结婚!”

    “是他们不想吧。”袁斯年围着那条湿毛巾,干巴巴地回应一句。

    裴吾骥看了他一眼,打开衣柜给他拿了一套睡衣,眼神示意他换上。她坐在更衣室的沙发上,摆弄着妆奁匣子里的簪钗发饰,挑出了一只白金镶嵌澳白的发梳。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我原来一直是他们羽翼下的小花,原来要振兴家族原比我想象的难得多得多,何必要把自己心爱的人扯下水呢?”裴吾骥的妆奁匣子有一面镜子,她摸着自己的脸庞照着镜子,眼神黯淡,“我自己也是那魑魅魍魉中的一个,又怎么能期待自己结婚生子后自己的孩子不被牵扯到这片泥潭中呢?”

    袁斯年虽然上了几个夜班,容颜憔悴,可一双眸子依旧亮晶晶闪着他最真挚的赤诚,他将裴吾骥拉到窗口,指着窗外一棵常绿的乔木道:“大树可以为小花小草遮风挡雨,但是路边的野草也长得很好不是吗?家族昌盛不是光靠一个人的努力的,这点你比我清楚,”他弯下腰,将裴吾骥揽进怀中,厚实的手掌覆在她的肩头,掌心的温度传递进她心中,“既然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你也可以放手啊,不必把所有权利集中在一起,握在自己手上。”

    “嗤——”裴吾骥嗤笑了一声,她反手拍拍他的背,“你从来没有尝过权利带来的滋味,你不知道放弃的时候会多么不甘心。家族昌盛确实是每个裴家人的希望,但前提是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她挣脱了袁斯年的怀抱,说出了一个秘密,“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主动追求你吗?”

    自己猜测出来的答案和被他人告知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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